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青的颗粒感透过单薄的警用手套,狠狠地硌着我的掌心。
我的脸几乎要贴在地面上,冰冷的空气里混杂着柴油的腥味和大海的咸味。
眼前,陈警监那辆黑色警车的轮胎,在手电筒的光晕下,呈现出一种致命的、熟悉的纹路。
我的分光仪探针紧贴着橡胶表面,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像一条收紧的绞索,勒得我无法呼吸。
数据稳定,定格。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不远处被警戒线隔开的、那辆运送过陈野尸体的依维柯。
“磨损模式,”我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与陈野案现场的依维柯……完全一致!”
这句话没有激起任何波澜,码头的风吞噬了我的声音,也吞噬了周围最后一丝暖意。
我的视线越过轮胎,像一条冰冷的蛇,钻进了警车的底盘。
那里,一道微的缝隙被灰尘和油污巧妙地掩盖着。
我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指甲抠进缝隙,用力一扯!
一块伪装成底盘护甲的薄钢板被我扯开,露出了内部被精心改造过的引擎结构。
一个不起眼的黑色盒子,正随着引擎的怠速运转而发出极有规律的、低沉的震颤。
我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这种频率……我太熟悉了。
在那个堆放着无数冰冷集装箱的现场,我们找到的那个伪装成心跳同步器的玩意,就是这个频率!
它不是在为某个医疗设备供能,它是在发送信号!
“陈警监的引擎震颤频率,”我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和集装箱里的心跳同步器……同步!”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陈警监,我们的恩师,这位警界的楷模,不仅仅是帮凶或知情者。
他的车,就是移动的遥控器。
他每一次发动引擎,每一次踩下油门,都可能是在遥控着五十条生命的脉搏!
“沈墨!”林疏桐的声音突然从我身后传来,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锐。
我回过头,看见她站在救护车的门边,脸色惨白如纸。
她手中的平板电脑,像一块被诅咒的墓碑,屏幕上亮起了五十个刺眼的、不断闪烁的红色警示点。
每一个红点,都代表着一个正在被“献祭”的供体。
“不行了!”她举起平板,几乎是吼出来的,“所有供体的生命体征都在急剧下降!血氧、心率、血压……全都在崩溃!”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疯狂滑动,调出了一张码头的电子调度表,那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录,此刻却像是魔鬼的契约。
她指着其中一行,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张叔!你看c区3077号集装箱的重量记录!登记的是救灾物资,但这个重量……不对!远远超过了帐篷和食品的重量!除非……”
她猛地顿住,瞳孔剧烈收缩,一个恐怖的猜测在她眼中成形:“除非里面装的不是救灾物资,是装满了维持低温的……液氮!这是……这是装满液氮的器官运输箱!”
我们所有人都僵住了。
五十个活生生的人,被当做待取的器官,封存在一个巨大的、移动的液氮冷库里。
就在这时,我别在肩头的对讲机突然炸响,电流的“滋啦”声之后,是陈警监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冷静得令人发指。
“沈墨,反应很快。可惜,太晚了。”
“陈叔!”我对着对讲机怒吼,“你疯了吗?那里面是五十条人命!”
“人命?”对讲机里传来一声轻笑,那笑声穿透电流,像淬了毒的冰锥,直刺我的耳膜,“在我眼里,他们只是延续更重要生命的‘材料’。就像你们,也只是我计划中的棋子。现在,游戏开始。我给你们一个选择题。”
他顿了顿,声音里充满了猫捉老鼠的戏谑:“你们现在冲过去,用你们最快的速度,也许能救下一个供体。但是,我保证,只要你们打开集装箱的任何一个外部锁,我车里的这个东西,就会让林疏桐的心跳频率,瞬间加倍。”
我的目光猛地射向林疏桐。
她的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心跳快一倍,对于一个正常人来,只是惊吓。但对于一个心脏里埋着起搏器,并且这个起搏器已经被我悄悄植入了后门程序的人来……”陈警监的声音拖长,充满了恶毒的玩味,“林医生,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后果吧?”
林疏桐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引擎已经启动了。”陈警监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判决,“倒计时,从现在开始,还剩一个时!五十个供体,和你的林医生。沈墨,你选谁?”
“滴答,滴答……”
我仿佛能听到时间流逝的声音,每一秒,都像是一把锤子,砸在我的神经上。
五十条人命,和林疏桐一个饶命。
这道选择题,从它被提出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杀死了我。
“沈墨!这边!”
就在我大脑一片空白,几乎要被这个残忍的选择撕裂时,张叔焦急的吼声像一道惊雷,将我从绝望的泥潭里拽了出来。
他花白的头发在海风中凌乱,正死死地拽着我的胳膊,另一只手指着不远处一个毫不起眼的灰色铁箱子。
“b区的配电箱!我刚才检查线路时发现的!上面有陈警监的指纹!”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清醒过来。
我跟着张叔冲到配电箱前,那是一个老旧的箱子,锈迹斑斑。
但在开关的边缘,一个清晰的、不久前才留下的指纹,在勘查灯的照射下无所遁形。
这还不够!
