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姜的手指停在试纸边缘。血迹与墨痕重叠的部分泛出微光,她没有话,只是把铜镜移近了些。
陈砚站在浑仪旁,袖口还沾着昨夜留下的灰烬。他看着云姜的脸,等一个结果。
“是你的血。”云姜抬头,“不是同源,也不是近亲。是同一个体。”
韩姬靠在门边,手里攥着那张信纸。她没动,也没问,只是盯着陈砚的后背。那里有一块菱形斑痕,贴着皮肤,像是嵌进去的。
陈砚解开衣带,褪下外袍。胎记暴露在灯下,颜色比平时深了一层。它微微发烫,随着浑仪的震动轻轻跳动。
“种引。”他,“她把我当成启动钥匙。”
韩姬走到仪器前,将最后一枚鲁班锁残片插入底部凹槽。金属卡扣发出轻响,旋钮自动转动三圈,停住。
她按信中写的顺序,用指尖依次触碰三个节点。第一下,星图晃了一下;第二下,地面传来低频震颤;第三下,穹顶裂开一道缝隙。
不是烧灼,也不是撕裂。空间像被什么从里面推开,露出后面的景象。
一座城浮在海面上。高楼之间有铁索桥连接,街道上有车无马,靠蒸汽驱动。港口处,一艘大船正缓缓离岸。船头站着一个女人,披着长袍,手里抱着一卷图纸。风吹起她的衣角,露出腰间挂着的铜制听诊器。
云姜屏住了呼吸。
画面切换。咸阳宫大殿,金顶高悬。陈砚身穿帝冕,立于阶上。百官跪拜,礼乐齐鸣。他手中拿着一卷竹简,正在宣读《新秦律》。
韩姬往后退了半步。她的手扶住桌沿,指节发白。
“这不是毁灭。”云姜低声,“这是另一种开始。”
她拿起听诊器,贴向裂缝边缘。声音断续传来,是法令条文,不是战报,也不是哀嚎。百姓在街市行走,孩童在学堂念书,田地里用的是带齿轮的翻土机。
“我走了。”她,“我带着东西离开了。”
陈砚没有看她。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未来的自己身上。那个他站得笔直,眼神沉稳,不像在演戏,也不像被迫接受命运。
他忽然笑了。
笑声不大,但在密闭的观星台里回荡。他一把扯下玄色冕服扔在地上,露出全身。胎记已经变成暗红色,随着裂缝的光芒一起明灭。
“本县不是谁的钥匙。”他,“也不是谁安排好的结局。”
他上前一步,手掌按在浑仪中央。胎记与仪器接触的瞬间,光流顺着纹路爬满整个装置。星图疯狂旋转,裂缝扩大,未来画面更加清晰。
船上的云姜转过身,望向镜头。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眉头微皱,抬手挡了一下风。
“她在看我们。”韩姬。
“不。”云姜摇头,“她在看时间本身。”
陈砚收回手。光芒渐弱,裂缝开始闭合。最后消失前,画面定格在船尾的铭文上:**大秦历三百七十年,蒸汽一号,首航南洋**。
仪器停止运转。
韩姬瘫坐在地,额头全是汗。她喘着气,嘴唇发青。
“我听见了。”她闭着眼,“母亲的声音。她……时间不多了。”
云姜蹲下身扶她。韩姬没有抗拒,只是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你要做什么?”云姜看向陈砚。
陈砚正在穿衣服。动作很慢,但每一下都很稳。他系好最后一道带扣,才开口。
“既然知道结局,就不能让它照旧发生。”
他走到浑仪前,取出芯片残片放进暗格。又将鲁班锁的原始编号刻在底座内侧。做完这些,他转身面对两人。
“他们以为我是终点。其实我是起点。”
韩姬抬起头。“可终止程序还在井底。我没去拿。”
“现在不去。”陈砚,“先让他们以为一切照旧。”
云姜沉默片刻。“你打算骗谁?赵高?还是那个未来的你?”
