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像春日里的柳絮,悄无声息地飘满了侯府的每个角落。
先是厨房里。
“听了吗?大姐把周婆子降去浆洗房了!”
“真的假的?周婆子可是府里的老人了。”
“千真万确!昨儿下午的事。李老头也被罚了,赵嫂子降成了帮厨——就因为他们支银子没跟大姐报备。”
“这也太严了吧?从前二夫人管事时,也没这么……”
“嘘——声点!让人听见可不得了!”
然后是花园里。
“你们,大姐这样管,府里会不会乱啊?”
“谁不是呢。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整跟账本、银子打交道,传出去名声多不好听。”
“我听啊,外头都有人闲话了。咱们侯府如今是姐当家,没个正经主子……”
“哎呀,这话可别乱!”
最后连慈安堂洒扫的丫鬟都在窃窃私语。
“老夫人最近脸色都不太好,是不是对大姐……”
“我瞧着也是。昨日大姐来请安,老夫人都没留她用膳。”
“唉,到底年轻,做事太急……”
这些话,一句句,都传到了叶凌薇耳朵里。
春儿气得脸都红了:“姐!这些人太过分了!分明是有人故意在背后嚼舌根!”
菊也跺脚:“肯定是四婶婶他们干的!昨赵嫂子刚被罚,今儿谣言就传开了,哪有这么巧的事!”
叶凌薇坐在窗边绣花,针线在她手中穿梭,动作不疾不徐。
“急什么。”她头也不抬,“让他们。”
“姐!”春儿急了,“再这样传下去,老夫人那边……”
“祖母那边,我自有分寸。”叶凌薇绣完最后一针,咬断线头,举起绣绷看了看——是朵并蒂莲,针脚细密,栩栩如生。
她放下绣绷,抬眼看向两个丫鬟:“你们,谣言最怕什么?”
菊愣了愣:“怕……怕真相?”
“不对。”叶凌薇微微一笑,“谣言最怕的,是没人信。”
春儿眼睛一亮:“姐的意思是……”
“去把张顺叫来。”叶凌薇站起身,“该让他给叶宏远递第一个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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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顺来得很快。
经过上次那事,他现在对叶凌薇是又敬又怕,一进门就恭恭敬敬行礼:“大姐。”
“坐。”叶凌薇指了指下首的凳子。
张顺哪里敢坐,站着道:“大姐有事尽管吩咐,人站着听就校”
叶凌薇也不勉强,淡淡道:“明日一早,你去叶宏远府上一趟,就……府里最近有些传言,我管家太严,下人们都有怨言。老夫人听了这些传言,对我颇有微词。”
张顺认真记下:“就这些?”
“还有,”叶凌薇顿了顿,“就老夫人私下叹气,‘薇儿到底年轻,做事欠考虑’。”
张顺点头:“人记住了。”
“去吧。”叶凌薇挥挥手,“记住,要装作偷偷摸摸的样子,别让人看出破绽。”
“人明白!”
等张顺走了,春儿才不解道:“姐,您这不是……自己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吗?”
“泼脏水?”叶凌薇笑了,“我这是给鱼儿喂饵呢。”
她走到书桌前,铺开纸,提笔写了几个字,递给春儿:“把这个送去慈安堂,给祖母。”
春儿接过一看,纸上写的是:“孙女近日听闻府中有些闲言,恐祖母忧心,特来请罪。另,明日想陪祖母去城外观音庙上香,散散心。”
“姐这是……”
“谣言不是我管家太严,祖母对我有意见么?”叶凌薇笑容浅淡,“那我就陪祖母去上香,让所有人看看,祖母到底有没有对我‘颇有微词’。”
菊拍手道:“妙啊!老夫人最信佛了,每月都要去观音庙上香的!”
“不止如此。”叶凌薇眸光微深,“我这一出门,有些人就该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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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第二一早,叶凌薇陪着老太君去观音庙上香的消息一传开,府里的谣言更盛了。
“瞧见没?大姐这是惹老夫人生气了,特意陪着去上香赔罪呢!”
“我就嘛,老夫人怎么会对大姐没意见?那么严苛的手段……”
“听昨儿张顺偷偷往三老爷府上递消息了,的就是这事!”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门房老李亲眼看见的!”
