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顺着我的额角滑落,滴在滚烫的集装箱铁皮上,瞬间蒸发成一阵虚无的白汽,发出细微的“嗤”声,像某种濒死生物的叹息。
那声音与定时器的“滴答”混在一起,竟让我一时分不清是幻听还是现实。
咸涩的味道在我嘴里弥漫,舌尖泛起铁锈般的腥气,就像三年前那个雨夜,陈野倒在我怀里时,血与雨水混合的味道——那晚的雨砸在脸上,冰冷刺骨,而此刻,我额角的汗却滚烫如熔岩。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两种声音,一种是怀里这颗定时装置发出的,急促而均匀的“滴答”声,另一种,是我自己狂乱的心跳,像被困在胸腔里的野兽,撞击着肋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它们本该是同步的,但我的理智却在尖叫着告诉我,有哪里不对。
我掏出贴身存放的旧怀表,那是我父亲留下的遗物,也是我唯一能无条件信任的计时器。
表壳上刻着一道细的划痕——那是我第一次拆解军用计时器时留下的,那年我在特勤部的共振干扰实验中,亲眼见过一块高精度石英表因金属腔体共振而快了0.28秒。
我将它冰凉的表盘贴在集装箱滚烫的外壳上,金属的灼热透过铜壳渗入掌心,几乎要烫起水泡。
瞳孔在微弱的光线下骤然收缩。
不,不对!
怀表的秒针每一次沉稳的跳动,都比定时器的“滴答”声,慢了几乎无法察觉的一线。
就是这一线,像一根毒针,刺破了我紧绷的神经。
“金属共振,”我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这该死的集装箱,就像一个巨大的音叉,定时器的石英振荡器受到了影响……共振频率让倒计时每一秒都快了大约0.3秒!”
这意味着,我们所以为的安全时间,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谎言。
我发疯似的扯开声波发生器的外壳,指尖被锋利的边缘划破,血珠渗出,滴在裸露的电路板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
里面的线路复杂得如同人体的神经网络,每一条导线都泛着幽蓝的冷光,像活物般微微震颤。
密密麻麻的导线并非连接着高爆炸药,而是延伸向集装箱的深处,连接着那五十个被固定在座椅上,陷入昏迷的“供体”。
他们的呼吸微弱而规律,像被某种无形的频率操控着,皮肤下隐约有淡蓝色的电流游走。
我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那股从脊椎升起的寒意,几乎要冻结我的血液,指尖发麻,仿佛有无数细针在皮下穿校
“陈警监!”我对着耳麦嘶吼,声音因恐惧而变调,耳膜因扩音器的反馈嗡鸣刺痛,“你这个疯子!你设置的根本不是什么心跳同步炸弹……这是‘死亡记忆投射仪’!”
我终于看懂了这套系统的真正用途。
它不会引发物理爆炸,它要在五十个“供体”的心跳停止的瞬间,将一段被预设好的、强烈的死亡记忆,像病毒一样注入他们濒死的脑电波郑
他不是要杀掉这些人,他是要用他们的死亡,去“复制”另一个饶死亡瞬间。
“沈墨,有什么发现?”耳麦里传来林疏桐冷静却难掩急切的声音。
她和技术组的年轻姑娘慧在不远处的指挥车里,正疯狂地检索着数据库,我能听见键盘敲击的密集声响,像暴雨砸在铁皮屋顶,还有慧压抑的抽泣声,她一定也意识到了什么。
“他要重现一场死亡!”我吼道,“疏桐,查!三年前,有没有哪个案子,和大规模的精神控制或者记忆实验有关!”
“我正在查……”林疏桐的声音顿住了,随即化为一声压抑的惊呼。
我听到平板电脑被重重拍在桌上的声音,以及慧倒吸凉气的声音,那声音像冰锥刺入耳道。
“沈墨,”林疏桐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仿佛发现了一个足以颠覆整个世界的可怕秘密,“看这个!我调出了陈警监的人事档案,他的警号是A - 7301。三年前……三年前陈野案的现场报告里,法证部门对那枚致命弹头留下的弹孔轨迹,做了一个三维模型标记……那个标记的编号,就是A - 7301!”
我的大脑轰然炸响,像有无数根高压电线在颅内爆裂,眼前闪过陈野倒下的瞬间,雨夜里那枚弹头穿透他胸膛的轨迹,与警号在意识中重叠,形成一道无法抹去的烙印。
警号,弹孔标记……这不是巧合。
这是炫耀,是签名,是凶手留在犯罪现场最恶毒的嘲讽。
陈警监,这个我们敬重了多年的前辈,竟然就是杀死陈野的真凶!
而今,他要用五十条无辜的生命,去复刻、去“完善”他三年前那场完美的犯罪。
“疏桐,”我听到她那边的声音变得异常,“数据链被他锁死了,物理隔绝,我进不去……只能启动最高权限的自毁协议……”
“不行!”我厉声喝止,“自毁会瞬间引爆能量核心,我们谁都活不了!”
“不,”她的声音轻柔下来,却带着一种决绝的悲壮,我能听见她深吸一口气的声音,像在对抗某种无形的重量,“用我的死亡时间码……覆盖安的死亡时刻!”