“所有人。”他,“包括时间。”
外面传来轻微响动。是守卫换岗的脚步声,规律而短暂。三人同时静了一下。
韩姬忽然:“刚才的画面里,没有赵高。”
“也没有冯去疾。”云姜接道。
陈砚点头。“因为他们不在那个时间线里活到那时候。”
“或者。”韩姬低声,“他们变成了别的东西。”
没人再话。
观星台恢复安静。烛火摇了一下,映在墙上的人影拉得很长。
与此同时,牢深处。
赵高盘坐在草席上,双手放在膝头。他闭着眼,嘴角带着一丝笑。
火光从衣角燃起。先是左袖,然后是前襟。火焰安静地烧,没有声音,也没有烟。他没有动,连眼皮都没眨。
火烧到胸口时,他抬起右手,在空中虚划了一下。像是写字,又像是划掉什么。
身体逐渐化为灰烬。最后只剩下一堆白灰,中间躺着一枚青铜齿轮。表面刻着一个“偃”字,极,几乎看不见。
火焰熄灭。
灰烬未散。
齿轮静静躺在原地,反射着墙上油灯的最后一缕光。
观星台内。
韩姬突然睁开眼。“他死了。”
云姜看了她一眼。“谁?”
“赵高。”她,“我感觉到的。就在刚才。”
陈砚走回浑仪,按下重启键。屏幕亮起,显示郑国渠地下系统的最新数据流。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异常警报。
“那就让他死。”他,“但不能这么干净。”
云姜扶着韩姬站起来。“接下来呢?”
“等。”陈砚,“等他们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韩姬从怀里摸出那封信。纸页已经皱了,边角烧焦。她看着上面的字:“摧毁陨石,否则世界毁灭。”
“可如果陨石早就成了系统的一部分呢?”她,“拆一个,整个机关都会崩。”
陈砚看着她。“所以你不该一个人去关。”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关。”他,“我改。”
他伸手取下墙上挂着的浑仪模型,拧开底部螺丝。里面藏着一块三角形晶片,和芯片残片形状一致,但颜色更深。
“你母亲留下终止程序。”他,“我来写新的开始。”
云姜看着那块晶片。“你能做到?”
“不知道。”他,“但必须试试。”
韩姬靠在桌边,手指摩挲着耳坠。那对微缩浑仪轻轻晃动,发出细微声响。
“我还能用一次。”她,“最后一次打开裂缝。”
“不用急。”陈砚把晶片放回原处,“等他们动手。”
外面色微亮。第一缕光线穿过窗缝,落在地上,慢慢移动。
云姜低头检查药囊。里面的工具少了两件,但她没提。她把剩下的整理好,绑紧袋口。
“我会留在观星台。”她,“随时准备应对信号波动。”
韩姬点点头。“我也在。”
陈砚站在窗前,看着远处宫墙。早朝的钟声还没响,但已经有官员开始入宫。
他知道,今会有人行动。
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等。
他转身走向案几,提起笔,在竹简上写下四个字:**逆轨而行**。
笔尖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凡既定者,皆可破**。
放下笔时,指尖蹭到了墨迹。他没擦,任由黑色留在皮肤上。
云姜走过来,看了一眼竹简。
“你会被当成叛逆。”她。
“本来就是。”他。
韩姬站在门口,忽然回头看向井的方向。她的手摸向裙裾里的锯齿匕首,握了一下,又松开。
“他们已经在路上了。”她。
陈砚走到她身边。
“那就让路变得更难走。”
他抬手合上观星台的大门。锁扣落下的声音很轻,但很结实。
云姜站在原地,看着两人。
门外传来第一声晨鼓。
她转身走向工作台,打开听诊器外壳,取出一根细线,接在浑仪的数据端口上。
机器重新启动。
屏幕上跳出一行字:**检测到外部信号接入,来源未知**。
她盯着那行字,手指停在确认键上方。
没有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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