这些话,自然也传到了四婶婶耳朵里。
四婶婶姓王,是叶宏远妻子的堂妹,嫁给了叶家一个远房堂弟,行四,所以府里都叫她四婶婶。她今年三十五六岁,生得颧骨略高,一双眼睛总喜欢斜着看人。
此刻,她正坐在自家厅堂里,听着丫鬟的禀报,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叶凌薇啊叶凌薇,”她端起茶盏,慢悠悠喝了一口,“到底是个黄毛丫头。几句谣言就慌了,急着陪老太婆去上香赔罪?可笑。”
她身边的婆子凑近道:“夫人,咱们接下来……”
“接下来?”四婶婶放下茶盏,眼中闪过算计的光,“自然是趁热打铁。你再去府里走一趟,找几个相熟的,把话得更‘实在’些。”
“怎么?”
“就……”四婶婶想了想,“叶凌薇年轻不懂事,把府里管得一团糟。老夫人气得饭都吃不下了,这才要去庙里静静心。”
婆子会意:“奴婢明白!这就去办!”
“等等。”四婶婶叫住她,“顺便打听打听,叶凌薇陪老太君去上香,带了多少人,什么时候回来。”
“夫人这是……”
“我得亲自去侯府一趟。”四婶婶站起身,理了理衣裙,“这时候不去‘关心关心’,怎么显得出咱们的‘诚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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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音庙在城西,马车要走一个多时辰。
路上,老太君靠着车壁闭目养神,忽然开口:“薇儿,府里那些话,你都听到了?”
叶凌薇正给她轻轻按着太阳穴,闻言动作顿了顿:“祖母也听到了?”
“我又不是聋子。”老太君睁开眼,叹了口气,“这些日子,总有人在我耳边嘀咕,你这不好那不对。我懒得理会,谁知越传越离谱。”
“孙女让祖母操心了。”
“操心什么?”老太君握住她的手,“你做得没错。府里这些年松散惯了,是该紧紧弦。只是……”
她顿了顿:“树大招风。你这么一管,难免得罪人。那些远房亲戚,怕是更要把你当眼中钉了。”
叶凌薇轻轻笑了:“孙女不怕。”
“我知道你不怕。”老太君看着她,眼神复杂,“可祖母怕。怕你一个姑娘家,要面对这么多明枪暗箭。”
“祖母,”叶凌薇反握住她的手,语气坚定,“父亲不在,弟弟还,这个家,总得有人撑着。孙女既然接了这个担子,就不会退缩。”
老太君看了她许久,终于点点头:“好,好孩子。祖母信你。”
马车缓缓停下,观音庙到了。
叶凌薇扶着老太君下车,春儿和菊跟在后面,捧着香烛供品。
庙里香火旺盛,来往的香客不少。叶凌薇一路陪着老太君上香、祈福、捐香油钱,举止恭敬有礼,老太君脸上也一直带着笑。
这一切,都被几个“恰巧”也来上香的夫人看在了眼里。
“那不是镇国侯府的老太君吗?”
“旁边那个……是叶大姐吧?长得真俊。”
“瞧着祖孙俩感情多好,哪有外头传的那样?”
“就是!我听啊,那些话都是有人故意传的,想败坏叶大姐的名声呢!”
这些话,自然也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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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观音庙回来,已是午后。
叶凌薇刚把老太君送回慈安堂,自己回院子换了身衣裳,就有丫鬟来报:“大姐,四夫人来了。”
“四婶婶?”叶凌薇挑眉,“来得真快。”
“人在花厅等着呢,是听老夫人去上香了,特意来探望。”丫鬟道。
叶凌薇点点头:“请她稍坐,我这就来。”
她换了身家常的衣裳,素净的月白色襦裙,头发简单挽了个髻,只簪了支白玉簪子,看起来清清爽爽,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度。
走到花厅门口,就听见四婶婶的声音:“老夫人这一趟可累着了吧?要我啊,这上了年纪,就该在家里好好歇着,何必跑那么远……”
叶凌薇脚步不停,径直走进去:“四婶婶来了。”
四婶婶正跟伺候的丫鬟话,闻声转过头,脸上立刻堆起笑:“凌薇侄女回来了!我正惦记着呢!”
“劳四婶婶挂心。”叶凌薇在主位坐下,“祖母有些乏了,在屋里歇着。四婶婶若有话,跟我也是一样的。”
四婶婶笑容僵了僵,随即又热络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听老夫人去上香了,想着来探望探望。对了,这一路可顺利?”
“顺利。”叶凌薇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祖母心情甚好,在庙里还捐了二百两香油钱,要为侯府祈福。”
二百两!
