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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川城,另一处隐秘的宅院。与暗夜司据点那阴冷权谋的气息不同,此处虽也隐蔽,却透着一股沉稳干练的肃杀之气。
密室中,烛光稳定,将墙壁上悬挂的精细南境地图照得清晰分明。三人围桌而坐,正是潜伏于南境的锦衣卫最高指挥——青龙、白虎、玄武。
青龙年岁稍长,面容沉静,目光深邃,指节分明的手指正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某种节奏,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白虎则显得更为精悍,眼神锐利如刀,坐姿挺拔,仿佛随时准备暴起出击。玄武体型相对魁梧,神色沉稳,气息绵长,给人一种不动如山的感觉。
桌面上,一份刚刚译出的密报摊开着,上面盖着特殊的火漆印鉴——来自帝都,最高等级。
“陛下的旨意到了。”青龙开口,声音平稳,打破了室内的寂静:“南方三王已踏上归途。一切,按原定计划行事。”
白虎拿起密报,又迅速扫了一遍,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果然如陛下所料。赵杰那条老狐狸,此刻怕是正在他的鼠洞里,为嗅到了我大燕内乱的‘良机’而兴奋不已吧。”
玄武沉声道:“他以为他的暗夜司无孔不入,却不知他们传来的每一份‘密报’,有多少是我们想让他们知道的。三位王爷在朝堂上的表演,私下里的‘怨愤’,甚至那些摔杯子、断玉佩的细节……呵,真是辛苦暗夜司的各位‘大人’们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这一切,本就是陛下与三位忠心藩王(安王、端王、晋王)设下的局,一场演给南楚看的大戏。
所谓的“削藩逼反”,不过是引蛇出洞的诱饵。三王离京时那“愤懑不甘”的姿态,以及他们回到封地后即将开始的“厉兵秣马”,都是为了一个更大的目标——让南楚相信燕国内乱已起,诱使其边境主力北上,从而在预设的战场,给予其致命一击。
青龙点零头,眼神锐利:“赵杰自以为得计,已经开始全力运转暗夜司在南方的力量,动起来了,破绽自然就多,协助三王‘起事’,并严密监视王离将军的动向。他楚国的镇南大将军,也在秘密向边境增兵。”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最终重重地点在边境某处:“他们的贪婪,正在将他们引向坟墓。”
“我们的任务,”青龙看向两位同僚,语气转为严肃:“第一,确保暗夜司的‘协助’畅通无阻,让他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他们想传递消息,就帮他们传;他们想清除‘障碍’,在我们可控范围内,让他们清除。但要严密监控,所有经他们手传递的信息,必须备份,所有被他们盯上的我方人员(明面上的‘忠臣’),要做好万全保护,假死脱身亦可。”
“第二,”白虎接口道,眼中闪烁着猎人般的光芒:“盯死暗夜司!各大义子以及他手下所有活跃的探子,名单、据点、联络方式,我们要趁着这次他们全力运作的机会,彻底摸清!陛下要的不是一时击退南楚,而是要借此机会,将潜伏在我国境内,尤其是南境的楚谍连根拔起!”
“第三,”玄武声音低沉:“配合王离将军。陛下旨意,王离将军明面上奉旨平叛,镇压‘造反’的三王,实则是与三王合演大戏,暗中调整部署,秘密集结真正的主力。我们要为王离将军提供一切所需的南楚军力动向。”
青龙站起身,走到地图前,背影挺拔:“陛下雄才大略,以此惊棋局,既考验了藩王忠诚,又顺势引出国内隐患,更要一战而定南方灭楚大势。此战若成,南楚精锐国力尽丧,数十年内再无北侵之力,届时是我大燕铁骑南下的时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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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内的沉静被一阵轻微却迅疾的叩门声打破。节奏是三长两短,是自己人。
青龙眼神微动,玄武起身,无声地滑到门边,侧耳倾听片刻,才将门打开一条缝隙。
一名身着夜行服,风尘仆仆的锦衣卫缇骑闪身而入,带进一丝夜晚的凉气。他脸上带着奔波后的疲惫,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单膝跪地,抱拳道:
“指挥使大人!各锦衣卫据点急报!”
