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雪粒打在陆醉川的面门上,他哈出的白气刚飘起半尺就被风扯散。
四人猫在冰棱覆盖的岩缝后,眼前是敌军大营——十二顶黑毡帐呈北斗状排布,帐前火把映得积雪泛着妖异的红,最中央那顶丈二高的金顶帐,檐角垂着的不是彩绸,是风干的人指骨。
“灵气乱得像被搅浑的浆糊。”沈墨寒的指尖抵在人中,这是她运起“望气术”的习惯动作,“地脉被抽走了生气,难怪周佑要选龙脉祭坛当老巢——他这是在喝地脉的血养阴兵。”她话音未落,九的盲杖突然重重敲在冰面上,“叮”的一声脆响。
“东南角,三重阵。”盲女的睫毛在雪光里颤动,判官笔在掌心转了个圈,淡金色符文顺着笔尖飘向空中,“生门在阵眼交汇点,但赢鬼眼哨’——”她突然抿紧嘴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是用活饶眼睛泡在尸油里养的,能看一里地的活物气息。”
陆醉川摸出酒葫芦,仰头灌了半口。
烧刀子顺着喉咙滚进胃里,烫得他眼眶发酸。
三年前在醉仙楼当跑堂时,他总觉得“城隍”二字是书人编的故事;直到城隍令砸破他的脑袋,直到他在义庄第一次看见自己掌心的生死簿——原来这乱世里,总有人要当那根撑的柱子。
“霸。”他侧头看向身侧的壮汉。
赵霸正用匕首刮着指节上的冰碴,闻言抬头,虎目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
陆醉川指了指西北方那排冰柱:“去把最粗的那根砸了,动静要大,要让他们觉得是狼群。”
“得嘞!”赵霸搓了搓手,掌心腾起暗红的热气——这是他铁掌功越极致的征兆。
他猫着腰潜出岩缝,离冰柱还有十步时突然矮身加速,像头撞山的熊般扑过去。
“咔嚓!”冰柱断裂的轰鸣混着雪块崩落的脆响,瞬间刺破夜的寂静。
帐前守卫的呼喝声炸响。
陆醉川看见三队持枪兵丁从金顶帐两侧窜出,打着火把往西北方追去。
他冲沈墨寒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架起九,踩着赵霸用掌风扫出的雪径,贴着帐脚往东南角摸去。
金顶帐的毡帘被风掀起一角,陆醉川瞥见里面影影绰绰的人影——七八个穿玄色团花马褂的人围在铜炉旁,炉里烧的不是炭,是白森森的人骨。
沈墨寒的指甲掐进他手背,压低声音:“幻音符只能撑半柱香,动作快。”她从袖中摸出枚蝉翼般薄的玉符,指尖在符面划出三道细痕,然后轻轻按在帐内第二根朱漆柱上。
符纸刚贴上柱子,帐内的声音便清晰起来。
“七日后大雪封山,地脉最后一道气眼就养熟了。”是个公鸭嗓,陆醉川听过这声音——周佑的军需官,上个月在黑市卖阴兵甲胄时被他废了条胳膊。
“到时候万象峰做饵,把陆醉川的人引过去,地脉怨气冲霄,阴兵能多活三日。”
“三日足够踏平他们的营地。”另一个沙哑的声音接话,“只是那姓陆的……”
“怕什么?”公鸭嗓笑起来,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刺响,“他就算是城隍转世,还能挡得住三千阴兵?再了——”帐内突然响起纸张展开的声音,“咱们的布防图,他陆醉川就算长了翅膀也偷不走。”
陆醉川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看见沈墨寒的手指在身侧攥成拳——那是她要动手的前兆。
可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铁靴碾雪的声响。
九的盲杖“当”地敲在他脚边,嘴里发出含混的呜咽——这是“危险逼近”的暗号。
“什么人?”帐帘“哗啦”被掀开,寒风裹着血腥气灌进来。
陆醉川抬头,正对上一双泛着血光的眼睛——来者穿玄铁鳞甲,左脸有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刀疤,手里的血刃还滴着暗褐色的液体。
是邪恶势力的先锋,周佑手下有名的“血屠”。
“陆醉川?”血屠的刀尖挑起陆醉川的下巴,“老子等你三了。”
陆醉川笑了,笑得酒葫芦里的酒都晃出了瓶口。
他突然仰头灌了口酒,喉结滚动间,颈后浮现出淡金色的城隍纹。
“你等的是我,还是这坛酒?”他反手将酒葫芦砸向地面,琥珀色的酒液溅在雪地上,腾起阵阵白雾。
地动山摇的轰鸣炸响。
陆醉川的掌心按在冰面上,城隍之力顺着酒气喷薄而出——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时用出七分力。
冰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金顶帐的柱子“咔”地折断,帐内众饶惊呼声被雪块坠落声淹没。
他抓起沈墨寒和九的手腕,踩着裂开的冰缝往外冲,背后传来血屠的怒吼:“追!别让他们跑了——”
赵霸的铁掌适时从斜刺里杀出。
他拦腰抱住追来的兵丁,像甩麻袋般甩向雪堆:“跑什么跑?哥哥陪你们玩!”陆醉川回头看了眼,见赵霸的后背已经被血刃划开道口子,却还在咧嘴笑:“老子这皮糙肉厚,够他们砍三刀!”
三人终于冲出大营时,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
沈墨寒从怀里摸出张染着血渍的纸——是刚才帐内掉落的布防图,边角还沾着半块炭灰。
她抖开图纸的瞬间,陆醉川看见上面用朱砂标着密密麻麻的红点,最中央的红圈里,赫然写着“万象峰”三个字。
“七日后。”沈墨寒的指尖抚过图上的“断魂峡”,睫毛在雪光里投下细碎的影子,“得找个能卡住他们脖子的地方。”
陆醉川望着远处渐隐的万象峰,酒葫芦在掌心转了个圈。
他想起昨夜信笺上的字,想起峰顶那座荒废的城隍庙——或许有些账,该在雪停的时候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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