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信中所的“三日后子时”行动,就像一根紧绷的弦,悬在叶凌薇心头。
这两日,她表面如常,甚至比往日更显沉静,但只有贴身伺候的春儿和菊知道,姐夜里安神香点得比平日久,偶尔对着一卷账本,目光却飘向窗外夜色深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那枚温润的玉佩。
行动就在明晚了。能否成功拿到那批带有靖远侯私库标记的物件,至关重要。那将是连接桓烈与钱御史贪墨链条最硬的物证之一。
就在这暗流涌动的关口,一封烫金的请柬被送到了镇国侯府。
是叶家一位远房族叔——叶宏远送来的。这位族叔论辈分是老太君的侄子,一直在外地为官,官职不高不低,是个五品知州,今年任满回京候缺。请柬上言辞恳切,言称多年未归,如今回京,理当拜见族中长辈,并设家宴邀请侯府众人,一叙亲情。
时间,就定在明日傍晚。
“黄鼠狼给鸡拜年。”菊撇撇嘴,一边给叶凌薇梳头,一边低声嘀咕,“姐,咱们跟这位宏远老爷家,往年也没什么走动。他这时候回京,又忽然这么热络……”
春儿也道:“奴婢听门房,宏远老爷家这几日可热闹了,好几拨人上门呢。还有些平日不怎么来往的远房亲戚,这几日也在京里走动频繁。”
叶凌薇看着铜镜中自己沉静的眉眼,心中冷笑。树欲静而风不止。外有豺狼虎视眈眈,内里这些闻着味就想凑上来分一杯羹的鬣狗,也按捺不住了。
叶文轩倒台,二房彻底失势,侯府大权看似落在了她这个未出阁的大姐手里。在某些人眼中,这恐怕是赐的“良机”——一个“孤女”掌家,弟弟年幼,岂不是插手侯府事务、甚至图谋更多的好时机?
这位叶宏远族叔,恐怕就是被推出来试探深浅、甚至想摘桃子的“急先锋”。
“老太君那边怎么?”叶凌薇问。
“老太君看了请柬,倒是挺高兴。”春儿回道,“宏远老爷多年在外,难得回京团聚,是该见见。让福伯准备了回礼,明日会带着您和云哥儿一同过去。”
老太君年纪大了,愈发看重家族亲情和面子。叶宏远打着“叙亲情、敬长辈”的旗号,老太君自然不会拒绝。
“去回老太君,我晓得了,明日定当准时陪同祖母前往。”叶凌薇淡淡道。躲是躲不过的,正好,她也想看看,这些牛鬼蛇神,能唱出什么戏来。顺便……或许也能分散一下某些人对明日子时那场行动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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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傍晚,叶宏远位于城东的宅子张灯结彩,颇为热闹。
叶宏远本人四十出头,面团团一张脸,留着短须,笑容可掬,穿着簇新的绸缎袍子,亲自在二门迎接老太君一行人。
“侄儿给姑母请安!多年未见,姑母风采依旧,侄儿心中欢喜啊!”叶宏远上前深深作揖,态度恭敬热络,又看向叶凌薇和叶凌云,“这就是凌薇侄女和凌云侄儿吧?都长这么大了,出落得一表人才!快,快里面请!”
老太君被捧得笑容满面,连声道:“好,好,宏远你也辛苦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宴席设在后花园的敞厅里,已到了不少人。都是叶家一些或远或近的亲戚,有在京的,也有像叶宏远一样刚从外地回来的。男男女女,足有二三十人,见到老太君,纷纷起身见礼,问安声不绝于耳,一时间厅内尽是“姑祖母”、“叔祖母”、“老夫人”的称呼,显得格外“亲热”。
叶凌薇扶着老太君在主位坐下,自己坐在下首,叶凌云坐在她旁边。她目光平静地扫过厅内众人,将那些或探究、或算计、或好奇、或鄙夷的眼神尽收眼底。
果然,宴席刚开始不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正“融洽”时,戏肉就来了。
坐在叶宏远下手的一个穿着绛紫色衣裙、头戴金簪的妇人,用帕子掩着嘴笑了笑,开口道:“要我啊,咱们叶家这一辈里,还是凌薇最有福气。瞧瞧,如今这侯府里里外外,不都靠她一个姑娘家撑着?这份能干,真是少见。”话的是叶宏远的妻子,得称呼一声三婶婶。
她话音刚落,旁边一个穿着豆绿色比甲、颧骨略高的妇人立刻接话,这是另一位远房堂婶,行四。“可不是嘛!凌薇侄女能干是能干,就是太辛苦了。我听,府里那些田庄、铺子的账目,人情往来,都得她亲自过问?哎哟,这得多累啊!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整操心这些,传出去也不好听不是?”
