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脑就像被扔进滚筒洗衣机的碎玻璃,每一片都在疯狂地搅动、撞击,切割着我的意识。
颅骨内嗡鸣不止,仿佛有千万根金属丝在神经间穿刺、拉扯,每一次脉动都带来尖锐的撕裂福
我能“看”到那些声音——它们是猩红的波纹,在视野边缘不断炸裂,像血滴坠入水面,荡开一圈圈扭曲的涟漪。
警报声不再是警报声,而是我母亲临终前最后的叮嘱,被扭曲成尖锐的蜂鸣声,一遍又一遍地在我的颅骨内回荡,每一声都仿佛在质问我为何还活着。
那声音带着潮湿的铁锈味,从耳道深处渗入,黏腻地附着在舌根,让我几乎尝到血的腥甜。
我的童年正在被偷走。
我能感觉到,那种温暖的、属于夏日午后阳光和冰汽水的记忆,正像被抽丝的旧毛衣一样,一寸一寸地从我神经末梢剥离——皮肤上残留的暖意正悄然退去,指尖曾经握着玻璃瓶的凉意被一种干涩的麻木取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陌生的、属于林疏桐的记忆碎片,它们像细的冰晶,顺着我的脊椎向上攀爬,每一次心跳都让那寒意更深一分。
“……与陈警监的……临终录音完全吻合!”我的声音嘶哑得连我自己都认不出来了,分光仪冰冷的金属外壳紧紧贴在我的手心,金属的寒意透过掌纹渗入血脉,这是我唯一能抓住的现实。
指尖能清晰感受到外壳上细微的划痕,那是无数次勘察现场留下的印记,像一道道刻进皮肉的誓言。
全息投影中,十二年前凶案现场墙壁的声纹图谱,与陈警监胸前录音笔里最后那段杂乱的电流声,以一种跨越时空的姿态,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它们发出低频的共振,嗡鸣声震得我牙根发酸,仿佛两股早已死去的灵魂在数据流中重新咬合。
它们就像同一把钥匙,打开了同一个地狱。
“祖父解剖刀柄的……磨损模式……是声纹干扰器的……启动密码——”我嘶吼着,扯开自己胸前警徽的暗扣。
金属边缘划过指腹,留下一道细微的刺痛。
那枚跟随我多年的警徽背面,隐藏着一个微型的数据接口,触手冰凉,像一枚嵌入血肉的遗言。
这是祖父留给我的最后遗产,也是他从未明的秘密。
他不是一个普通的法医,他是一个在黑暗中行走了太久的猎人,而我,继承了他的猎枪,却直到今才明白,枪口早已对准了我自己。
就在我试图将警徽接入分光仪的瞬间,林疏桐突然动了。
她的动作快如闪电,一把将手里那包彩虹糖的残渣狠狠撒向不远处的全息投影。
糖屑在空中散开,五彩斑斓的颗粒像一场微缩的星爆,在光影交错中炸开,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如同静电火花在耳畔炸裂。
它们落在数据流表面,瞬间扭曲了投影的稳定性,光纹像受惊的蛇群般乱窜。
“凶手瞳孔的……虹膜裂痕走向……与祖父笔记的……‘忏悔图腾’完全相反!”她尖锐的声音穿透了由母亲遗言构成的噪音墙,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切入我的意识。
我猛地看向她。
她的右眼,那只我曾经觉得像藏着星辰的眼睛,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晶化,瞳孔的颜色变得浑浊,像一块正在凝固的琥珀。
我能听见那结晶蔓延的细微声响——“咔、咔”,如同冰层在湖面悄然扩展。
她死死按住那只眼睛,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指缝间渗出淡红色的液体,带着淡淡的药香,那是林家秘药的气息,苦涩中透着一丝甜腥。
“记忆清除程序……正在覆盖……沈墨的……童年视觉神经——”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唾液与血混合,在她唇角拉出细丝,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是她!
是她在用自己的方式试图延缓这场针对我的掠夺。
可为什么呢?
林家的计划,她不也是执行者之一吗?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掌心的分光仪微微发烫,仿佛感应到了某种悖论的逼近。
“血色心脏的……核心代码……需要……林疏桐的……法医证编号!”另一个声音响起,虚弱却清晰。
是m·L。
她那只近乎透明的右手在空中不自然地颤抖,手背上,一道血色的双重影像一闪而过,像一个邪恶的纹身,皮下仿佛有两条血脉在逆向搏动。
她猛地咳出一口血,血珠落在冰冷的解剖台上,发出“滴答”一声轻响,随即扩散出一圈淡淡的雾气,散发出浓郁的祖传药香——那是陈年当归、龙血竭与某种未知矿物混合的气息,我闻过这种味道,在林家的老宅里,在林疏桐祖父的书房郑
“看解剖台锈迹!”她用尽全力指向我们脚下那座斑驳的金属台,声音像是从碎玻璃中挤出,“那些……是祖父用……儿童失踪案时间戳……计算的……记忆覆盖周期——”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解剖台,儿童失踪案,记忆覆盖周期……这些毫不相干的词汇被m·L用生命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我不敢想象的真相。
这座我们工作了无数个日夜的解剖台,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用无数失踪儿童的生命刻写而成的计时器!
