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对襄阳大将军府的每一个人而言,都如同在油锅中煎熬。
邓安的高烧持续不退,浑身滚烫,却时而发出冰冷的寒颤。
他大部分时间都陷在深度的昏迷中,偶尔会睁开眼,但眼神涣散无光,仿佛蒙上了一层灰色的翳。
嘴唇干裂起皮,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又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飘来的梦呓。
“水……好渴……”
“腿……我的腿……没知觉了……”
“杀……冲过去……”
他仿佛时而回到酷烈的战场,时而又坠入冰寒的深渊。
身体的掌控权正在一点点丧失,那种无力感,比任何刀剑加身都更令人恐惧。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残酷,一次看似并非立刻致命的创伤,却可能因为感染、发烧、以及医疗手段的极端匮乏,轻而易举地夺走最强壮生命。
没有抗生素,没有有效的退烧手段,没有精细的外科手术,郎中所能做的,无非是灌下苦涩的汤药,用物理方式降温,然后,便是听由命。
消息传出,各地将领心急如焚。最先赶到的是距离较近或行动迅速的秦琼、甘宁、杨再兴、尉迟恭。
他们盔甲未卸,风尘仆仆地闯入府中,看到榻上形销骨立、气息奄奄的邓安,这些沙场上流血不流泪的硬汉,也个个红了眼眶。
尉迟恭更是捶胸顿足,恨自己当日未能护得主公周全。
程咬金、张辽等其他将领也在快马加鞭赶来的路上,整个集团的核心,都因邓安的垂危而剧烈动荡。
周瑜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守在邓安榻前。
这位平日里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美周郎,此刻眼窝深陷,胡茬凌乱,华美的袍服上也沾染了药渍和灰尘。
他一遍遍地催促医官,询问病情,甚至亲自尝试喂药、擦拭降温。
然而,面对周瑜几乎带着哀求的追问,那位最资深的老医官也只能跪伏在地,老泪纵横,磕头如捣蒜:“周都督……非是老朽不尽心……主公之伤,邪毒已入膏肓,高烧灼尽元气……此乃命啊!纵是扁鹊重生,恐也……也回乏术了……神仙难救啊!”
“神仙难救……”
周瑜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身体晃了晃,几乎栽倒。
他无力地挥挥手让医官退下,自己则颓然坐回榻边,紧紧握住邓安那滚烫而无力的手。
夜深人静时,邓安在迷糊中,似乎能听到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他努力聚焦涣散的目光,模糊地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伏在床边,肩膀微微耸动。是公瑾……他那个永远风度翩翩、智珠在握的结拜二哥,此刻竟像个无助的孩子般哭泣。
邓安想笑,嘴角却只能牵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他心想:“原来……美周郎哭起来……也这般……像个姑娘……”
这念头荒诞却带着一丝释怀,仿佛在生命最后的时刻,看到了这位完美友人最真实、最脆弱的一面。
他似乎积聚起了一点力气,或者,是回光返照。
他手指微动,反握住周瑜的手,声音如同游丝,断断续续,却清晰地传入周瑜耳中:
“公瑾……二哥……” 他称呼了结拜时的旧称,“想起来……真像一场梦……我刚穿越到洛阳那会儿……诗词歌赋,张口就来……唬得那些人一愣一愣的……”
虽不懂穿越二字何意,而周瑜只当他指的是初到洛阳闯荡之时。
“在董卓手下……卧薪尝胆……嘿,西迁路上……宰了董旻那厮……”
“在袁术那儿……如履薄冰……却也……日渐壮大……”
“占了洛阳……空城一座……百废待兴……到底……让它又活过来了……”
“打长安……接回子……挟子……令诸侯……呵呵……”
“南征……荆州……雄踞一方……”
“打吕布……李元昊……还迎…袁本初……”
“这一路……跌跌撞撞……霸业……未成啊……”
他像是在回顾自己短暂而波澜壮阔的一生,语气中带着自豪,也有无尽的遗憾。
“也……也差点死了……李傕那厮……好险……甘宁那一箭……也够呛……”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战场上的荣光,“斩将……夺旗……陷阵……四大军功……就差……先登了……”
他的意识又飘回了更早的、相对轻松的时光,“在庐江……和你,还有伯符大哥……结拜……他是大哥……你是二哥……我们……月下纵酒……谈论古今……何等……惬意……”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闭上眼,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一句更轻、更模糊,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呓语逸出唇边:
“真的……只能这样了吗……”
“我大概……是最废物的……穿越男主了吧……”
“居然……死在一支……箭下……”
他的呼吸变得愈发微弱而急促,握住周瑜的手也渐渐松脱。
那未尽的话语,那带着现代人自嘲与不甘的终极疑问,最终消散在弥漫着药味和绝望的空气郑
周瑜紧紧握住那只逐渐失去温度的手,听着邓安如同交代遗言般的梦呓,尤其是最后那含糊不清的“穿越男主”等词,他虽不明其确切含义,但其中蕴含的浓浓不甘与自嘲,他却真切地感受到了。
他再也忍不住,将脸埋入锦被之中,失声痛哭。
美周郎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悲凉。
而邓安的意识,则向着那片无尽的黑暗,沉沦下去。
医疗器械的落后,感染的肆虐,在这个时代,正冷酷地收割着又一条年轻而充满可能性的生命。
霸业宏图,美人下,似乎都要随着这逐渐微弱的呼吸,一同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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