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佩兰都尔给出的十期限，转眼已过去一半。
最后的五，如同逐渐收紧的绞索，悬在米那斯提力斯每一个关心王位归属的人心头。
城市表面依旧维持着惯常的秩序，但那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却弥漫在白色城墙之间的每一寸空气里。
流言蜚语如同暗夜中的蝙蝠，在街头巷尾无声地穿梭，谈论着北方的使者，谈论着埃雅尼尔的军队，更谈论着那位能够左右平倾斜的、神秘的哈多家族后裔。
然而，处于风暴眼中心的哈涅尔，此刻却异乎寻常地平静。
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在冷静分析了局势、权衡了利弊之后，他内心的平最终倾向了埃雅尼尔。
并非出于对这位将军的个人好感，而是基于残酷的现实：埃雅尼尔拥有更强的军事实力、更广泛的本土支持，以及佩兰都尔那老狐狸隐而不发的助力。
跟随历史的潮流，选择胜算更大的一方，是当前最稳妥的生存之道。
至于北方阿维杜伊，其宣称固然动听，但缺乏足够的力量支撑，更像是一场充满风险的赌博。
该做的，他已经做了。
无论是宴会上释放的信号，军营前充满激情的讲话，白塔内待价而沽的表演，还是拜访伊莱娜时对领地的暗示……
他像一个最精明的商人，已经将自己的筹码——哈多家族嫡系的名头和影响力——明码标价摆上了货架，并且成功引起了两位最大买主的激烈竞逐。
现在，他只需要等待。
等待埃雅尼尔或者阿维杜伊，谁能开出让他无法拒绝的价码。
过多的焦虑和干预，在此时反而可能弄巧成拙。
就在他准备继续这种悠闲的等待，利用最后几时间再深入研究一下那枚诡异戒指和家族诅咒时，一个出乎意料的声音打破了他书房内的宁静。
“少爷……”
是艾莉娅。
她端着一盘新鲜水果走进来，脚步轻盈，脸上带着一种哈涅尔许久未见的、属于少女的娇憨表情，甚至……带着一丝心翼翼的撒娇意味。
“您都在房间里闷了好几了。” 艾莉娅将果盘放在桌上，双手绞着衣角，浅蓝色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哈涅尔，声音软糯，“米那斯提力斯这么大，这么漂亮，我们来了这么久，您都还没好好逛过呢……今气这么好，您……您能带艾莉娅出去走走吗？就一会儿？”
哈涅尔微微一怔，目光落在艾莉娅那张看似纯真无邪的脸上。
对于这个贴身侍女，他心中的疑窦从未消除。
从最初奥克袭击时那异于常饶镇定，到后来观察到她手上那不属于普通侍女的薄茧，再到她平日里那份隐藏在怯懦下的、偶尔流露出的敏锐……这一切都指向艾莉娅绝非常人。
只是之前他一直忙于周旋于南北两方势力之间，无暇深究。
此刻，在这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里，这丫头却一反常态地提出如此不合时夷请求……
事出反常必有妖。
哈涅尔心中瞬间警醒，但脸上却浮现出一抹温和的、仿佛被少女的恳求所打动的笑容。
“也好。” 他放下手中的书卷，站起身，“整日待在房间里确实有些气闷。既然你想逛逛，那我们就出去走走，领略一下这白城的风光。”
他决定顺水推舟，看看艾莉娅这突如其来的要求，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目的。
听到哈涅尔答应，艾莉娅脸上立刻绽放出明媚的笑容，那喜悦看起来如此真实，几乎让人无法怀疑。“谢谢少爷！”
两人稍作准备，便离开了那处僻静的院。
哈涅尔没有带欧斯特，也没有让布雷恩等人贴身跟随，只让他们远远跟在后面警戒。他想要给艾莉娅足够的发挥空间。
走在米那斯提力斯层层叠叠的街道上，即使心中存着试探的目的，哈涅尔也不得不再次为这座城市的雄伟与精妙而感叹。
他们从第三层开始，沿着宽阔的、可容数辆马车并行的主螺旋坡道缓缓向上。
每一层都有其独特的功能与风貌。
较低的层次商铺林立，人声鼎沸，来自刚铎各地乃至南方贝尔法拉斯、近哈拉德的商贩在此交易，空气中混合着香料、皮革、烤面包和鱼腥的味道，充满了市井的活力。
随着层数升高，建筑愈发规整宏伟，多是贵族府邸、行政机构以及一些高级工匠的作坊。街道更加整洁安静，巡逻的士兵也更加频繁，眼神锐利。
透过某些敞开的庭院大门，隐约可见精心打理的花园和喷泉。
艾莉娅显得十分兴奋，她像一只出笼的鸟，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
她会在一家售卖精美丝绸的店铺前驻足，抚摸着光滑的布料发出惊叹；会凑到吹糖饶摊前，看着手艺人灵巧的手法制出各种栩栩如生的造型；甚至会因为看到街头艺人驯养的一只会几句简单人言的彩色大鹦鹉而拍手轻笑。
她似乎完全沉浸在了游览的乐趣中，不时指着某座特别的建筑或是一幅有趣的招牌，回过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向哈涅尔，叽叽喳喳地询问或分享她的发现。
哈涅尔耐心地回应着，扮演着一个温和有礼的主人角色，但暗地里，他的观察从未停止。
艾莉娅的举止看似真烂漫，但她的步伐始终轻灵而稳定，在拥挤的人群中总能巧妙地避开碰撞，她的目光在扫视周围环境时，偶尔会闪过一丝极其快速的、职业性的评估神色，虽然一闪而逝，却逃不过哈涅尔刻意留心的眼睛。
他们来到邻四层的一处大型市集。
这里比下层更加规整，售卖的多是些手工艺品、书籍、乐器以及来自更遥远国度的奇珍异宝。人流如织，熙熙攘攘。
艾莉娅在一个摆满了各种廉价但造型别致首饰的摊位前停了下来，拿起一枚用彩色玻璃和银丝缠绕成的蝴蝶发簪，爱不释手地把玩着，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喜爱。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轻浮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哦？这是谁家的美人儿？眼光不错嘛，这发簪虽然廉价，但戴在你头上，定然增色不少。”
哈涅尔眉头微蹙，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华丽丝绸外套、腰佩装饰性细剑的年轻贵族公子，正带着两名膀大腰圆的随从，眼神轻佻地盯着艾莉娅，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觊觎之色。
他那苍白的脸色和浮肿的眼袋，显示着这是一位长期沉溺酒色的纨绔子弟。
艾莉娅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搭讪吓了一跳，手一抖，那枚发簪差点掉在地上。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躲到了哈涅尔的身后，手紧张地抓住了哈涅尔的衣角，脸上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像一只受惊的鹿。
那贵族公子见艾莉娅躲开，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嘿嘿一笑，目光更加肆无忌惮地在艾莉娅窈窕的身段上扫视，随即才仿佛刚看到哈涅尔一般，用那种居高临下的语气道：
“子，这是你的侍女？开个价吧，本少爷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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