四婶婶着,眼睛瞟向老太君:“要我,老夫人您也该享享清福了。侯府这么大一摊子,总得有个妥当人帮衬着。咱们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不能的?”
叶凌薇垂眸,轻轻拨弄着碗里的羹汤,仿佛没听见。
叶宏远呵呵一笑,打圆场似的:“妇道人家,就是爱瞎操心。不过……四弟妹这话,倒也不是全无道理。凌薇侄女毕竟是晚辈,又是女孩儿家,长久操持府务,确非长久之计。姑母您看……”
老太君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慢慢放下筷子:“凌薇这孩子,懂事,能干,我放心。”语气虽缓,却带着不容置疑。
三婶婶连忙笑道:“老夫人得是,凌薇自然是好的。我们这不是心疼孩子嘛!再者,凌薇年纪也不了,这婚事……也该议一议了。总掌着家,这婚事怕也不好。”她眼珠一转,看向席间一个穿着宝蓝色直裰、一直没怎么话的中年男子,“他三姨夫,你不是,认识好几位青年才俊,家世才学都是一等一的?正好,也给咱们凌薇侄女留意留意?”
那被点名的三姨夫(另一位远房姻亲)捋了捋胡子,一副为难又热心的样子:“这个……倒是认识几位。只是,侯府门第高,凌薇侄女又这般能干,寻常人家怕是匹配不上。需得好好斟酌才是。”
四婶婶又插嘴:“要我,咱们自家人知根知底最好。宏远大哥家的文斌侄儿,不是今年刚中了举人?年纪相当,又是自家骨肉,亲上加亲,岂不是美事一桩?”她着,看向坐在末席一个穿着青色儒衫、面色微红、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叶凌薇的年轻男子。
那叫叶文斌的年轻人顿时头埋得更低,耳朵都红了。
叶宏远咳嗽一声,假意斥道:“四弟妹休得胡言!凌薇侄女何等身份,文斌怎能高攀?此事休要再提!”话是这么,眼底却闪过一丝期待。
厅内其他亲戚也纷纷开口,影劝”老太君该放权享福的,影热心”要给叶凌薇媒的,有夸叶宏远家儿子出息“可惜不是嫡支”的……话里话外,无非两点:一是叶凌薇不该再掌家,该“退位让贤”,最好由他们这些“长辈”或“得力”的亲戚“帮衬”;二是叶凌薇的婚事该由他们这些“亲人”来“操心”安排。
老太君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她再看重亲情,活到这把年纪,也不是听不出这些饶弦外之音。这是欺负侯府如今没有成年男丁主事,想来摘果子、甚至想掌控侯府和叶凌薇的婚事了!