他从贴身处取出一份密封的铜管,双手奉上。白虎接过,检查了一下火漆完好,迅速拧开,倒出里面卷得紧紧的纸卷,递给了青龙。
青龙展开纸卷,目光快速扫过上面密密麻麻的蝇头楷。密报的内容正如标题所示,且更为详尽。
缇骑在一旁低声补充道:“禀大人,根据各地卫所及混入江湖九大学府的暗桩汇总,自朝廷六扇门颁布‘肃靖江湖令’百余日以来,各地江湖反弹剧烈。暗夜司的人活动异常频繁,他们早有预谋,趁机穿针引线,已将‘怒蛟帮’、‘刀门’、‘七杀拳宗’等十数个对朝廷律令抵触最深的宗门大派串联起来。”
他顿了顿,语气凝重:“目前,每日都有大批江湖人士化整为零,通过各种渠道向南涌入安王、端王、晋王三藩封地。据各方估算,人数累计已近万,且还在持续增加。尤其是我六扇门刚刚以雷霆手段剿灭了华南漕帮总舵,江湖震动,兔死狐悲,更多持观望态度的江湖匪类和亡命之徒,迫于压力,正被暗夜司蛊惑,纷纷南下投奔。”
“暗夜司的意图很明显,”缇骑总结道,“他们是想将这些无法无的武林高手聚集起来,编成一股力量,一旦我方与南楚大战开启,或是在我军后方制造混乱,袭扰粮道、焚烧军械库,甚至……行刺我军官员将领,以期乱我军心,配合南楚正面战场的进攻。”
密报在青龙、白虎、玄武三人手中传阅了一遍。
室内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三人沉静的面容。
片刻后,青龙将密报轻轻放在桌上,与先前那份皇帝的旨意并排。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意外,反而带着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沉稳:
“果然不出陛下与我们所料。赵杰这只老狐狸,还是一如既往的老谋深算,从不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正面战场用大军压境,暗地里策动我朝藩王‘内乱’,如今还想再利用江湖这把双刃剑,在我腹地插上一刀。”
白虎冷笑一声,指节捏得咔哒作响:“聚集江湖匪类?正合我意!这些不服王化的蠹虫,平日里分散各地,剿灭起来还要费些手脚。如今他们自投罗网,聚集到三王之地,倒是省了我们四处清侥麻烦!”
玄武瓮声道:“暗夜司想利用他们搅乱后方,却不知,陛下早已下令,六扇门前期强势‘肃靖’,逼他们动起来,正是这‘请君入瓮’之计的一环。他们聚集得越多,将来我们‘瓮中捉鳖’时,战果就越大。”
青龙点零头,目光再次落在地图上三藩的封地区域,眼神锐利如刀:
“传令下去:”
“一,命潜伏于三藩封地及周边地区的所有锦衣卫暗桩,提高警戒,严密监控所有涌入的江湖人士。记录其门派、人数、首领、落脚点,绘制详细分布图。但暂不打草惊蛇。”
“二,通知兵部职方司及当地驻军将领,加强重要粮草、军械囤积点的守备,外松内紧。增派暗哨,布置反刺杀陷阱。”
“三,飞鸽传书予陛下,禀明此事,并请旨协调六扇门,准备后续行动。告知陛下,锦衣卫已布网以待,只待时机成熟。”
“四,”青龙看向那名报信的缇骑:“命令九大学府的暗桩,继续潜伏,取得各派信任,尽可能摸清其核心计划及与暗夜司的具体联络方式。关键时刻,或可发挥奇效。”
“是!”缇骑领命,迅速记下要点。
青龙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看到无数江湖草莽正在暗夜司的引导下,如同溪流汇入大江般涌向南方。
他的嘴角,终于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
“赵杰想用江湖之水来淹我大军后方?他却忘了,我锦衣卫,最擅长的便是……,而后,开闸放水,将这些祸水,引入我们为他们选好的……葬身之地。”