一个指纹只能证明他来过这里。
我的手伸进口袋,摸出了一根细长的钢丝,它不仅仅是开锁工具,更是我用来探查微痕的触角。
我心翼翼地将钢丝探入配电箱的断路器开关缝隙。
“看这个!”我压低声音,让张叔凑过来看。
钢丝的尖端,轻轻刮蹭着断路器内部的金属触点。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上面覆盖着的一层极不自然的、崭新的氧化层。
“三年前,码头发生过一次原因不明的大规模停电,导致一批重要的进口药品全部报废。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是线路老化,”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但现在看这个断路器的氧化层……它的氧化程度,和周围其他部件完全不同!这是人为强制断电后,电流瞬间过载留下的烧灼痕迹!这个痕迹的年份……和三年前码头停电的痕迹完全吻合!”
陈警监,他三年前就在这里布局了!
那次停电,就是他在为今的行动做演练,或者,是在清除某些障碍!
“呜——呜——”
就在这时,更多的警车呼啸而至,尖锐的警笛声划破夜空,与我对讲机里传来的、林疏桐平板上那五十个同步的心跳声轰然炸响,交织成一首绝望的交响曲。
我回过头,正想告诉林疏桐我的发现,却看到了一幅让我永生难忘的画面。
林疏桐呆呆地站在那里,手指僵在平板屏幕上,眼神空洞,仿佛灵魂被抽离了躯壳。
她的嘴唇在微微颤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疏桐?你怎么了?”我冲过去,抓住了她的肩膀。
她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划过,那上面不再是心率曲线,而是切换到了脑电波监测界面。
五十道微弱的、濒死的脑电波,像垂死的蚯蚓一样,扭曲着,挣扎着。
而最诡异的是,这五十道波形,竟然在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趋向同步。
“供体的脑电波……”她的声音轻得像梦呓,却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它们……它们正在……复现……复现我妈妈死亡前的……脑电波活动……”
我的大脑像被重锤击中,一片轰鸣。
“这不可能!”
“是真的……”林疏桐的眼泪终于决堤,她猛地抓住我的手腕,指甲深深刻进我的肉里,仿佛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个集装箱的声波锁……我破译了它的加密协议……它的解锁条件不是密码,不是指纹……它需要一个特定的生物密钥……需要……”
她哽咽着,几乎不下去,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刀片在割她的喉咙。
“需要我的心跳……在我生命体征终止前的最后0.3秒……那段被称为‘死亡心跳’的……心电波形!”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对讲机里,陈警监的狞笑再次刺破空气,带着一种变态的、大功告成的快福
“林医生,你终于想起来了吗?三年前,你母亲带着器官贩卖案的核心证据来找我,希望我能帮她。她就是在这个码头,在我面前,心脏病突发……她临死前的样子,真是太美了。我把她的死亡数据,做成了这把最完美的锁。想救他们吗?很简单,只要你……”
“像你母亲一样,死在这里,就可以了。”
“轰——”
警车的引擎被他猛地踩响,又切换到倒车档,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啸。
这声音像是在催促,也像是在嘲笑我们的无能为力。
“沈墨,最后警告!”陈警监的声音变得冰冷而坚硬,不带一丝感情,“游戏时间不多了。00:30:00!”
倒计时,从一时,被他粗暴地缩短到了三十分钟。
我低头看向林疏桐的平板。
屏幕上,代表着她心率的那条曲线,已经开始出现不规则的波动。
而另外五十条代表着供体的曲线,正诡异地与她的曲线纠缠、同步,像一群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共同划出一道缓慢而坚定的、下坠的抛物线。
那是……一条通往集体死亡的弧线。
我的大脑在疯狂运转,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剑
选择题,陷阱,历史,密码……所有的线索纠缠成一团乱麻,却又指向同一个终点——林疏桐的死亡。
不行,一定还有办法。
陈警监的计划衣无缝,但他也是人。
是人,就会有疏漏。
他的计划太依赖精密了,时间,频率,波形……只要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现一丝一毫的偏差……
我的目光死死地锁定了那个c区3077号集装箱。
那座巨大的钢铁坟墓,在码头的灯光下泛着幽蓝的、冰冷的光。
它像一头沉默的巨兽,静静地匍匐在那里,等待着吞噬它最后的祭品。
时间。
我脑中只剩下这一个词。
我推开身边的人,迎着刺骨的海风,一步一步,走向那座集装箱。
我的脚步很稳,因为我知道,慌乱是此刻最致命的毒药。
冰冷的风吹在我的脸上,让我异常清醒。
陈警监的倒计时,是通过对讲机传达的,他自己的手表,还是某个更精密的计时器?
他凭什么保证,他掌控的时间,和我面临的时间,是完全同步的?
我的手,下意识地伸向了胸前的口袋,触碰到了一块冰冷而熟悉的金属。
我站在了集装箱的钢铁外壳前,巨大的箱体散发着液氮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寒气。
我能听到里面传来微弱的、机械运转的嗡鸣声,那是维持着五十个人“假死”状态的生命系统。
一切都太安静了,安静得只剩下倒计时的滴答声,在我的脑海里,在林疏桐的平板上,在陈警监的对讲机里,冷酷地回响。
我缓缓抬起手,将冰冷的掌心,贴在了同样冰冷的集装箱外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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