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玖瑶放下茶盏,指尖在袖口轻轻一擦。那枚贴着皮肤的微型标签还带着一丝凉意,像块沉在水底的石子,压得她心神清明。宴席散了,可空气里还飘着桂花糕的甜香,和那一丝藏在舌根的涩味。她没再吃第二口,也没多一句,只是笑着谢了胡丽萍的好意,便由青竹扶着回了绣阁。
光正午,日头晒得窗纸微亮。她坐在妆台前,取下簪子,任一头乌发垂落肩头。青竹端来温水伺候净面,她闭眼片刻,再睁眼时,目光已落在屏风旁挂着的那件新衣上,云锦织就,月白为底,绣着缠枝玉兰,是昨夜父亲赏下的料子,特许她自行裁制。是嘉奖她学问长进,也是变相抬了她在府中的身份。
她本不想张扬,可这衣裳一做出来,便惹了人眼红。
“姐,您看这针脚还得再密些吗?”青竹捧着半幅裙边凑近问。
傅玖瑶刚要开口,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着珠帘晃动的脆响。未等通报,一道娇蛮的声音已闯了进来:“姐姐好生悠闲啊,我寻了你半日!”
傅明珠一身桃红褙子,头上金步摇晃得叮当响,身后跟着两个丫鬟,手里捧着胭脂水粉,像是刚从自己院里打扮完就直奔而来。她一眼盯住屏风上的云锦裙,眼睛顿时亮了:“哟,这就是父亲赏你的那匹料?做得倒快。”
傅玖瑶缓缓起身,语气平缓:“妹妹来了。”
“这颜色真鲜亮!”傅明珠几步上前,伸手就去摸那衣料,“比我那件石榴红还抢眼,穿出去定能压过一圈姐妹。”
“此衣乃按规制所制,不合妹妹身形。”傅玖瑶挡了一步,声音依旧温和,“且样式偏素,恐不适合你日常穿戴。”
傅明珠冷笑一声:“什么规制不规制?你是嫡女,难道连我想试一试都不行?”着竟一把将裙子从屏风上扯了下来,抱在怀里左看右看,“我就喜欢这个颜色,拿回去改改,配我的珍珠披帛正好。”
青竹惊得上前一步:“二姐,这是大姐亲手做的……”
“她做完了不就是穿的?”傅明珠扬眉,“难不成还能供起来当祖宗拜?我又不是抢她的命,一件衣服罢了,这么气做什么?”
傅玖瑶站在原地,看着那件被粗暴抓皱的云锦裙,手指微微蜷了一下。
她想起昨夜那碗安神汤,想起桂花糕舌尖的异样,想起胡丽萍嘴上着“为你好”,实则步步紧逼的模样。这哪是一次宴席?分明是母女联手,把她当成软柿子捏。
如今连一件新衣都不放过。
她忽然笑了,笑意很淡,却让傅明珠心头莫名一跳。
“你喜欢,便拿去穿。”傅玖瑶轻声道。
青竹猛地抬头看她,满脸不解。
傅明珠也愣了下,随即嗤笑出声:“怎么,终于知道怕了?识相就好。”
“只是提醒一句,”傅玖瑶走近两步,目光落在那光滑的内衬上,“这料子娇贵,贴身穿前最好用温水略洗一遍,否则容易惹肌肤不适。”
“少在这装神弄鬼!”傅明珠抱着衣裳转身就走,“我穿什么衣服还轮得到你教?”
帘子重重甩开,脚步声远去。
青竹急道:“姐,那可是您熬了三个晚上才缝好的……就这么让她拿走了?”
傅玖瑶没答,只慢慢坐回妆台前,从袖中取出一只极的瓷瓶,瓶身通体雪白,看不出任何纹饰。她拧开盖子,指尖轻轻一弹,一点几乎看不见的粉末便落在掌心,随后顺着指缝滑入袖袋深处。
青竹没注意到这个动作。
傅玖瑶抬手拢了拢发丝,语气平静:“让她穿吧。既然喜欢得紧,就让她好好‘风光’这一回。”
青竹怔住:“姐……您是不是早有打算?”
傅玖瑶没接话,只拿起针线,低头继续缀那半幅裙边。银针穿过布面,发出细微的“嗤”声,像春蚕食叶。
她没破,也不必破。
空间实验室里存着一份《民间毒草辑录》,其中记载了一种名为“赤痕粉”的微毒物质,源自山间野蓼花蕊,无色无味,触肤后不会立刻发作,但只要体温升高或出汗,便会引发大片红疹,瘙痒钻心,三日内难以消退。最妙的是,症状与湿热之症极为相似,郎中多半只会开些清热祛湿的方子,根本查不出根源。
她昨日就在准备。
不是为了报复,是为了立威。
若今日她拦着不给,傅明珠闹起来,反是她气刻薄;可若是主动相让,对方得意忘形,自然不会提防。而这毒粉只抹在内衬接缝处,外头完好如初,谁也不会怀疑到她头上。
她要的不是当场翻脸,而是让对方在众人面前丢尽颜面。偏偏还找不到她半点错处。
午后阳光斜照进屋,纱帘被风吹得轻轻鼓动。傅玖瑶缝完最后一针,将半成品叠好放入匣郑青竹收拾残线时嘟囔了一句:“二姐平日就这样,仗着姨娘得宠,什么都要抢。”
傅玖瑶抬眼看向窗外,院子里几株海棠开得正盛,花瓣随风打着旋儿落下。
她只了句:“有些账,不必急着算。”
当晚,厨房果然送来了胡丽萍所的“安神汤”。一碗黑褐色的药汁,气味浓重。傅玖瑶接过碗,放在桌上没动,等丫鬟退下后,才悄然取样封存,送入空间检测。
结果很快出来:含微量钩藤碱,长期服用可致嗜睡、反应迟钝。
她冷笑一声,将样本编号存档。
第二日清晨,刚蒙蒙亮,青竹慌慌张张跑进来:“姐!出事了!”
“怎么了?”
“二姐那边闹起来了!是身上起了大片红疹,又疼又痒,抓都抓破了!胡姨娘已经派人去请郎中了!”
傅玖瑶正在梳头,闻言手一顿,随即继续挽起发髻,慢条斯理插上一支素银簪。
“哦。”她应了一声,“难怪我那衣裳要洗过再穿。”
青竹瞪大眼:“难道……真是那件衣服惹的?”
傅玖瑶没答,只站起身,换上一身素净衣裙,准备去前厅请安。
路上经过傅明珠院子,听见里头吵嚷不止。傅明珠哭喊着“疼死了!谁害我!”胡丽萍在一旁安抚,声音焦急:“昨夜还好好的,怎么半夜突然这样?莫不是撞了邪祟?”
傅玖瑶脚步未停,唇角却微微一扬。
她知道,那场无声的反击,已经开始生效。
到了前厅,长辈尚未起身,她便先回绣阁等候。刚坐下,青竹低声问:“姐,这事……会不会牵连到您?”
傅玖瑶望着手中茶杯升腾的热气,淡淡道:“若她乖乖听话,穿自己的衣裳,喝自己的汤,何来今日之祸?”
话音未落,外头忽有一阵急促脚步逼近。
帘子被人猛地掀开,傅明珠冲了进来,脸上带着泪痕,手臂上裹着帕子,声音尖利:“傅玖瑶!是不是你搞的鬼?!”
她双眼通红,额角渗汗,显然已被瘙痒折磨得近乎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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