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到了初春,正是冰雪消融,万物复苏的季节。
媞祯近来爱上了养鸟,鹦鹉、黄鹂、百灵……叽叽喳喳地叫唤,充满了生命力。
偶次显瑀路过她在建章宫的书房,听里面鸟鸣不休,一时莞尔笑道:“殿下还是跟从前一样爱热闹,只是这样吵,你这书还能看得下吗?”
媞祯放下书,微微抿唇,“想读书的人何外乎喧哗,何况春已经来了,给宫里添些声色也是好的。”
显瑀看了看这群叫喳喳的东西,“这话倒不假,只是含情欲宫中事,鹦鹉面前不敢言,殿下要仔细鹦鹉学舌,还是拿远些好。”
媞祯莞尔道:“难为姐姐仔细,一会我叫人就拿到廊下。”
显瑀容色淡淡盯着她手里的书,“你在看《三国》?”
媞祯眸中闪亮微光,“是啊,无论看多少次,我最喜欢的还是曹操,胸有山川之险,心有城府之深,可谓乱世枭雄第一人。”
“可殿下却是嫁于了与曹孟德品行完全相悖的陛下,这算不算叶公好龙?”
显瑀了然直言,娇艳的双唇绷成了一条线,幽幽看着她作叹。
“曹操那是奸滑,难以被人驾驭,只看沈念影,便知殿下并不喜这等不可控之人。”
风卷起媞祯鬓角的发,摩挲在脸上沙沙地痒。
她嗤笑道:“什么时候姐姐跟我话,也学会含沙射影了?”
显瑀见她态度依旧如此轻松,心里便更笃定了,“其实我原以为你是不知念影对你的心思,所以才多加重用,可经过上次在霍府一事,我才发觉殿下是知其野心而纵之。”
“你假意举荐顺意为使臣,故意泄露图谋襄国内库一事,以促使朱嵇为阻止这场阴谋而毛遂自荐,不就是为了避免事成之后沾染嫌疑么?”
“可……”她极力压制心口的澎湃和不解。
“可你明知沈念影视陛下为情敌,你让他刺杀朱嵇,嫁祸给襄国,你就不怕他故意泄密给陛下,让你与陛下再生龃龉?”
媞祯并未将她的话放心上,轻飘飘道:“刺杀朱嵇是密辛,除沈念影之外本就该无人知晓,此事泄密,也只他一人可能,他没那么蠢,会自投罗网。”
着她轻嘘一声,“相反,若是不叫他亲自做,反而是给了他向陛下泄密的机会,这些我早就想明白了。”
显瑀追逐着她的视线,“那此事之后呢,你还要留着沈念影吗?”
然媞祯却偏偏避而不答,“可滕元明和邹敬祥这两个遗祸还在。”
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令显瑀深深闭了闭双眼,已然明白了媞祯的决定。
“殿下,只要朝廷还在,朝臣就会源源不断的补给,总会有反对你的人,他们就像春的柳絮,你除不尽的。”
媞祯不以为然,张着自己素白的手掌,“二十多年来,什么艰难险阻我没遇到过,还怕那些让人瘙痒难耐的柳絮?”
她狠狠地握紧成拳。
“我只是有些不甘心,不甘心努力坐到皇后这个位置,却还是被那些朝臣驱赶到后宫之中,甚至连温钰也因此敲打我。我只是想告诉他们,皇后摄政无错,这个下本就有我的一半。”
显瑀怔怔地睁着眼睛,一闪不闪的,圆润的脸颊如同抹了一层寒霜,想要在劝诫些什么,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然挡住落在她身上的光。
是曹迩拱着手进来,“殿下,襄国急报,三日前朱嵇于襄王宫中毒身亡。”
媞祯眉睫轻动,感觉显瑀的目光在探究着她,也不加理会,只是感叹:“忠臣弃世真是可惜,陛下那里怎么?”
曹迩道:“陛下得知后,几愈气得昏厥,已命北麓关极其周边城防的全部守军,向襄国开战,中央也立即派了虎贲军支援。”
媞祯微微颔首,“没了祁昊和祁光葆两个主力,拿下襄国是迟早的事,何况朱嵇身死,更助长了士兵同仇敌忾的势气。”
“不过得给沈念影捎个信儿,祁光勒不能留活口。”
毕竟祁光勒与石舫联系过甚,真要让温钰有机会审问他,必将为求活命,将他所知一切全盘托出。
呼延氏一族的死,已然告诫给她,她不能再以感情胁迫,消耗温钰的耐心,朱嵇的死就只能意外。
如此嘱咐下去,又翻动书册几页,不过一炷香时间,甘泉宫那里派来人请她回去,是陛下得知襄国的事动气,来请皇后一劝。
意料之中的事,恩师身死,是要难过一段时间。
她起身与显瑀告辞,命文绣传来轿辇前往。
朱嵇是如何遇难的,只是一路上听来请她的人,那日朱嵇本进襄王宫接取降书,宴后颇感不适,就留在宫中歇了一宿,谁料这一歇竟三四日没有出宫。
后来孔笙越感不对,派人进宫去请,正好撞见朱嵇身边的侍从,朱嵇已经毒发身死多日,其余侍从都被祁光勒控制起来,若非他一早藏于枯井中,恐怕此秘闻还不得见以日。
如是,将报信之人不动声色的带回军营,便立刻向京中发来急报,得知朱嵇惨死,尸首至今被人藏匿襄王宫中,皇帝何不震怒。
她轿辇刚到甘泉宫,已见宋桧一路跑趋前,亲自扶了她下辇。
“殿下您可算来了,陛下知道太傅遇害的消息,把咱们都轰了出来,不让靠近,如今连午膳也没用呢。”
媞祯知道了,伸手推开朱红色的殿门,寂静之中忽然听见“轰隆”瓷器落地的脆响,然后是温钰疲惫的嗔怒声。
“朕了,朕现在谁都不想见!”