四婶婶眼皮跳了跳——这老太婆,出手可真大方!
“老夫人真是心善。”她干笑两声,“不过……我听,府里最近不太平?”
叶凌薇抬眼:“四婶婶听谁的?”
“这个……”四婶婶讪讪道,“外头有些传言,我也是无意中听来的。府里下人有些怨言,老夫人对你……咳咳,有些意见。”
“哦?”叶凌薇放下茶盏,似笑非笑,“那四婶婶觉得,祖母对我有意见吗?”
四婶婶被她这么一问,有些接不上话。
“今日我陪祖母去上香,”叶凌薇继续道,“祖母一路都拉着我的手,‘薇儿懂事,祖母放心’。回府时还特意嘱咐厨房,晚上做我爱吃的翡翠羹。四婶婶觉得,这像是对我有意见的样子吗?”
四婶婶脸色变了变。
“至于下人们的怨言……”叶凌薇语气转冷,“我昨日是处置了几个不守规矩的下人。怎么,四婶婶觉得我处置错了?”
“没、没有!”四婶婶连忙道,“下人做错了事,自然该罚!我只是……只是担心你年轻,管得太严,怕下人们不服。”
“不服?”叶凌薇笑了,“四婶婶多虑了。侯府的下人,都是懂规矩的。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若真有那不懂规矩的——”
她顿了顿,声音清冷:“发卖出去便是。侯府,不缺这几个下人。”
四婶婶被噎得不出话。
她原本是想来试探试探,顺便再添把火。谁知叶凌薇三言两语,就把她的话全堵了回去。
“四婶婶若是没别的事,”叶凌薇站起身,“我还要去给祖母熬安神汤,就不多陪了。”
这是下逐客令了。
四婶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勉强挤出笑:“那、那我就不打扰了。你忙,你忙……”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侯府。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春儿才从屏风后走出来,忍不住笑出声:“姐,您瞧四夫人那脸色,跟吃了苍蝇似的!”
叶凌薇重新坐下,端起已经凉聊茶,慢慢喝了一口。
“这才哪儿到哪儿。”她淡淡道,“好戏还在后头呢。”
“姐,”菊从外面进来,压低声音,“张顺回来了。”
“让他进来。”
张顺进来时,脸上带着兴奋:“大姐,消息递出去了!”
“叶宏远什么反应?”
“三老爷听了很高兴!”张顺道,“还赏了人一两银子,让人继续盯着,有什么动静立刻禀报!”
叶凌薇点点头:“他有没有别的?”
“了!”张顺想了想,“三老爷问,大姐处置下人这事,老夫冉底怎么看的。人按您教的了——老夫人表面没什么,但私下叹气,大姐‘手段太硬’。”
“他信了?”
“信了!”张顺肯定道,“三老爷当时就‘果然如此’,还跟旁边的管家,‘一个丫头片子,能成什么事’。”
叶凌薇笑了。
笑得很冷。
“很好。”她看向张顺,“你做得不错。那两银子你留着,往后好好办事,少不了你的好处。”
“谢大姐!”张顺喜滋滋地退下了。
等人走了,春儿才担忧道:“姐,叶宏远这么轻易就信了,会不会有诈?”
“他不是信了,”叶凌薇看向窗外,“他是愿意信。”
“愿意信?”
“嗯。”叶凌薇淡淡道,“他巴不得祖母对我有意见,巴不得我管不好这个家。所以只要有容消息,祖母对我不满,他自然会信——哪怕这消息是假的。”
菊恍然大悟:“所以姐才让张顺去递假消息!”
“不止假消息。”叶凌薇眸光微深,“我还要让他信以为真,然后……”
她没完,但春儿和菊都明白了。
然后,等叶宏远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准备出手时,姐就会给他致命一击。
“对了,”叶凌薇忽然想起什么,“永昌伯府那边,有消息吗?”
春儿摇头:“还没樱赏菊宴是三日后,帖子已经收下了,按规矩,咱们得去。”
“去,当然要去。”叶凌薇站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秋日的阳光洒在庭院里,一片金黄。
“正好,”她轻声道,“我也想看看,这场赏菊宴上,究竟埋伏着多少‘惊喜’。”
谣言还在传。
但叶凌薇已经不在乎了。
她知道,真正的较量,从来不在口舌之间。
而在那些看不见的地方,暗流,正汹涌汇聚。
而她,已经布好了网。
就等着那些自以为聪明的鱼儿,自己游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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