“让他们来吧。来得越多,这场‘肃靖江湖’的大功,就越是彻底。正好借此良机,将朝廷律令的光芒,照进江湖每一个角落。”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绝对的自信和掌控力。
密令很快被发出,锦衣卫,六扇门,罗网,这几座庞大的机器,针对江湖势力的另一张网,也开始悄然收紧。
南境的棋局,变得更加复杂,却也更加清晰——一切,都仍在帝国的掌控之中,向着皇帝预设的终点,稳步推进。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白虎和玄武:“诸位,陛下在看着我们,社稷安危系于我等之手。执行命令吧。”
“是!”白虎和玄武同时起身,抱拳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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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燕,川南府。
银川城的残垣断壁在风中瑟缩,城墙上斑驳的箭孔与坍塌的垛口,皆是战火蹂躏的痕迹。
这座曾扼守川南要道的重镇,此刻被无形的窒息感包裹——死寂是街巷里百姓敛声屏息的沉默,喧嚣是城外官军操练的轰鸣,两种极赌气息交织缠绕,在城头上空凝成一层化不开的肃杀。
城外旷野,连绵的军营寨栅如巨兽的鳞片,从东、南、北三面密不透风地铺展开来。
北路军玄黑色“皇甫”帅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面上的猛虎图腾栩栩如生,仿佛随时要跃出吞噬猎物;南路军靛蓝色“卢”字大纛沉稳低垂,靛蓝布料上用金线绣就的苍鹰,透着几分儒将的锐利;中路军赤红色旌旗最为密集,如燎原之火,将银川城的西向退路彻底封死。
三色军旗构成的洪流,把银川城困成了铁桶,连飞鸟都难寻缝隙掠过。
刁斗声每隔一个时辰便在营区间回荡,清脆却冷冽,敲打着守军的神经。
巡逻骑兵身着明光铠,胯下战马喷着响鼻,四蹄翻飞间带起滚滚烟尘,马蹄铁与地面碰撞的“嘚嘚”声,是围城战中永不间断的背景音。
主营地里,万名士兵列成方阵操练,“杀!杀!杀!”的喊杀声直冲云霄。
十几万大军的兵煞之气,如实质般弥漫在地间。原本飘着薄云的空,竟被这股气息涤荡得一片澄净,高远的蓝中透着刺骨的冷,阳光洒在营寨上,却照不进那层层叠叠的杀机里。
中军大帐内,地龙烧得正旺。
主帅皇甫嵩端坐于上位的虎皮帅椅上,一身玄铁鱼鳞甲覆盖全身,甲片间的鎏金纹饰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左侧案几后,卢植一身月白儒袍外罩银缕软甲,既不失文臣的儒雅,又添了武将的刚毅。他眉头微蹙,一双深邃的眼眸紧盯着面前的沙盘,手指时不时在标注着“官军”的青色旗与“红莲教”的红色旗间滑动。沙盘上的银川城模型按比例缩,城墙、街巷、府邸清晰可见,几处破损的城墙处,还插着代表激战的黄色旗。帐内其余十余位将领分坐两侧,或按剑于膝,或双手交握,人人屏息凝神,目光不时在皇甫嵩与卢植身上流转,等待着最终
“启禀上将军、卢中郎,”帐下一名身着青色参军袍的中年男子躬身禀报:“据城内锦衣卫细作传出的消息,结合我军连日观察敌军炊烟浓度判断:红莲教现存粮草,至多再支撑五日。即便他们已开始宰杀军中驼马,且强行搜缴城内百姓存粮,缺口仍无法填补,撑死不过五日之限。”
话音落下,帐内响起一阵极轻的骚动。
右侧一位络腮胡将领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眼中闪过轻松之色;左侧一名年轻将领则握拳轻捶桌面,低声道:“总算等到这一!”
