肝部的剧痛让杨峰的面部肌肉不住抽搐。江院长走上前,关切地提议:“长官,再给您打一针吧?”
杨峰却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强忍的沙哑:“我还能忍,这东西打多了容易染毒瘾。”
江院长眼中闪过一丝佩服:“长官的毅力果然异于常人。”
这时,吊瓶里的药液终于滴完最后一滴,护士江姐动作麻利地拔下输液管,轻声问:“长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杨峰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多谢江姐,我还好。扶我起来,想去趟厕所。”
江姐连忙心地托住他的头,缓缓将人扶起。从卫生间出来时,杨峰苍白的脸上泛起几分病态的潮红。江姐想扶他回病床,却被他笑着拒绝:“扶我去沙发坐会儿吧,躺得太久,实在难受。”
江姐依言将他扶到沙发边坐下,柔声问:“长官,我为您削个苹果吧?”
“好,多谢了。”杨峰浅笑着应道。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杨虎端着保温桶走进来,满眼关切:“长官,我给您熬了鸡汤。”
杨峰实在没什么胃口,摇了摇头:“虎,把鸡汤给淑芬送去吧,我实在喝不下。不是让你别过来吗?下班就回去照顾淑芬,你们的孩子才几个月大。对了,你在新单位适应得怎么样?”
杨虎的眼圈瞬间红了。他心里清楚,是杨峰早早为自己铺好了路——安排他进了顾总长手下的参谋部,还提拔成少校。这份恩情,他一辈子都还不清。如今杨峰身边的几个警卫,也都被一一安排好了后路,且个个去处都很不错。
那几个警卫,像杨欢他们,起初是万般不舍,可杨峰的命令掷地有声,由不得他们违抗,终究还是领命去了新岗位。如今身边没被安排后路的,只剩涂红霞。
杨峰太了解她的性子——执拗得很,就算硬给她安排去处,她也绝不会领受。无奈之下,只能让她继续留在身边。作为心腹警卫,涂红霞这些年就像他的影子,寸步不离。实在的,他心里也实在舍不得让她走。
自打严武——他最信任的警卫牺牲后,是涂红霞应了严武的托付,接下了护卫他的担子。这么多年过去,她从未懈怠,始终牢牢记着自己的使命。在杨峰心里,早已把她当成了亲妹妹,只是这妹妹往后的日子,总让他忍不住操心。想到这儿,他不自觉地轻轻叹了口气。
窗外是难得的好气,晴空万里,阳光透亮。他的思绪不由得飘回了四川老家,嘴里喃喃念着:“杨锁他们如今怎么样了?四宝的娃,现在过得好不好……”
外交总长叶公超被紧急召至阳明山。蒋先生面色沉郁,开口便问:“让你联络美国那边,医院的事办妥了吗?”
叶公超连忙欠身回道:“刚刚才敲定妥当,正要向您禀报。”
蒋先生神色稍缓,语气却添了几分郑重:“杨峰的病耽搁不得,必须立刻派人送他去美国。这年轻人是块难得的帅才,年纪轻轻就积劳成疾,落到这般地步。对待有功之臣,自然要全力救治。这次你务必亲自陪同,费用方面不必顾虑,明白吗?”
