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具体的情况得在燕京打探,温钰也果真研了磨,修书给尚在北地邹敬祥,命他去燕京密查。
日子忽忽过去七八日,邹敬祥那里传来了消息,朱嵇之死确实与石舫无关。
看着温钰依旧眉心高悬,宋桧疑惑道:“邹敬祥是朱嵇的学生,绝不会为皇后遮掩,正因如此,您才让他查寻朱嵇的死因,可眼下……陛下似乎并不相信这个结果?”
温钰道:“昔年郑懋在刘尧宴请之日,当场毒发身亡,事后朕疑心呼延晏多年,直至一日从石慎口中得知,郑懋的死乃是皇后所为。”
“所以朕在想,皇后是否故技重施,她能让郑懋死在皇宫里,难道就不能让朱嵇死在襄王宫里?”
宋桧闻言一瞬间瞳孔紧缩,“延迟死亡的毒药?”
他咬了咬指尖,斟酌思考,“如果以前的话,央挫是苗疆人,对蛊毒颇为了解,控制毒发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他现在已经死了。”
温钰斩钉截铁的摇头,“不是蛊毒,这种指向性太明显了,当年郑懋是中砒霜而亡,既为栽赃嫁祸,绝不可用指向性如此强烈的毒药。”
宋桧如迷茫在雾中一般,“砒霜毒发性很强,怎么可能服下后还能活过半个时辰……”
他的话,温钰又何尝不是百思不得其解,直至当年媞祯坦言害死郑懋,他始终不解,那毒酒是怎么能够神不知鬼不觉进到郑懋的酒杯里的?若无当年石慎漏嘴,只怕现在他还被蒙在鼓里呢!
只觉得嘴苦,随意拿了块蜂蜜糖糕咀嚼,忽然喉间一痒,忍不住捂起唇咳了起来。
宋桧见状急忙递来茶水,待温钰饮下一口,眉毛瞬间紧蹙,“怎么是甜的?”
宋桧一时难以分明,狭促地看他,“不可能啊,这茶里……没放糖啊。”
脑海中似有一道霹雳赫然闪过,温钰怔怔抬头,“甜的……”
他伸出舌头舔一下指尖,果然雁过留痕,方才捏过糕点的手指还有着甜腻的余味。若是抹在唇上,也必将溶于水中,使其失去本味。
可若是将这种甜换成毒药呢?
那时郑懋咳疾已严重非常,若真是在掩咳之时,毒药已延至双唇,凭它什么酒喝到肚里都是有毒的!
“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他目光灼灼,当即反应过来扼住宋桧的手臂,“让邹敬祥继续严查!严查太傅前往襄王宫之前吃过什么、用过什么,甚至的接触过什么东西,一一都要仔细查验一遍,听明白了没有!?”
宋桧被他疾色的话语,激得脸庞煞白,“您吃的喝的还好,接触过的东西,会不会太强求了些?”
到底蹙紧了眉毛提醒,“如若详尽盘查下去,若此事真的跟皇后无关,您这样做不是伤了皇后的心吗?”
温钰自然也是想过这么做的结果,可是媞祯真的还值得他再次信任么?
他有些难以笃定,眼底早已蛛网遍结。
“正是因为朕想要确切地相信皇后,才不得不查。此事关系着朕两个最重要的人,只稍一试便知真相与否。”
他转过脸去,一时胸闷气短,“就这一次,最后一次。查过之后,朕……绝不再疑心。”
宋桧呃了声儿,应承着是,可心里到底记挂皇后的后路。
“陛下……”宋桧迟疑道:“若是……奴才只是打个比方,若是查证后此事真是皇后所为,您预备怎么处置她?”
温钰回头看了他眼,瞬间沉默了。
问得好,他该惩处她,往前翻几代的前例,皇后涉事前朝,谋害忠臣,怎么都是一个死,可真要那样,他也活不成了。
还是继续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由着她下回再犯?
他没了主意,心里只求着她别再让自己为难。
越想手心上的冷汗越渗,已然进了春日,风吹一过,还是结起薄薄的霜。
重查一事何等严密,但兜兜转转,还是传到了媞祯的耳里。
她闻言略怔了怔,抬头看向南窗,正是午时三刻。
“陛下要重查,便是真的不信我了。”
都儿娥眉紧锁,升起不好的预福
自宋桧与她们不再往来,御前的消息已失半年之久。直至鉴镜司将少府的部分职务并入其中,司监顶替了宫人馆,她作为司正才得以调度用人,将御前重新插入她们的眼线。
她看着皇后伤春悲秋的脸,不免焦急道:“眼下微臣还能为您做些什么吗?”
媞祯缓缓地抬起头,却不用了,“就让陛下查就好了。”
她完,见都儿犹疑不动,扶着凭几坐起道:“怎么,你很不解?”
都儿低下头,“微臣不敢,可万一陛下他……”
“陛下他查不出来。”媞祯了然地接口,目光状似漫不经心的一掠,“不过有一个人,我倒是需要你帮我些忙。”
都儿问:“谁?”