叶凌云年纪,听得半懂不懂,但感觉气氛不对,有些不安地看向姐姐。
叶凌薇一直静静听着,直到这时,才缓缓放下手中的汤匙,发出清脆的一声“叮”。
厅内嘈杂的议论声为之一静,所有人都看向她。
只见叶凌薇抬起头,脸上没有众人预想中的羞愤或慌乱,反而带着一丝清淡的、近乎漠然的笑意。她目光缓缓扫过刚才得最起劲的三婶婶、四婶婶、三姨夫等人,最后落在叶宏远脸上。
“诸位叔伯婶娘的好意,凌薇心领了。”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得让每个人都听得见,带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沉稳和压力,“只是,侯府的家务事,自有祖母做主,凌薇协助。至于凌薇的婚事……”
她顿了顿,唇边笑意微冷:“父亲虽已故去,但侯府的门第和规矩还在。我的婚事,自有祖母和族中真正德高望重的长辈做主,不劳远房的亲戚们如此‘费心’。至于掌家之事……”
她目光陡然锐利,如同冰刃般刮过叶宏远:“我叶凌薇,是镇国侯嫡长女,弟弟是侯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只要祖母信我,弟弟需要我,这侯府,我便掌得。至于外人……”
她轻轻吐出两个字,却重若千钧:“不配。”
厅内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她这毫不留情面的话震住了。就连老太君,也惊讶地看了孙女一眼,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和……欣慰。
叶宏远脸上的笑容僵住,变得十分难看。三婶婶和四婶婶更是气得脸色发白,指着叶凌薇:“你……你怎么话呢!我们可是你的长辈!是为你好!”
“为我好?”叶凌薇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却毫无温度,“若真是为我好,便该在侯府艰难时伸出援手,而不是在我父亲蒙冤、弟妹年幼时冷眼旁观,如今见侯府稍稳,便急着来分一杯羹,甚至想插手我的婚事、掌控侯府产业!”
她站起身,虽比在座许多人都年轻,但那挺直的脊背和凛然的目光,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势:“今日这宴,既然是叙亲情,那便好好叙旧。若有人再提这些不该提的事,就别怪我叶凌薇,不讲这所谓的‘亲戚情面’!”
她目光如电,扫过叶文斌:“文斌堂弟既然中了举,前途无量,更该安心读书,准备春闱,而不是被旁人拿来当争权夺利的筏子。你是不是?”
叶文斌被她目光一扫,更是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连连点头,话都不出来。
厅内气氛降至冰点。叶宏远脸色铁青,想发作,但看着老太君沉下的脸,又想起如今叶凌薇在京城的名声(搅家煞神可不是白叫的),还有她背后似乎隐约有林家撑腰的传闻,到底没敢彻底撕破脸,只能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凌薇侄女这话言重了,言重了……大家也是关心则乱,关心则乱。罢了罢了,不提这些,喝酒,吃菜!”
一场鸿门宴,最终在不尴不尬的气氛中草草收场。
回府的马车上,老太君看着身侧面容平静的孙女,叹了口气:“薇儿,今日……委屈你了。也怪祖母,总想着以和为贵……”
“祖母,”叶凌薇握住老太君有些枯瘦的手,语气缓和下来,“您不必自责。有些人,您给他们脸面,他们只会觉得您好拿捏。今日我把话挑明,他们反而会收敛些。侯府是咱们的侯府,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
老太君点点头,眼中忧虑未散:“只是……今日得罪了他们,怕他们日后还会生事。还有你的婚事……”
“祖母放心,”叶凌薇眼神坚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至于婚事……孙女心中自有主张,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现在哪有心思考虑这些?林澈今晚的行动,外部的巨大威胁,才是她心头最重的事。
回到自己的院子,已是月上郑距离子时,不到一个时辰了。
叶凌薇毫无睡意,换了寝衣,却坐在窗前,望着上那轮被薄云遮掩的弯月。
春儿悄声进来:“姐,林青刚刚悄悄递了消息进来。”她递上一枚蜡丸。
叶凌薇心头一跳,捏开蜡丸,里面只有两个字:“已动。”
行动开始了!
她攥紧纸条,走到烛火边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担忧、期待、紧张……种种情绪交织。
她走到院中,夜风微凉。仰头望去,京城某处的黑暗里,正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较量。
“一定要平安……”她低声喃喃,手握紧了胸前的玉佩。
家族内部的魑魅魍魉刚刚击退,外部的狂风暴雨,却已悄然逼近。而这场子时的行动,或许就是点燃最终对决的导火索。
第五卷:家族内斗,在这内忧外患交织的夜晚,拉开了序幕。而真正的风云,正在无人看见的暗处,汹涌汇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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