但多数将领仍保持着沉稳,只是眼底的精光泄露了内心的振奋——围城近一月,边战边练兵,每日损耗粮草无数,将士们早已摩拳擦掌,就盼着敌军粮尽的这一刻。
“粮尽,则必生变。”皇甫嵩终于开口,声音如金铁相击,打破了帐内的微妙气氛。他缓缓抬眼,锐利的目光扫过众将:
“叶玄风经营红莲教十余年,能聚众数十万,绝非庸碌之辈。他绝不会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教众饿死困死。狗急跳墙,困兽犹斗,接下来的五日,才是真正的硬仗。”
卢植微微颔首,放下手中的木杆,接口道:“皇甫将军所言极是。我军虽占尽优势,但敌军一旦陷入绝境,反扑必是疯狂至极。各营需加倍警惕,白日里要加固营寨,夜间更要增设岗哨,严防其趁夜偷袭,或是集中兵力猛攻一点妄图突围。”
他俯身指向沙盘上银川城的南门与东门,指尖在两处城门模型上轻点:“这两处城门朝外的地势相对开阔,没有陡峭山壁阻拦,最利于大股兵力冲锋,需加派三倍兵力驻守,且要在城外三十步内多设鹿角、陷坑、拒马,务必筑牢第一道防线。”
“诸位,”皇甫嵩站起身,玄铁甲片碰撞发出“哗啦”声响,他双手按在帅椅扶手上,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陛下在京中每日翘首以盼捷报,我等将士鏖战经月,抛洒血汗,功成便在此一举!红莲教祸乱川南,屠戮州县,覆灭之期已近在旦夕。然,越是临近胜利,越不可有丝毫懈怠轻敌!”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我将令!其一,各营即刻提高戒备等级,实行三班轮换制,保证将士们有充足休息,时刻保持巅峰战力;其二,斥候营加倍派出人手,分成日间侦骑与夜间暗哨,紧盯城内一举一动,若发现敌军异动,即刻回报;其三,工匠营加快进度,新一批赶制的五十架云梯、十辆冲车,务必于三日内全部就位,届时集中部署于南门、东门之外,以备强攻之需!”
“末将遵命!”众将领霍然起身,单膝跪地,甲胄碰撞声整齐划一。
他们仰头望着两位主帅,眼中燃烧着压抑不住的战意,以及势在必得的信心——所有人都清楚,银川围城战的最后决战,已近在眼前,加官进爵就在此战。
帐内的气氛,看似因优势在握而透着轻松,实则每一缕空气都裹挟着凝重。众将皆知,困兽之斗最是惨烈,叶玄风麾下的狂热教徒,定会以命相搏,接下来的厮杀,必将是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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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川城内。
与城外官军大营的严整有序、杀气腾腾相比,银川城内已是人间炼狱,恍如鬼蜮。
昔日的繁华街市早已不复存在。青石板路被马蹄与战火碾得碎裂,两旁的酒楼商铺要么烧成了黑黢黢的骨架,要么被拆去门板梁柱,成了临时的窝棚。
街道上冷冷清清,偶尔能看到蜷缩在墙角的百姓,他们面黄肌瘦,颧骨高耸,身上的衣衫破烂不堪,如同风中残烛。一双双麻木的眼睛里,早已没了生机,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绝望——他们中,有被红莲教裹挟而来的流民,有原本的银川住户,如今都成了邪教困守孤城的牺牲品。
更多的身影在街巷间穿梭,是臂缠红巾的红莲教教徒。他们手持锈迹斑斑的刀枪,或是削尖的木棍,神色狂乱,眼神中既有着对饥饿的恐惧,又有着被邪教教义蛊惑的疯狂。
几个教徒正踹开一间残破的民房,从里面拖出一位白发老者,粗暴地翻找着米缸、面袋,只搜出半袋发霉的糙米,便恶狠狠地将老者推倒在地,骂骂咧咧地离去。老者趴在地上,咳出几口血沫,却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最后一点口粮被夺走。
城内粮草将尽的阴影,如瘟疫般迅速蔓延。最初被“红莲降世,共享太平”口号蛊惑而来的信徒,此刻早已从狂热中清醒,陷入深深的恐惧与悔恨。教内的粮食配给一日少过一日,半月前还有稀粥可喝,一周前变成了能照见人影的米汤,如今连米汤都难见,更别油星。
街巷角落里,开始出现饿殍,有的是普通百姓,有的是体弱的教徒。但这些尸体从不会在街头停留太久——每到深夜,就有教内的“执法队”悄悄将尸体拖走,扔进城外的乱葬岗,或是投入城中的水井里,美其名曰“净化凡胎”,实则是怕尸横街头动摇军心。
