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光熹微，金銮殿内已是百官林立，气氛肃穆。
龙椅之上，萧澈身着玄色衮龙袍，面色依旧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神情淡漠地垂着眼帘，仿佛对殿内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自从那场宫宴之后，他便一直是这副模样，愈发像一个被架空的傀儡，一个沉溺于“家事”而无心理政的君王。
御座之下，摄政王萧远身穿亲王蟒袍，立于百官之首，身形挺拔如松，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得意。
这几日，他过得可谓是春风得意。皇帝与皇后反目，后宫不稳，让他在前朝的行动再无掣肘。那些曾经摇摆不定的中立派，如今也看清了形势，纷纷向他靠拢。他能感觉到，那张至高无上的龙椅，距离自己已经越来越近了。
今日，他便要再往前迈出关键的一步。
待朝会例行的议程走完，萧远上前一步，手持玉笏，朗声奏道：“启禀陛下，臣有本奏。近日北境传来消息，蛮族部落似有异动，虽未成大患，却也需早做防范。臣以为，当从京畿大营抽调两万精兵，即刻开赴北境，以加强边防，震慑宵。”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顿时响起一片嗡文议论声。
保皇派的几位老臣脸色微变，皆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忧虑。京畿大营乃是京城防卫的重中之重，轻易不可调动。摄政王此举，名为加强边防，实则是在削弱京城的防卫力量，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一名御史刚想出列反驳，却被萧远冷冷的一瞥给瞪了回去。那眼神阴鸷如鹰，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萧远环视一周，见无人敢再出言反对，满意地点零头，继续道：“京畿大营都统沈策将军，忠勇过人，治军严明。此事交由他去办，必能万无一失。还请陛下降旨。”
他这番话，得是冠冕堂皇，滴水不漏。他相信，只要皇帝的旨意一下，他远在军营中的心腹爱将沈策，便会立刻遵照执校届时，京城防务空虚，他便能更加从容地布置万寿节的大计。
他抬眼看向龙椅上的萧澈，等着他如往常一般，有气无力地吐出一个“准”字。
萧澈缓缓抬起眼皮，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似乎正要开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殿前武士手持军报，高声喊道：“报——！京畿大营八百里加急军报！”
“嗯？”萧远眉头一皱，心中闪过一丝不快。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过他并未在意，想来不过是沈策送来的例行军务文书罢了。
很快，那份卷成筒状、插着红色翎羽的军报，被层层传递，最终由大太监德顺恭敬地呈到了萧澈面前。
萧澈慢条斯理地解开系绳，展开了那份军报。满朝文武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萧远的脸上依旧挂着自信的微笑，他甚至已经想好了，等会儿该如何“顺应军情”，将自己调兵的提议得更加顺理成章。
然而，龙椅上，萧澈在看完军报后，那张一直波澜不惊的脸上，却忽然露出了一丝玩味的、似笑非笑的神情。他抬起头，目光越过百官，饶有兴致地看向萧远，缓缓开口道：
“皇叔，看来你的提议，沈将军似乎有不同的看法。”
萧远心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不等他发问，萧澈便将手中的军报递给德顺，扬声道：“德顺，念给摄政王和诸位爱卿听听。”
“是。”
德顺清了清嗓子，展开军报，用他那独特的、尖细却清晰的声音，高声念了起来：
“京畿大营都统沈策，奏请陛下圣安。臣闻摄政王殿下欲调兵北上（早已知晓），臣惶恐。京城乃国之根本，京畿大营十万将士，职责乃拱卫京师，护卫君上，乃国本所在，不可轻动！北境患，自有边军处置，何须动摇国本？臣恳请陛下三思，驳回此议！”
德顺的声音在金銮殿内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摄政王萧远的脸上！
“嗡——！”
整个朝堂，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惊呆了！
沈策？那个被誉为摄政王“左膀右臂”的沈策？他竟然……他竟然公开驳回了摄政王的提议？还得如此义正言辞，句句都站在了皇帝的立场上！
这……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萧远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他整个人如遭雷击，愣在当场，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与震怒。他死死地盯着德顺手中的那份军报，恨不得将它看出两个窟窿来。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沈策是他最信任的人，是他最忠诚的一条狗！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背叛自己？！
这份军报，就如同一柄淬了毒的利刃，在他最志得意满的时候，从背后狠狠地捅进了他的心窝，彻底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和节奏。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在台上唱戏的丑角，刚刚还以为掌控了全场，下一秒却被自己最信任的搭档当众拆了台，让他颜面尽失，狼狈不堪！
他张了张嘴，想要些什么，却发现喉咙里像是被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不出来。他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充满了惊疑、揣测，甚至是幸灾乐祸。
然而，这记耳光还只是个开始。
还没等萧远从这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突然从队列中站了出来。
那是一位兵部的中层官员，姓王，平日里在朝堂上沉默寡言，是公认的摄政王一党，向来唯萧远马首是瞻。
只见这位王侍郎手持玉笏，对着龙椅深深一揖，高声道：“陛下！臣附议沈策将军奏请！京城防务，断不可轻动！”
此言一出，无异于火上浇油！
如果沈策的“背叛”是远在边的一记闷雷，那这位王侍郎的“倒戈”，就是近在眼前的一道闪电！
萧远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惊愕地看向那位王侍郎，眼神中充满了森然的杀意。他想不明白，这条平日里对自己唯唯诺诺的狗，今为何也敢跳出来咬自己一口！
而这位王侍郎却仿佛没有看到他的目光，挺直了腰杆，继续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慷慨激昂的语气道：
“陛下！臣不但附议沈策将军，臣今日还要弹劾！臣要弹劾兵部尚书李大人，克扣京畿大营军饷，中饱私囊！以致军心不稳！若非沈将军治军有方，恐早已生出哗变！如此行径，与谋逆何异？请陛下降旨彻查！”
“轰——！”
金銮殿内，彻底沸腾了！
兵部尚书李大人，那可是摄政王的心腹中的心腹啊！弹劾他，就等于是在直接向摄政王宣战！
被点名的李尚书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出列，指着王侍郎，气急败坏地喊道：“你……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一查便知！”王侍郎毫不畏惧地回敬道。
萧澈坐在龙椅上，冷眼看着下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愈发深邃。
而摄政王萧远，则彻底呆立在了原地。他惊愕地看着那个曾经对自己唯唯诺诺、此刻却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王侍郎，一种彻骨的寒意，第一次从他的心底深处，缓缓地升腾起来。
他忽然意识到，事情……似乎已经开始脱离他的掌控了。
他的阵营，他以为坚不可摧的权力版图，似乎正在从一个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地方，开始……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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