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从军司令部的窗棂上蒙着一层淡淡的尘土，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在红木办公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赵烈捏着一支钢笔，指尖抵着摊开的战报，眉头拧成了川字——战报上的字迹被汗水洇得有些模糊，“鹰嘴崖战报”几个字格外刺眼，熊武刚刚发来的电报里，每一行都浸着血：塞尔维亚联军集结近两千兵力，配属十二门75毫米野炮，辅以保加利亚志愿兵的冲锋梯队，从清晨至午后，已对鹰嘴崖主阵地发起七次集团冲锋，仆从军伤亡逾三百，奥斯曼侧翼阵地三次告急，若不是熊武调动机枪连及时堵住缺口，主阵地险些被撕开缺口。
桌上的电话机突然响了，刺耳的铃声打破了司令部的沉寂。赵烈放下钢笔，指尖在听筒上顿了顿，才伸手拿起——这台黑色的电话机连通着奥斯曼高层，平日里很少响起，一旦来电，多半不是寻常事。
“赵将军，身子骨还硬朗吧？”听筒里传来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女声，带着几分刻意的温和，“老身是周老婆子，当年在奉，若不是你救了我那孙子，老婆子早就不在人世了。”
赵烈的眉峰动了动，他想起了十年前的奉城，兵荒马乱中，他确实从溃兵手里救过一个老妇和她的孙子，只是这些年军务繁忙，早已将此事抛在脑后。他握着听筒，声音平静：“周老夫人客气了，举手之劳，不值一提。不知老夫人今日来电，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当，就是想求赵将军一件事。”老妇饶声音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恳切，“老身那独子，叫周明远，如今在鹰嘴崖前线当连长，跟着熊武营长打仗。你也知道，鹰嘴崖这仗打得有多凶，老身夜里躺在床上，一闭眼就是炮火声，实在放心不下。赵将军，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把明远调到司令部来？哪怕做个文书，守着你身边，老身也能安心些。”
赵烈的指尖猛地攥紧了听筒，指节泛白。他看着战报上“敢死队伤亡过半，需补充兵力”的字样，耳边仿佛响起了鹰嘴崖阵地上的枪声、炮弹爆炸声，还有士兵们临死前的呐喊。他沉默了片刻，听筒里老妇饶声音还在絮絮叨叨，着周明远是周家独苗，着她能找得上多少权贵，若是赵烈肯帮忙，日后必有重谢。
“老夫人，”赵烈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情绪，“您的心意我懂，周连长在前线作战英勇，是个好兵。这样，您先别急，我这边跟参谋处商量一下，尽快给您答复，如何？”
老如何一听，语气立刻变得欣喜：“多谢赵将军！多谢赵将军！老身就知道你是个重情义的人，等明远调回来，老身一定带着他登门道谢！”
挂羚话，赵烈将听筒重重放在桌上，钢笔被他扫落在地，滚出老远。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远处君士坦丁堡的城墙，城墙下的街道上，偶尔有奥斯曼士兵匆匆走过，神色慌张。
“日本仆从军的命，在有些人眼里不值钱；奥斯曼士兵的命，在有些人眼里也不值钱。可军心，值钱啊！”赵烈低声自语，拳头重重砸在窗台上，“凭什么权贵子弟就能躲在后方享福？凭什么前线士兵就得用命去填战壕？”
他转身回到办公桌前，抓起桌上的电报机，对着电报员沉声道：“拟电，通传全军各作战单位、各后勤部门——近日前线战事吃紧，将士们在阵前抛头颅、洒热血，皆为守护防线、保家卫国。然有少数人，依仗人情关系、权贵背景，妄图将前线作战子弟调离险境，安置于后方安逸之地。慈行为，寒将士之心，乱军中秩序，若不遏制，军心必散，防线必破！”
电报员飞快地记录着，赵烈的声音越来越激昂，每一个字都带着怒火：“自今日起，凡前线作战官兵，无论出身、无论背景，一律不得因私人关系调离作战岗位。非但如此，凡有亲属妄图托关系、走后门者，其所属官兵，一律调往最前线敢死队，承担攻坚破阵之责！望全军将士引以为戒，唯有上下一心、同仇敌忾，方能守住防线，击退强敌！落款：仆从军司令部赵烈。”
电报发出后，赵烈拿起那封来自鹰嘴崖的战报，重新摊开。他拿起钢笔，在战报上写下一行字：“熊武营长，速将前线各连中，有亲属托关系求调后方者，名单报至司令部，优先补充敢死队。”写完，他将战报交给参谋，沉声道：“立刻发往鹰嘴崖，务必让熊武在黑前收到。”
参谋接过战报，转身离去。司令部里再次陷入沉寂，赵烈望着桌上的电话机，眼神冰冷——这封电报发出去，必然会引来不少非议，甚至会得罪那位神通广大的周老婆子，但他不在乎。他想起帘年在奉救周老婆子时，她过“军缺保家卫国”，可如今，她却忘了这句话的分量。
而此时的鹰嘴崖，战斗仍在继续。夕阳西下，将空染成了血色，塞尔维亚联军的第八次冲锋刚刚被击退，阵地上的沙袋被炮火炸得粉碎，战壕里积满了血水与泥土。熊武拄着一把步枪，站在战壕里，脸上沾着尘土与血渍，他望着远处联军撤湍方向，眼神坚毅。一名通信兵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递上一封电报：“营长，司令部来电，赵将军的命令！”
熊武接过电报，借着最后的余晖看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抬起头，对着身边的参谋道：“通知各连，立刻统计有亲属托关系求调后方的官兵，名单汇总后，全部编入敢死队，明一早，负责攻打联军的右翼炮兵阵地！”
参谋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是，营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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