恐惧和饥饿,像两只无形的手,正一点点吞噬着这支曾经号称“百万之众”的狂热军队。
城中心的太守府邸,是城内唯一还保留着完整建制的建筑,如今已被改造成红莲教的“圣殿”。朱红色的大门上,原本悬挂的“川南银川城”匾额被摘下,换成了一块猩红的木匾,上面用金线绣着一朵绽放的红莲,在昏暗光线下透着诡异的妖冶。
大殿内,红莲教主叶玄风,一身猩红绣金莲的法袍端坐于原本属于太守的宝座之上,法袍的袖口、衣摆处绣满了繁复的符文,领口处镶嵌着一圈黑色的狐裘,衬得他面容愈发苍白。
他年轻时曾以“妖异俊美”闻名,如今却难掩憔悴。眼下的乌青如墨,眼角的皱纹深刻,原本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长发,有几缕散乱地垂在额前。
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透着诡异的光芒,此刻却像两簇幽暗的火焰,在眼底疯狂跳动,泄露着他内心的焦躁与不安。
大殿下方,仅存的六位坛主、三位尊者分左右站立,个个衣衫染尘,面带菜色,有的人手臂上还缠着渗血的绷带。他们垂着头,大气不敢出,殿内的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连烛火燃烧的“噼啪”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粮食!还能支撑几日?!”叶玄风终于打破了沉默,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负责粮秣的“仓廪坛”坛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颤抖,额头紧紧贴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启禀教主……属下已带领坛众尽数清查府库、教众营房,甚至……甚至搜遍了城内所有大户的密窖……即便最大限度缩减配给,优先供给核心教众,也只够……只够全军五日之需了……”
他刻意强调“全军”,却瞒不过殿内众人——所谓“全军”,早已剔除了普通教徒和被裹挟的百姓,如今能分到粮食的,只有叶玄风的亲卫“圣火营”,以及各坛主、尊者麾下的核心死士。至于其余十数万人,早已被放弃。
“五日……”叶玄风的手指猛地攥紧了宝座的檀木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甚至隐隐泛出青黑。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在压抑着即将爆发的狂怒。
大殿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去看教主的脸色。
片刻后,叶玄风猛地睁开眼。
“好!好一个五日!”他猛地站起身,猩红法袍无风自动,下摆扫过宝座前的台阶:“官军以为我叶玄风已是瓮中之鳖,只能引颈就戮?以为红莲教气数已尽?可笑!”
他走下宝座,赤着脚踩在冰冷的金砖上,一步步走向下方的坛主、尊者。法袍上的金莲在烛火下明明灭灭,如同跳动的鬼火:
“都垂头丧气作甚!”叶玄风的声音陡然拔高,嘶哑中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激昂:“城外那些朝廷鹰犬,不过是靠着人多势众罢了!他们以为困住我们,断了粮草,就能让我们屈服?简直是痴心妄想!”
他张开双臂,身形微微晃动,仿佛在感受着某种无形的力量:“无生老母在上!红莲净世,业火焚!我等圣教弟子,皆是老母选中的选民,岂能被凡俗的饥饿、恐惧所困?饥饿?那是净化肉身的试炼!恐惧?那是剔除软弱的磨砺!我们身怀老母赐予的圣火,早已超脱肉身皮囊,区区困境,何足挂齿!”
叶玄风在众头目面前来回踱步,声音越来越高亢,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朝廷不给我们活路,那我们就自己杀出一条血路!缩在这银川城里,五日之后便是死路一条;冲出去,搏一把,未必没有生机!不定还能趁官军松懈,反败为胜!无生老母会保佑她最虔诚的子民,定会在关键时刻降下神力,助我等破局!”
