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珠冲进屋时,手里还攥着那件云锦裙的袖子,脸上泪痕交错,手臂上的红疹已经蔓延到脖颈,一块块凸起的印子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她一进门就指着傅玖瑶,声音抖得几乎破音:“你装什么清高!是不是你在衣服上动了手脚?”
青竹下意识挡在主子身前,却被傅明珠一把推开。茶几被撞得晃了半圈,杯盖叮当落地。
傅玖瑶没起身,也没躲。她只是放下手中的书,慢慢抬眼,目光落在对方通红的手臂上,语气像平常问安一般平静:“我过,那料子娇贵,贴身穿前要洗一遍。”
“少在这假惺惺!”傅明珠喘着气,额角渗出细汗,“我穿的时候好好的,怎么偏偏一晚上就成这样?不是你还能是谁?你恨我拿走你的衣裳,就用这种阴毒手段害我!”
门外脚步声急促逼近,胡丽萍几乎是跑着进来的,发髻都有些松散。她一眼看见女儿的模样,喉咙猛地一哽,扑上前抱住傅明珠的手臂,指尖刚碰上去,傅明珠就痛得尖叫一声。
“谁干的?!”胡丽萍猛地扭头看向傅玖瑶,眼里血丝密布,“大姐好手段啊,一句话不,就把人害成这样!这可不是普通的疹子,分明是中了邪祟!”
傅玖瑶终于站起身,动作不疾不徐。她绕过矮桌走到窗边的药匣前,取出一个青瓷盒,转身递过去:“这是我调的清凉膏,专治暑热引起的皮肤不适。若姨娘信得过,不妨先给妹妹涂些缓解症状。”
胡丽萍没接,反而冷笑:“你倒会做好人。昨夜你让妹妹穿,今她一穿就出事,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我看你是存心报复,借着一件衣裳下毒,损阴德也不怕遭报应!”
“姨娘得严重了。”傅玖瑶将药盒轻轻放在桌上,“衣服是我亲手做的,每一针每一线都经我手。若真有毒,何必等到今日?况且——”她顿了顿,视线扫过那件被揉皱的云锦裙,“外料完好无损,若问题出在内衬接缝处,府里嬷嬷一看便知。何须凭空猜测?”
胡丽萍嘴唇微动,一时不出话。
傅明珠却不管这些,抓起桌上的药盒狠狠摔在地上:“我不用你假慈悲!你巴不得我烂掉才开心是不是?你这个冷血的东西,连亲妹妹都能下手!”
瓷盒碎裂,膏体溅在青砖地上,混着灰尘变成灰褐色。
傅玖瑶低头看了眼地上的残渣,没恼,也没退。她只淡淡道:“你要试衣时,我没拦;你要拿走时,我也没争。如今出了事,怪不到我头上。”
“你还敢不是你?”傅明珠双眼发赤,“除了你还有谁会这么做?你一直看我不顺眼,现在终于找到机会了对不对?”
“那你有没有想过,”傅玖瑶忽然走近一步,声音依旧平稳,“为什么别人穿没事,偏你一穿就发作?是我针对你,还是你自己不知轻重?”
傅明珠愣住,呼吸一滞。
胡丽萍急忙挡在前面,厉声道:“你这是在指责我女儿不懂规矩?她年纪,贪新鲜有什么错?倒是你,身为嫡姐,不但不加教导,反而暗中使绊子,传出去岂不让外人笑话傅家家风败坏!”
“家风二字,重如泰山。”傅玖瑶直视她的眼睛,“若为了一件衣裳就要请道士驱邪、闹得满府皆知,那才是真正的笑话。姨娘若是心疼妹妹,不如先请府医来瞧瞧,查清病因才是正理。若真是中毒,自有律法处置;若只是肤疾,又何必扯上妖邪二字,徒惹非议?”
胡丽萍张了张嘴,终究没再开口。
这时,门外传来老嬷嬷的声音:“郎中到了。”
两人回头,只见一位穿着灰袍的老大夫提着药箱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厮。他先是看了看傅明珠的症状,又仔细检查了那件云锦裙,翻来覆去看了许久,最后摇头道:“这衣裳表面无异,但内衬接缝处似有细微粉末残留。姑娘体质偏燥热,出汗后与衣物摩擦,引发肌肤反应,应是湿热侵肤之症,并非中毒或邪祟作祟。”
胡丽萍脸色变了变:“当真只是……皮肤病?”