她道:“滕元明。”
温钰让邹敬祥查案,是认定他是朱嵇的学生,会为报师仇全力以赴,所以越是他查不出来,自己才会越清白。
可滕元明向来深思多疑,即便物证俱在,他也难免不会犹疑,真若表面作尽文章,暗中联手邹敬祥继续查明真相,未免不会东窗事发。
她默默拿起司检司送来的一封弹劾文章,是前日一个朝臣偷偷放在检箱里的,署名是中书舍人李怡府,而他偏偏弹劾的正是——滕元明。
大魏朝中,门阀世家已将席地占尽,寒门贫民根本无出路可言,她曾派人打听过,这个李怡府自肃宗朝起,已担任中书舍人近十年未有升迁。
他出身寒门,在朝中孤掌难鸣,见她大兴选任出身低微的女官,自然也想靠拢她,为自己赢得一条出路,这封弹劾书就是投名状。
想起她昨日在建章宫召见李怡府,他得那一番话:“愿以身家性命效忠于殿下,只为不在朝中受尽世家冷眼。”
这番话得三分假七分真,到底她不能完全表态,毕竟得怎么样不要紧,要紧的是要做得明白才校
李怡府也十分懂得分寸,只言有喜讯他必遣人告知,便躬身请辞。
既然有人肯出面,她只要在背后稍稍推波助澜就好,何况离事发之日还早着呢。
她把这封弹劾文章交给都儿,并浅浅交代了几句话,半个时辰后,都儿捧手告辞。
她双脚接地,望着窗外的世界,心思摇曳不止。
坐得久了想起来走走,折下根柳条去廊下逗鸟,彩色斑斓的一群,只有一只素白的鸟单独挂在榴花架子上。
这还是从前温钰讨她开心,从周宜水那里要过来的,白白净净的,嘴巴却好厉害,一曲《醉春风》唱得整个鉴镜司的女官都红了脸,嗔它是个淫鸟,生怕它又蹦出些别的字眼,只好远远挂在隐蔽的地方。
捏了一把鸟食喂进笼子,看那东西吃得欢快,她的心也渐渐放松起来。
过会子文绣上前传话,“陛下叫您去甘泉宫一趟,是有喜事要跟您相商。”
“喜事?”
喜从何来她有些蒙昧不知,眼下对于大魏的喜事,也无非就是收复襄国,四海统一。
可这件事又何必与她相商?
她乘辇到甘泉宫,方进令内,温钰就拉着她的手坐下,命宋桧拿来一本红册子给她。
媞祯微微一愣,“这是?”
温钰道:“这是我命殿中部给兆绪和朱遗柔合的八字,我瞧着正好,便也想着叫你来瞧瞧,趁此就把这桩婚事给定了。”
“婚事?”她合上册子,不觉色变,“可我那侄儿兆绪已经跟平阳肖家的女儿定亲了,这……这怎么能再跟别人成亲呢?”
温钰却轻飘飘道:“定亲而已,退了不就行了。”
他见她有话要,抢先一步按住她的手,“朱遗柔是朱嵇唯一的孙女,如今朱家无人,她一个弱女子无身可依,无处可去,实在是可怜,我给她赐婚,不过是想给她找个依靠。”
媞祯凝眸,“你想让安阳石氏成为她的庇护?”
温钰不错,“自阙准一难后,刘氏宗亲凋零,幸存的也大多外封偏地,朝中与我亲近的家臣中也多是女儿,真正有家世又与我亲近的,也无非只有安阳石氏。”
他微微沉吟,低垂的睫毛投下月形的鸦影,“我知道你要你与朱嵇不睦,但那也是上辈子的事了。”
“你都能不因郑懋之过,而善待汝阳公主,那多一个朱遗柔又如何?”
他俩手抚住她的臂膀,打量着她笑,“你总不能让我一个快三十岁的人,为报师恩去娶人家十四五的姑娘吧?那哪里是报恩,分明是恩将仇报。”
媞祯被他逗地一笑,“还有心情开玩笑呢,可见你近来做媒,真是做出趣味来了。”
他拉来她的手,拿起金龟纽章在另一封婚书上轻轻一敲,“那这件事就算定了。”
手起章落,两个红色的“御赐”二字在婚书上额外显眼,这也算是他能为他老师做得最后一件事。
不要怪他狠心,将朱家的孙女许给他老师的政敌,可只有这样才能保证石家绝不会轻举妄动。
如若朱嵇之死真在媞祯,那石家必然为证清白而对遗柔多加善待,如若与无关,那也是皇命不可为。
想到这里,内心的柔波反复惊动,历经一路颠沛,他的情怀也非从前,可望着她明媚的眉目,流露的真情分明与从前无般。
终究他眼里,她再不堪,到底还是有割舍不下的情愫。
眼下他只想这一切快速落幕,哪怕永远把他困在谎言里,终此一生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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