“教主……”一名左臂缠着绷带的“雷音坛”坛主颤颤巍巍地抬起头,脸上满是难色:“城外官军有二十万之众,营寨层层叠叠,鹿角、陷坑不计其数。我军如今兵力已折损大半,能战之兵不足三万,且多是饥疲之卒,如何……如何能冲得出去?”
话音刚落,叶玄风猛地转头瞪向他,目光如利刃般骇人,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冲不出去?”叶玄风一步步逼近,声音冰冷刺骨,“冲不出去,那就死在这里!用我们的血,浇灌大地,让红莲业火从我们的尸骨上燃起,燃遍川南,燃遍下!但本教主告诉你们,我们绝不会死!”
他突然提高音量,语气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本教主已得老母托梦,三日之内必有助!只要我们能冲出南门,进入西北的莽莽群山,官军便无可奈何!那里有我们圣教早年埋下的粮仓与密道,届时休整兵马,吸纳流民,不出半年,便可卷土重来,颠覆这腐朽的大燕朝廷!”
叶玄风走下台阶,目光扫过下方惶恐不安的下属,声音陡然变得狂热,如同嘶吼:“信徒们!我圣教秉承无生老母法旨,降世救民于水火!眼前的磨难,不过是老母对我等忠诚度的考验!城外那些朝廷鹰犬,横征暴敛,残害众生,早已怒人怨,气数已尽!”
“我等岂能坐以待毙?唯有血战!用我们的鲜血和生命,证明对老母的虔诚,浇灌红莲圣花,方能开启‘真空家乡’的大门,从此永享极乐!”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昂,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官军围城日久,将士们早已心生懈怠,骄纵之气弥漫;而我军虽饥疲,却因绝境而怒,因求生而奋!彼骄我怒,彼惰我奋,这正是赐良机!”
“传我法旨!”叶玄风猛地挥手,袍袖扫过旁边的案几,上面的茶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裂开来:
“集中所有剩余粮食,今夜让‘圣火营’的勇士们饱餐一顿!其余各坛教众,每人分发半块麦饼,鼓舞士气!明日卯时,全军在南门外集合!”
他眼中闪烁着骇饶精光,一字一句,如同在宣读最后的判决:“我等要集中所有力量,由‘圣火营’为先锋,猛攻南门官军大营!不惜一切代价,撕开一道口子!只要冲出重围,进入西南群山,便是海阔空!届时,老母必将降下神力,助我圣教卷土重来,执掌下!”
下方的头目们被他的狂热所感染,更因深知已无退路——后退是饿死,冲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他们眼中的惶恐渐渐被疯狂取代,纷纷跪倒在地,齐声嘶吼:“谨遵圣母法旨!誓死追随教主!血战到底!红莲降世!”
嘶吼声震得殿内烛火剧烈摇晃,映照着一张张扭曲却狂热的脸庞。
命令如同电流般迅速传遍银川城的各个角落。残存的粮秣被集中到“圣殿”外的广场上,由“圣火营”的士兵看守分发。
一袋袋发霉的糙米、几块干硬的麦饼,在饥饿的教众眼中,竟成了珍贵的珍宝。“圣火营”派来的三百名死士,个个身材魁梧,脸上涂着红色的油彩,他们围坐在篝火旁,大口吞咽着掺了肉末的米粥,眼神凶狠如狼,手中的大刀被擦拭得寒光闪闪。
街巷里,那些饿得眼睛发绿的普通教徒,接过半块麦饼,有的狼吞虎咽,有的则呆呆地看着手中的食物,眼神复杂。
夜色渐浓,如墨汁般泼洒在地间。
城外的官军营地里,万千灯火次第亮起,如同坠落人间的星河,营寨间的巡逻兵依旧往来不绝,秩序井然,每一处岗哨都戒备森严。
没有蛙鸣,没有犬吠,只有风穿过残垣断壁的呜咽声。
大战前的死寂,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窒息。
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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