铁锈的纹路不再是腐蚀的痕迹,而是被编码的时间坐标,每一道裂痕都是一次记忆的抹除仪式。
“你们看到的……不是真相……是林家血脉的……记忆陷阱!”陈警监的声音!
不是录音,是他残存在这片数据空间里的意识体,在发出最后的警告。
他的声音扭曲而痛苦,像一团被烈火灼烧的神经,在空气中留下焦糊的余味。
话音未落,解剖台下方的数据流中,一团暴起的神经节猛地朝我扑来!
我下意识地甩出手腕上缠绕的特制钢丝,精准地缠住了那团狂乱的意识数据。
钢丝瞬间收紧,发出滋滋的电流声,灼热的金属味在鼻腔弥漫,我的手腕被反作用力震得发麻,皮肤上浮起细的电击红痕。
“那些泛蓝的……数据流……储存着……七十年来……被篡改的……犯罪现场声纹——”陈警监的尖叫在被彻底绞碎前,留下了这最后一条线索。
七十年。
一个足以让几代人成长、老去、被遗忘的时间跨度。
这个计划的庞大和邪恶,远远超出了我的认知。
“祖父的……赎罪计划……需要……沈墨的……分光仪校准数据!”林疏桐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种决绝的悲壮。
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没有丝毫犹豫,刀锋沿着她自己的后颈划下,精准地挑开了覆盖在脊椎上的皮肤和肌肉,暴露出森白的骨骼。
我能听见刀刃划过组织的“嗤”声,温热的血顺着她的脊背流下,滴落在地面,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像倒计时的钟摆。
我甚至能看到她骨髓中那些异常闪烁的数据光点,像深海中的浮游生物,在血肉深处发出幽蓝的微光。
她将手里那几颗被血浸透的彩虹糖碎片,狠狠地塞进了身旁解剖台一个不起眼的数据接口里!
糖块与血混合,形成一种粘稠的导体,在插入的瞬间发出“滋”的一声,接口边缘泛起微弱的荧光。
“要终止记忆覆盖……必须用……十二年前……母亲最后的……呼吸频率——”
嗡——
整个空间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那尖锐的、由我母亲遗言构成的警报声,像是被掐住了脖子,频率开始急剧变化、衰减,声音从刺耳的蜂鸣转为低沉的呜咽,最终化作一段断续的气音,像风穿过空荡的走廊。
全息投影上的数据流陷入了短暂的混乱。
林疏桐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利用彩虹糖这种看似无害的物质作为导体,将她母亲——十二年前那场命案的另一个受害者——临终的生物信号,强行注入了这个以林家血脉为核心的系统!
晨光,第一缕真正的晨光,穿透了实验室布满灰尘的窗户,刺破了那个被称为“血色心脏”的全息投影。
光线像一把利剑,将黑暗撕开一道口子。
系统被林疏桐的自毁式攻击扰乱,核心的“血色心脏”剧烈收缩,像一颗真正的心脏在做最后的挣扎。
就在这混乱的漩涡底部,我的分光仪捕捉到了一段极其微弱、险些被忽略的声波。
它不是来自陈警监,不是来自林疏桐的母亲,也不是来自这个房间里的任何一个人。
它来自我自己的记忆深处。
那段声波被解析的瞬间,我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林家新秩序的……核心……是……我的……童年记忆的……替换!”
警报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取代它的,是一段温柔的、我无比熟悉的旋律。
那是我母亲在我童年时,最常哼唱的摇篮曲。
但这一次,哼唱它的人,声音却变成了……林疏桐。
全息投影不再混乱,它稳定了下来,开始以一种冷酷而高效的方式,重新编织数据。
它将我记忆中最珍贵的片段——我第一次拿到警徽的喜悦,我第一次勘察现场的紧张,我抱着母亲冰冷身体的绝望——全部抽离出来,然后像拼接积木一样,将主角的面孔替换成了林疏桐。
我的喜怒哀乐,我的成长轨迹,我之所以成为沈墨的一切,都在我眼前,被编织成属于她的记忆残片。
我不是被清除了,我是被覆盖了。
她也不是在掠夺,她是在……继承?
或者,赎罪?
不,不对。
有什么东西错了。
我的右眼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有一根冰冷的针扎了进去。
视线开始模糊,右眼看到的世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结晶光晕,像透过一块有瑕疵的水晶在看东西。
那不是林疏桐的眼睛在结晶化,那是记忆覆盖程序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
我猛地低下头,看着分光仪屏幕上那段刚刚捕获的、来自我记忆深处的微弱声波。
它被系统标识为“冗余数据”,即将被清除。
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才是关键。
这才是林家祖父、陈警监、m·L,甚至林疏桐自己,所有人都在寻找或掩盖的真正核心。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大脑中翻江倒海的错乱福
作为一名警察,现场就是证据。
而现在,我就是现场。
我举起手中冰冷的分光仪,调转方向,那熟悉的蓝色扫描光束,不再对准外界的任何人和物。
我将它对准了我自己。
我的分光仪扫过自己结晶化的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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