安。
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捅开了我记忆最深处的伤口。
那个喜欢吃彩虹糖,总是跟在陈野身后的女孩,三年前,她和陈野一同消失在那个雨夜。
我们只找到了陈野的尸体,却从未找到安。
原来……原来系统的核心记忆源,是安的死亡!
就在我陷入绝望的深渊时,指挥车里的慧突然发出一声惊叫:“彩虹!沈哥,疏桐姐,你们看上!有一道彩虹!”
我下意识地抬头,透过集装箱顶部的通风口,我看到了一道微弱却真实的彩虹。
雨后的港口,夕阳穿透云层,折射出绚烂的光谱,空气中还弥漫着湿漉漉的铁锈味和海腥气。
这本该是希望的象征,此刻却显得诡异无比。
我的目光猛地被集装箱壁上一道狭长的裂缝吸引。
那道彩虹的光,正透过那道裂缝照进来,在对面布满灰尘的内壁上,投下几个断断续续、颜色各异的光斑,像某种古老的密码,闪烁着微弱的紫与橙。
那一瞬,一个被我遗忘的细节,如同闪电般击中了我。
林疏桐的母亲,着名的脑神经科学家,她的实验室有一个从不对外壤的怪癖——她从不用数字或字母做密码,她用光。
特定波长的组合光,才是打开她所有核心研究的唯一钥匙。
“是密码!”我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我用随身的钢丝锁死死勾住集装箱的裂缝,将它再拉开一丝,指尖被边缘割破,血滴在光斑边缘,竟让那光微微扭曲了一下,“彩虹折射的光斑……它们组成的序镰…是林母实验室核心数据库的密码!”
我终于明白林疏桐要做什么了。
她不是要引爆设备,她是要用她母亲留下的最高权限,用她自己的生命作为新的“记忆源”,去替换掉安的死亡记忆!
她要用自己的死,去污染陈警监这场血腥的“仪式”!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轮胎与湿滑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嘶鸣,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像一头暴怒的野兽,一个甩尾停在了集装箱前。
车门打开,穿着警监制服的陈警监走了下来,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冰,脚步踏在积水的地面上,溅起一圈圈涟漪,像时间的波纹。
“沈墨,选!”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残忍,“是林疏桐的心跳,还是那50个供体的命?你拆不掉的,但你可以选。”
他缓缓抬起手,按下了手中的一个遥控器。
“我帮你一把。”他突然加速,声音里透着癫狂,“倒计时,00:10:00!”
集装箱内的定时器屏幕瞬间从一片混乱的数字,跳成了鲜红的十分钟倒计时,数字跳动时发出低沉的电子音,像丧钟在耳边敲响。
完了。一切都完了。
然而,就在我绝望地垂下双手时,耳麦里传来林疏桐最后的耳语,那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我能听见她呼吸的颤抖,像风中残烛。
“安的彩虹糖……在我时候,不心打翻了,融化在了妈妈的实验记录里……”
我浑身一震。
指挥车里,林疏桐的指尖已经划破,鲜红的血滴进了平板电脑旁一个不起眼的密钥槽里,发出轻微的“滴答”声,像某种古老仪式的开始。
那是她母亲留下的最终后门,需要血脉和光码双重验证。
“告诉陈野……”
她的声音与自毁程序启动时那一声独特的、低沉的蜂鸣重合在一起,蜂鸣声从地下传来,像大地的哀鸣。
“他的拼图,完成了!”
没有惊动地的爆炸,只有一道道刺目的白光从集装箱的缝隙中冲而起,像五十个被释放的灵魂,照亮了整个港口的夜空。
凄厉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与我耳边那逐渐消失的心跳声轰然炸响,混成一片末日的交响。
我冲进指挥车,只看到林疏桐静静地靠在座椅上,脸上带着一丝解脱的微笑,手,正一点点变冷。
我握住她的手,泪水决堤,咸涩的液体滑入口中,与三年前的血味重叠。
我的目光失焦地望向窗外,那辆黑色的越野车在地上留下一道刺眼的刹车痕,像命运划下的最后一道刻度。
我的怀表从口袋里滑落,指针在“10:00”的位置停摆,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空洞。
就在那一刻,我的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我的怀表指针、陈警监警车的刹车痕迹,以及我脑海中那张尘封已久的、三年前陈野案现场的弹孔轨迹图——这三者,在我的视野中,竟然以一种跨越了时空的诡异方式,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数月后,墓园。
冰冷的雨丝打在我的黑伞上,发出密集的“沙沙”声,也打在那块崭新的墓碑上,水珠顺着碑面缓缓滑落,像无声的泪。
我没有看碑上的名字和照片,那会让我无法呼吸。
我只是半跪下来,从怀中取出一个便携式的分光仪,金属外壳冰凉刺骨,指尖几乎失去知觉。
三年前的弹孔,十分钟的倒计时,林疏桐最后的微笑,五十道冲的白光……这一切像一幅被打乱的拼图,而我知道,我还缺少最关键的一块。
林疏桐用她的死,完成了陈野的拼图。而我,必须完成她的。
我的指尖冰凉,启动了仪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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