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的火光映照在“张德全”那张扭曲的脸上，像是一层死灰色的面具被硬生生撕开。
那双浑浊的眼珠子里，挣扎与迷茫交替闪烁，喉咙里发出像是砂纸打磨骨头的咯咯声，显然是问神符霸道的灵力正在强行撬开他的神智防线。
“我……师尊……在……”
那个“在”字刚出口，半截舌头像是不受控制般猛地向外一吐。
紧接着，并不是预想中的招供，而是一抹妖异至极的红光从他胸口那处膻中穴陡然炸亮。
那红光不像灵力，倒像是活物，带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味。
张玄远眉心狂跳，那种在生死边缘摸爬滚打出来的直觉让他根本没做任何思考，拽着身旁吓傻的张源泰就往后暴退三丈。
“嘭！”
一声闷响，像是熟透的西瓜被铁锤砸烂。
没有惊动地的气浪，只有漫飞溅的血肉碎末。
那个刚刚还活生生的人，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堆红白相间的烂泥，连块完整的骨头都没剩下。
空气里瞬间弥漫开一股子混杂着硫磺与腐肉的恶臭。
张源泰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捂着嘴“哇”的一声吐了出来，胆汁都要呕干净了。
张玄远没吐，但脸色比吐了还难看。
他伸手抹了一把溅在衣角上的血点，指尖捻了捻，那血竟然是温热发烫的，里面还夹杂着几丝正在蠕动的黑气。
“够狠。”张玄远冷笑一声，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连给个痛快话的机会都不留，这那是收徒弟，分明是养蛊。”
“是阴魔炼魂术。”
寒烟不知何时已经收剑入鞘，她站在那堆血肉几步开外，用一方素帕掩住口鼻，眉头锁得能夹死苍蝇。
“魔道那帮疯子，从来不信什么师徒情深。入得门墙先种魔种，徒弟就是师父的备用血食和肉盾。这人体内的阴魔感应到神魂即将失守，直接自爆了宿主的肉身和魂魄。”寒烟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透到骨子里的厌恶，“在他们眼里，人命连草芥都不如，只是修炼的耗材。”
张玄远没接话，只是默默地看着那滩血迹。
他是个实用主义者，不在乎正邪之名，但这种把人彻底当工具用的手段，让他这个活了两辈子的“老鬼”都觉得后脊背发凉。
这种没有底线的对手，最是难缠。
他强忍着恶心，用法力隔空在那堆烂肉里翻找了一通。
储物袋已经炸毁了，大部分东西都成了飞灰，最后只在那几根尚且完好的肋骨下面，抠出来三根只有巴掌大的旗幡。
旗杆是惨白的人腿骨磨制的，幡面也不知道是什么皮，上面画着几个狰狞的骷髅头，黑气缭绕，拿在手里哪怕隔着灵力护罩，都能感觉到一股阴冷往骨髓里钻。
“白骨招魂幡？低配版。”张玄远撇了撇嘴，这玩意儿邪性大，留着是个祸害，卖给黑市又怕惹来因果。
“烧了。”
他指尖一弹，一团橘红色的真火便落在了旗幡上。
这不是普通凡火，而是他筑基后修炼的一口先真火。
火焰刚一舔上幡面，那三根旗幡竟然像是活物一样剧烈扭动起来，火光中隐约传出成百上千道凄厉的嘶吼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仿佛那不是在烧死物，而是在炙烤无数冤魂。
直到最后一点骨渣化作飞灰，那令人心悸的惨叫才戛然而止。
张玄远长出了一口气，觉得胸口那股闷气散了一些。
他转头看向不远处那间原本属于张德全的守林屋，孤零零地立在夜色里，像个张着嘴的坟墓。
“去屋里看看，我就不信他能把所有痕迹都带进棺材里。”
推开木门，屋里陈设简单得令人发指。
一张床，一张桌子，满墙壁乱七八糟的划痕。
张玄远的目光落在桌角一本泛黄的册子上。
那是张德全平日用来记录药园杂事的日记。
他刚想伸手去拿，动作却在半空中硬生生顿住。
借着月光，能看到书页的边角处泛着一层极淡的蓝光，若是不仔细看，只会以为是月色的反光。
“剧毒蓝环蛇的毒液，涂在翻页必经的指尖处。”张玄远从牙缝里吸了口凉气，“这老东西，对自己人都防这一手。”
他从怀里摸出一双不知什么材质做的薄如蝉翼的手套戴上，这才心翼翼地翻开了日记。
前面大半本都是正常的流水账，记录着哪浇水、哪除虫。
可翻到最后十几页，字迹开始变得狂乱潦草，力透纸背，甚至有好几处把纸都划破了。
“……皮太紧了，好痒，好想撕开透透气……”
“……师尊赐的‘圣肉’味道真好，有点像隔壁翠身上的味道……”
“……我不叫张德全，我是谁？我是圣教的狗，我是长生路上的砖……”
并没有什么惊动地的阴谋计划，只有字里行间流露出的那种神智逐渐崩坏、被魔念一点点吞噬的疯狂。
张玄远越看越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这不是修炼笔记，这是一个疯子的呓语。
那种混乱、暴虐、毫无人性的气息，透过纸背扑面而来，让人心神不宁。
“没用的东西。”张玄远合上日记，手掌微微发力，将这本充满了负面情绪的册子震成粉末，“但哪怕是疯子，只要还要吃饭修炼，就得有补给。”
他注意到了日记夹层里掉落的一张极的发票，上面只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龙江郡，陈家铺子，朱砂三钱，阴沉木五斤。
三个时辰后，青玄宗主峰大殿。
这本该是掌门才有资格开启的议事之地，此刻却只有三个人。
张玄远垂手而立，在他面前，一位身着紫袍的中年道人正面色凝重地看着桌上那张发票和张玄远提交的留影石。
此人正是青玄宗唯一的紫府修士，韩王鹏。
旁边站着的是执法堂长老李子恭，这位平日里总是一副笑眯眯模样的老好人，此刻脸上的肥肉都绷紧了。
“龙江郡……”韩王鹏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人心坎上，“那里是凡人聚集的富庶之地，修仙家族不多。这个所谓的‘陈家’，我们在册的附庸家族里根本查无此人。”
“那就是黑户。”李子恭接话道，这背后，是一个我们在明处从未察觉的庞大网络。”
“查！”韩王鹏猛地一拍桌子，那张坚硬如铁的黑曜石桌案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不管他是人是鬼，敢把爪子伸到我青玄宗的地盘上炼尸，就要做好被剁碎了喂狗的准备。”
这一夜，青玄宗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悄然转动。
没有大张旗鼓的调兵遣将，只有十几道遁光借着黎明前的黑暗，无声无息地扑向了千里之外的龙江郡。
两日后，龙江郡城外三十里，落凤坡。
这里本是一处荒凉的乱葬岗，后来被一个外来的富户买下，建了一座颇为气派的庄园，是要以此镇压风水。
张玄远站在庄园外的一棵古槐树梢上，身上贴着隐匿符，呼吸若有若无。
根据情报，那个所谓的“陈家铺子”的货源，最终都流向了这里。
庄园里静悄悄的，连声狗叫都没有，安静得有些过分。
就在张玄远准备传音给埋伏在四周的同门动手时，庄园的大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身穿锦衣、手里摇着折扇的年轻人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这人长得极美。
没错，是用“美”来形容。
面白如玉，眼若桃花，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若不是此时簇出现在这种鬼地方，简直就像是个即将去赶考的风流书生。
他像是根本没察觉到四周早已布下的罗地网，只是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目光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张玄远藏身的那棵大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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