“老朽行医三十载,不敢妄言。”老大夫合上药箱,“开些清热祛湿的方子,外敷药膏,三五日便可好转。只是往后穿衣需多加留意,尤其是新制衣物,最好先清洗晾晒再穿。”
傅明珠咬着唇,指甲掐进掌心,脸涨得通红。她原本指望这一闹能让傅玖瑶被责罚,至少也要跪祠堂请罪,可眼下郎中一口断定是自己疏忽所致,反倒显得她无理取闹。
胡丽萍眼神闪了闪,盯着傅玖瑶片刻,终是压下心头疑虑,转而柔声哄女儿:“别哭了,既然不是大事,好好用药就校咱们先回去,让妈妈给你煎药。”
傅明珠还想挣扎,却被胡丽萍强行拉走。临出门前,她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嘴里低骂了一句“虚伪”。
门帘落下,屋内恢复安静。
青竹蹲下身收拾地上的碎片,低声嘟囔:“姐,她们分明就是想赖您头上……还好郎中有分寸。”
傅玖瑶没话,只走到桌边,从袖袋里取出一只极的瓷瓶,瓶身雪白,毫无纹饰。她拧开盖子,对着光看了一眼,确认剩余量尚足,才重新收好。
“有些人,总以为软弱可欺。”她轻声道,“可一而再地试探底线,就得尝尝后果。”
青竹抬头:“姐接下来怎么办?胡姨娘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她想做什么,尽管来。”傅玖瑶坐回椅上,翻开刚才未读完的书页,“只要不动到父亲面前,我就不必出手太狠。但若再逼一步——”她指尖轻轻敲了敲书脊,“那就别怪我不讲姐妹情面了。”
青竹抿嘴点头,不再多问。
午后的阳光斜照进来,落在书页一角。窗外风吹檐角铜铃,发出轻微的叮当声。
没过多久,外头又传来动静。一名丫鬟匆匆赶来通报:“大姐,二姐那边又闹起来了!是涂了药也不见好,痒得睡不着,非要厨房熬绿豆汤降火!”
傅玖瑶合上书,神色不动:“让她喝吧。绿豆性寒,本就适合清热。若她坚持,没人拦得住。”
丫鬟应声退下。
青竹忍不住笑出声:“这下可真是自讨苦吃。郎中都要忌生冷,她倒好,还要喝冰镇绿豆汤?”
“执迷不悟的人,劝不动。”傅玖瑶起身走到镜前,整理了下发髻,“越是难受,越想找人迁怒。她现在恨我,是因为找不到别的出口。等过几疹子消了,自然会明白是谁的错。”
话音刚落,外头脚步声再次响起。
帘子被人掀开一角,胡丽萍独自走了进来。她脸上没了方才的怒意,反倒带着几分勉强的笑意。
“大姐。”她缓缓开口,“刚才我脾气急了些,话重了,你别往心里去。”
傅玖瑶转身面对她,微微颔首:“姨娘言重了,我是姐姐,理应包容妹妹。”
“明珠那孩子不懂事,你也知道她一向娇惯。”胡丽萍叹了口气,“我来是想问问,你那清凉膏……还有没有?她别的都不管用,就想试试你那个。”
傅玖瑶沉默片刻,从药匣中又取出一个一模一样的青瓷盒,递过去:“这是最后一海若还需用,我再调配便是。”
胡丽萍接过,指尖微微一顿:“你就不怕……她再误会你?”
“若连这点善意都要揣测成恶意,”傅玖瑶看着她的眼睛,“那我也无能为力了。”
胡丽萍笑了笑,笑容却未达眼底:“你得对。一家人,何必互相猜忌。”
她转身欲走,走到门口却又停下:“对了,前几日我让人送去你院里的安神汤,你喝了觉得如何?”
傅玖瑶垂眸:“汤药浓烈,我没敢多用,只尝了一口便搁下了。”
“哦?”胡丽萍眉梢微挑,“可惜了,那可是我亲自盯着熬的,加了上等钩藤,最是宁心静气。”
“多谢姨娘费心。”傅玖瑶语气平淡,“只是我身子虚,医嘱忌滋补过猛,怕承受不住。”
胡丽萍点点头,没再什么,转身离去。
房门关上后,青竹立刻凑上前:“姐,她这话什么意思?钩藤?那不是会让人心神迟钝的药材吗?”
傅玖瑶没答,只走到窗边,推开半扇。风拂进来,吹动案上一页纸角轻轻翻动。
她望着院中那株海棠,花瓣早已落尽,枝头只剩几片残叶摇曳。
指尖滑过袖袋中的瓷瓶,触感微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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