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抬头,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住李佑:
“这些战报……核实了吗?
会不会是明军散布的谣言?
或者……或者只是挫,被夸大了?”
李佑哭丧着脸:
“相国,都是各军主将或败退将领亲笔所书,加急送来,印信齐全……还有溃兵陆续逃回应,带来的消息……都差不多。
明军的火器……简直非人间所有,炮打得极远极准,火枪齐射如暴雨,还有会爆炸的飞雷……
我军……我军根本抵挡不住啊!”
“砰!”
李善长一拳重重砸在书案上,震得茶盏跳起,碧绿的茶汤泼洒出来,污了那份精致的苏绣桌布。
他胸口剧烈起伏,一股冰寒刺骨的恐惧,从脚底直冲头顶,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四十二万大军!
上位临行前,与他反复推演、精心布置的四十二万江南留守大军!
分布在徐州、颍州、六安、安庆、浙江、沿海各处要地,互为犄角,层层设防。
在所有饶预想中,这足以抵挡任何来自西面的进攻,至少能坚守到北方主力回援。
这才多久?
从蓝玉在六安挑事算起,不到一个月!四十二万大军,竟然处处败退,损兵折将,丢城失地!
浙江半壁已失,长江防线告急,安庆门户动摇……照这个速度,明军兵临应城下,需要多久?
十?半个月?
到那时……到那时他李善长这个总领后方、总理一切政务的丞相,该如何自处?
该如何面对盛怒归来的吴王朱元璋?
“刘伯温……刘伯温!”
李善长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那个名字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剧痛。
他想起自己当日的反驳,想起刘伯温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现在回想起来,那哪里是怜悯嘲讽?
那分明是早已预见了今日局面的……悲哀!
那个术士恐怕早就看出陈善的新军厉害,看出江南防线在那种降维打击般的火器和战术面前不堪一击!
可他为什么不坚持?为什么不据理力争?
是了,他定是看穿了自己当时志得意满、听不进逆耳之言的心态,所以选择了沉默,冷眼看自己跳进火坑!
“奸贼!佞臣!他早就知道!
他早就知道会这样!”
李善长失态地低吼,额头青筋暴跳,
“他随军北上,躲开了这场必败的守土之责,却把我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承担这滔大罪!好算计!好毒的心肠!”
李佑被叔父狰狞的表情吓住了,喏喏不敢言。
恐惧之后,是无边的悔恨和寒意。
李善长颓然坐回太师椅中,浑身冰凉。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所谓的大权在握、生杀予夺,不过是镜花水月。
真正的危机来临,这丞相的权位,非但不是护身符,反而是催命符!
所有的功绩都属于上位和前线将领,而所有的罪责……
都必将由他这个留守总责的丞相来承担!
丢失疆土、丧师辱国、动摇根基……
哪一条不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就算朱元璋念旧情,饶他不死,这相位也绝对保不住了,一世英名,付诸东流。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李善长双手插进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中,头疼欲裂。
应城内还有多少兵马?
除去必要的城防和皇宫守卫,能机动的恐怕不到三万,而且多是二线部队。
靠这点兵力,如何抵挡明军那如同鬼神般的兵锋?
求援?
北方的朱元璋主力远在大都,即便立刻回师,千里迢迢,没有一两个月根本赶不回来,届时恐怕应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让汤和、邓愈他们收缩防线,集中兵力保卫应?
可安庆若失,长江门户洞开,明军水师顺流而下,朝发夕至,陆路收缩也来不及了……
一个无比清晰、却又让他魂飞魄散的念头,不可抑制地浮上心头:
走!离开应!趁现在明军尚未合围,立刻护送王妃和世子北上,去和大都的朱元璋汇合!
只要保住王妃和世子,尤其是世子朱标这个朱元璋的命根子,自己的罪责或许就能减轻许多,甚至……
可以将战败的责任推给前线将领指挥不利、汤和等人守土无能!
对!必须走!应守不住了!
再迟疑,等刘猛的水师封锁江面,饶鼎臣的陆军从浙江逼近,陈友定的舰队出现在长江口……
那就真的插翅难飞了!
可是……这个话,谁能去?怎么去?
李善长在书房里如同困兽般踱步了整整一个时辰,茶饭不思,脑海里飞速权衡着利弊,推演着各种可能。
最终,求生的欲望和对权势的不舍,压倒了对朱元璋事后追责的恐惧。
他决定,必须试探王妃马秀英的态度。
他不能直接劝王妃弃城逃跑,那等于承认自己无能,且置君王家眷于险地(虽然实际上更危险),是大忌。
他需要一个代言人,一个能在王妃面前得上话,又不会立刻引起王妃反感和警觉的人。
他想到了一个人——世子朱标的启蒙老师,也是东宫属官,宋濂。
宋濂是名儒,品性刚直,但并非不知变通之人,且深得朱元璋和马秀英敬重。
更重要的是,宋濂爱惜世子,视若己出,为了太子的安危,或许愿意进言。
李善长立刻秘密召见宋濂。
他没有透露全部败绩,只含糊地前线战事不利,明军势大,应或有风险,
为保国本(世子)安危,是否应请王妃和太子暂避风头,北狩巡边(实为逃跑的委婉法)。
宋濂起初严词拒绝,认为未至绝境,岂可轻弃都城,动摇民心士气?
但李善长暗示局势可能比想象得更坏,并拿出部分不那么严重的败报(如六安之败)给宋濂看,忧心忡忡地表示:
“景濂(宋濂字)先生,世子乃国本,万万不容有失。
如今贼势汹汹,若真有个万一……你我如何对得起上位重托?
不过是暂避锋芒,以待王师回援,并非弃城啊。”
宋濂看着战报,眉头紧锁,良久,长叹一声:
“丞相所虑,亦是为国为君。
罢了,老朽便舍下这张面皮,去王妃面前探探口风。
但成与不成,老朽不敢保证。”
李善长大喜,连声道谢。
次日,宋濂求见吴王妃马秀英。
马秀英在偏殿接见了他。
几日不见,马秀英明显清减了些,眼中有血丝,但衣着依旧整洁,发髻纹丝不乱,神态虽然凝重,却不见慌乱。
她正在翻阅一些后勤账簿,见宋濂进来,放下账簿,温和道:
“宋先生来了,可是世子功课有何事?”
宋濂行礼后,没有直接提及来意,而是先关心了世子的学业,又问了王妃凤体安康。寒暄片刻,他才拐弯抹角地切入正题:
“王妃,近日老朽听闻外界有些流言,关乎前线战事,心中甚是不安。
又见王妃操劳,世子年幼,这应城……毕竟身处前线后方。
老朽愚见,是否……是否该为世子安危多做些考虑?
譬如,暂离这是非之地,往北边更安稳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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