她悄步走进,慢慢蹲下身把地上的瓷片拾起来,“听陛下还没用午膳,正巧我也没用。”
他缓缓抬起头,眸色深远,“皇后?”
媞祯轻声道:“是。我来了。”
时色已向晚,斑驳的夕阳光辉从菱格窗外筛漏进来。
她背对着光漫步上前,一字一句道:“朱嵇的死我听,虽我与他之间一直不和,但这件事毕竟因襄国失信而起,朱嵇遭此横祸实在是襄国可恶至极,陛下既已决心攻占襄国,待来日实现统一,朱嵇也可瞑目了。”
温钰微微呼出一口凉气,“襄国是要打,可即便杀尽祁氏一族,我终究是失去了一个师长。”
想至于此,他疑心便凝结于眉上,连声音也变得格外苍凉,“只是我实在想不通,襄国既要纳降,又为何要在宫中对朱嵇动手?”
“燕京的密探来报,襄国的确已被雪灾连累的不堪负重,再经此前祁光勒兵变,他们的内库已然吃紧,怎会此时做这么不利于自己事。”
媞祯注目于他,就着他身边款款坐下,“祁光勒本就是靠兵变夺劝,并不得人心,此前又向大魏纳降,想来祁昊和祁光葆的旧派对此行为颇为不屑吧,许是他们的人从中作梗,才会……”
温钰的目光在她脸上逗留了几圈,几乎是迟疑着问:“那么你呢?燕京不是还有你石舫的人吗?”
媞祯仰起头,看他眼神陌生,眼中略过一道惊惧的寒光,“你是怀疑是我派人杀了朱嵇?”
她口气不免有些生硬,“石舫上一次与燕京的舫子通信,还是去年腊月的时候,自陛下决心攻打襄国,燕京与中原的生意早就停了,这些陛下都可派人去查,妾绝对没有在朱嵇出使襄国后派石舫进行刺杀。”
温钰的脸色随着她的话疾速转变,越发认真的盯着她,“祯儿……你你不会再骗我的。”
媞祯眼神立刻坚硬的与他回望,“那还是容妾全部完吧。”
“这件事,一早是妾谏言由顾敞去襄国出使,若非朱嵇从中作梗,本就不会发生此事,而且此事涉及大魏朝政,妾就算在再痛恶太傅,也不会因他与顾敞争夺出使资格,而蓄意报复!”
“况且,”她语气微微一窒,“太傅是死于襄王宫中,妾的手再长,石舫的人也没法在襄王宫动手,妾敢保证,朱嵇之死绝对与石舫无关。”
她从未解释的那么详尽,详尽得令他自省是不是有些草木皆兵,不能因为她做过太多此事,就把所以事都怀疑到她身上。
想明白了顿时深感愧疚,伸手抚落她的肩膀,深深颔首,“是我多心,乍听老师的死讯,心里咯噔一下,实在是怕。”
媞祯暗暗松了口气,其实也很心虚。
但她所言也不假,朱嵇死于沈念影之手,确实与石舫无关,但终究还是骗了他,实在很对不起。
她见他态度有了转变,也有意探他的口风,“我是大魏的皇后,庇佑大魏子民也是我的职责,朱嵇此番遭此横祸,我也深觉可惜,但到底也给了咱们兴师北上的借口,就绝不要放过。”
温钰一恸,蓦然抬头迎上她凌冽的眼神,嘴角微有酸楚。
别过头缓缓道:“其实从本心而言,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只是为保自己性命,和身边之人不受强权所害。朱嵇是我的老师,是我最重要的人之一,用他的死当出兵的借口,我听了只觉得讽刺。”
他凄楚的着,唇齿间有蒙昧的冷意逸出,“意外也就罢了,如果真的是你,我会很难过。”
他挺着身子端着,让媞祯本能感觉压抑。
于是她环住他的脖子,靠在他怀里,想要打破这种僵凝的局面。
“你怎么这种话,真若不相信,你只管让人去查就好,只不过准确的消息还得从燕京打探,往返是得折腾些。”
温钰自有他的打算,口头上应承,“你都同我把话开了,我就没什么可疑虑的,眼下还是襄国的战事要紧。”
? ?估摸保守十五章就大结局了,还三四章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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