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乐声还在继续,皇后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
看着众命妇环绕在孟姝身边,低头看着襁褓里的皇子,不用仔细听,字字句句里定然都裹着恭维......
皇后侧头冷声吩咐知雪:“让陈令速去太医院,与童薄一同调查!本宫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本宫眼皮子底下生事!”
......
满月宴按时结束,绿柳吩咐红玉和仁明殿的宫人核对礼单并善后,她抱着玉奴儿和冬瓜董明一起回灵粹宫。
麟德殿外,云夫人与一众命妇三三两两迈过门槛。
不远处的白玉栏杆旁,唐显背着手立着,绯色官服的袖口被风掀起一角,他的目光越过众人正落在云夫人身上。
永平郡主忍不住低声打趣:“这都多少年了呀,侯爷待夫人依旧一如从前。这倒叫我想起来,二十多年前侯爷孑然一身闯进京城,竟敢直接往云府递庚帖求娶的场面。”
旁边一位鬓边插着绒花的夫人立即“啊唷”了一声接话,声音里带着几分感慨,
“可不是么?当初那场面可是在京城流传许久,云府世代簪缨,那时谁都觉得这门亲事成不了......”她话没完,先笑着朝云夫人眨了眨眼。
永平郡主见状,笑着拉了绒花夫人转身:“走了走了,别在这儿碍着侯爷疼夫人。”
云夫拳淡笑着,迈步往唐显那边走去。
唐显刚要开口问她宴上累不累,云夫人已先一步道:“我方才趁着散场问了瑾妃娘娘,她只心里有数。依我看,今儿乳母这事,怕是早就在她意料之中,不定,就是她自己布下的局。”
唐显闻言面上也没什么变化,只侧身让她走在里侧,并肩往宫门外去。
石板路上的脚步声轻缓交错,谁也没再话。
直到登上侯府的马车,车帘落下隔绝了宫墙的那抹朱红,云夫人才往后一靠,倚在车窗上,隔了会儿蓦的道:“咱们的婉儿,终究还是不如瑾妃。”
唐显刚坐下,闻言便伸出手掌,轻轻盖在她露在袖外的手腕上,“婉儿入宫后已是大有长进。瑾妃虽先一步诞下皇子,却始终和婉儿一心,夫人眼下还不到担忧的时候。”
云夫人顺势将脑袋往他肩膀上一靠,轻叹:“长进是有的,可比起瑾妃......你方才没瞧见,她能在满月宴上不动声色地布局,无形中又让皇上愈发怜惜,这等心智,寻常人学不来。如今我只盼着她能守住当初的承诺,不要食言。”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 “咯噔咯噔” 的轻响。
唐显能感觉到肩头的发丝微微颤动,他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瑾妃若想在后宫站稳,需得有自己人。婉儿性情纯良,在府里时便待她是真心亲近,于她而言婉儿也是助力。她是个聪明人,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云夫人没理唐显这话,她更谙熟后宅里的门道。
因此她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宫里的权柄,大多都是从‘乱子’里挣来的。乳母出事,若查出是满月宴前后安排不周所致,皇后难辞其咎,也坐实了她‘掌宫不力’,这是给了皇上分权的由头......若我料得不错,经此一事后,瑾妃怕是就要得着协理六宫的旨意了。”
......
灵粹宫。
孟姝换了一身常服,长发松松挽在脑后,褪去了宴上的端庄,多了几分松弛。她刚在软榻上坐下,便对绿柳道:“让董明进来。”
“回娘娘,奴婢在宴会空隙去了一趟太医院,何医正仔细查过乳母们的饮食、衣物、接触过的物件,发觉是夏衫内染了香粉所致。沾染皮肤后会诱发红斑,看着像风疹,实则并无传染风险,用些药膏敷着,过几日便能消退。”
孟姝问:“童大人去绣房调查了?”
董明躬身回道:“是。乳母们的夏衫是由绣房周姑姑经手的。除了她,皇后娘娘身边的陈内官也将尚服局里几位司衣、掌衣、女史,连同绣娘、浣衣的宫人都隔开了,一个个问话盘查,眼下还没有结论。”
正着话,闵荣在外求见。
绿柳迎她进来,闵荣很快领着两位衣着素净的妇人走进来,三人一并福身行礼:“参见瑾妃娘娘。”
“起来吧。” 孟姝抬了抬手,目光落在闵荣背后那两位妇人身上,她们看着都三十出头,眉眼温和,举止沉稳,身上带着刚沐浴过的皂角香。
闵荣直起身回话,声音恭谨:“娘娘,皇上方才让人传话,乳母之事未查清前,暂从尚宫局挑了两位乳母过来,都是家世清白、刚离了哺乳期的,这些日子便由她们照看大皇子。”
着,她将手中捧着的名册递向绿柳,“这是两位乳母的名册,从籍贯到家人履历,都写得清楚,尚宫局那边也盖了印。”
绿柳接过名册转呈给孟姝。
孟姝翻开来看,里面果然写得详尽,不仅有两位乳母的生辰、子女情况,连她们丈夫在京中任职的衙门、有无过失都一一列明,末页还附着尚宫局的朱红印鉴和查核官的签名。
她指尖划过苏、李两位乳母的名字,温声道:“玉奴儿眼下正睡着,既来了,便先去东暖阁。绿柳,带两位乳母去见明月。”
“是。” 绿柳应声上前,引着两位乳母退下。
闵荣又福身禀道:“娘娘,皇上让奴婢传话,掖庭已查出症结所在,晚些时候皇上亲自来粹玉堂。”
孟姝微微颔首,闵荣这才退下。
自从采莲偷偷送来那截布料开始,这场本来应该被周姑姑消弥的风波,到今日就算是结束了。
不管能不能牵扯出幕后的曲婕妤,主掌此事的皇后必然都难辞其咎......
后面沾染的香粉,是先前简止依据绣云送的丸药仿制的。对人无害,身上起的红斑无需用药,隔两日便能消去。连香粉燃后的余味,都与当初被周姑姑匆匆烧毁的衣物上的气息大致相同。
隔了半个时辰,已近酉时。
夏日昼长,还亮着。
等绿柳再回到寝殿,低声道:“娘娘,奴婢方才让红玉将司珍司陈内侍和尚服局内侍往来的消息散了出去。想来童大人和皇后的人应该能抓着这个线索深查下去。”
孟姝正在窗子底下为玉奴儿绣肚兜,闻言道:“隔着好几层,能不能查出实证实在不好。不过,若让皇后能因此怀疑她,也算是意外之喜。”
着,她想起一事,抬眼对绿柳道:“周姑姑虽有由头从案子里择出来,但也算是受了无妄之灾,答应她的事,你交代下去务必仔细办好。”
“是,奴婢记下了。”绿柳应声。
......
春禧殿。
离晚膳时辰尚早,曲婕妤站在内院廊下散步纳凉。温吞吞的风从花树枝桠间淌过,带着夏日特有的燥热。
如今这处宫殿只住了她一位主位,自从晋了婕妤的位分,按规制春禧殿又进了几个宫人伺候,但眼下她唯一信任的,只有打跟着她的瑞雪。
瑞雪打探消息回来,曲婕妤转身去往寝殿。
“主子,的确如您所料,太医院很快查出了症结。眼下绣房的人几乎都被带去掖庭审查,陈掌衣...她虽不知情,会不会无意泄露出什么?”
“谋事先谋局,正因为陈掌衣什么都不知道,才能归因到绣房里的纷争。童大人就算审得再细,也查不到春禧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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