“是。”叶公超忙应声领命。
次日,陆军医院的救护车专程将杨峰送抵机场。同行的还有两名医生、叶公超,以及涂红霞等人,一行惹上了前往美国的专机。
飞机穿云而上时,杨峰望着舷窗外翻涌的白云,轻轻舒了口气。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台湾。思绪不由自主飘向已离婚的妻子刘芝华,还有他们的孩子。将近两年未曾联络,他不知道刘芝华如今过得怎样,总觉得没必要去惊扰她的平静。更何况,自己这副病体,能不能闯过手术台都未可知——江院长虽未明,他却早已猜到,自己恐怕是得了癌。
或许是止疼针的效力尚在,此刻的杨峰精神还算尚可,只是那份对前路的茫然,像机舱外的云层般,沉沉压在心头。
叶公超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温声劝慰道:“杨将军不必过虑,美国的医疗水准顶尖,您素来吉人相,放宽心,定会转危为安的。您主持的岛上建设正搞得如火如荼,实在离不得您啊。”
杨峰淡然一笑,轻声道:“叶总长过誉了。我不过是尽了些微薄之力,偏偏这时候病倒,实在愧对长官的栽培。”
“那里的话,您太谦了。”叶公超连忙摆手,“这几年您的功绩,人人看在眼里。若非如此,蒋先生与建丰先生怎会对您这般倚重?陈主席还特地叮嘱,务必用最好的药、请顶尖的医生为您诊治,这份看重,您该明白的。万不可这样轻贱自己。”
杨峰笑了笑,颔首道:“多谢叶总长挂怀。”
叶公超见他眉宇间透着倦意,便不再多言,只道:“闭目歇会儿吧,养养精神。”
叶公超为杨峰联络的,正是美国声名远播的梅奥诊所,其间颇费了些周折。几经转机,一行人终于抵达明尼苏达州罗切斯特院区。
到了诊所,杨峰的检查事宜便由美方接手。随行医生递上带来的检查报告,美国主治医生乔治仔细翻阅后,耸耸肩道:“这些检查还不够详尽,我们需要重新做一遍。”
叶公超当即点明了杨峰的身份,乔治却笑着摆手:“在这里,所有患者一视同仁。不过请放心,既然这位将军身份特殊,我们定会格外仔细。现在请各位先出去等候吧。”
因是友邦人士,美国外交部也特地派了位参赞到场协调,只是该承担的费用一分未少。涂红霞到了这里如同聋子,周遭人都着英语,急得团团转却毫无办法。好在叶公超早有安排,已在外面租好了公寓,还留下两名外交人员协助联络诸事。
如此一来,从台湾同来的两名医生便被遣了回去,只留江护士在杨峰身边——她不仅一直照料杨峰,更通晓英语,最为合适。
另一边,香港的宁青还在焦灼等待消息,没曾想江婉如替她安排的探望,竟被杨峰婉拒了。收到回信的那一刻,宁青心头涌上一阵难以言的失落。江婉如苦笑一声劝慰:“青,我懂你的心意,再等等吧,他身边此刻并不缺人。”
终究于心不忍,江婉如还是给刘芝华拍去一封电报,将杨峰的近况据实相告。
这一年多来,刘芝华的日子过得并不容易。起初,她满心都是被杨峰“变心”的伤与痛,只能将那份汹涌的感情死死压在心底,把精力全投在照顾孩子和打理航运公司上。
如今公司早已走上正轨,生意做得红红火火,手下聚拢了不少专业人才,规模日渐壮大。可午夜梦回,杨峰的影子总在心头挥之不去。以她这般才貌兼具的单身女子,身边从不缺追求者,却都被她一一婉拒——心里那扇门,始终为一个人虚掩着。
期间,父亲不幸病逝,葬在了美国。好在叔叔一家就住在隔壁,时常照顾,才让她不至于在异国他乡感到彻底的孤单。
收到江婉如那封电报时,刘芝华只觉一道惊雷在头顶炸开,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她怎么也想不到,杨峰竟病得这样重。他今年才四十二岁啊……
来不及多想,她当即把公司事务托付给金泰勇和堂弟,自己则带着儿子,火急火燎地赶往医院。
杨勇陪在刘芝华身边,身后跟着两名雇来的美国保镖,一行人头也不回地登上了飞机。刘芝华急得坐立难安,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杨勇性子素来沉稳,虽心里同样火烧火燎,却还是攥住她的手劝慰:“芝华,别太急,相信二弟吉人相,会没事的。”
刘芝华眼圈通红,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勉强点零头,声音带着哽咽:“但愿……但愿如此吧。”
杨勇望着窗外掠过的云层,心里也是一阵发酸。他实在没料到,那个一向硬朗的二弟,竟会病到这般地步。即便心急如焚,从洛杉矶到明尼苏达的航程也得四个多时,只能耐着性子等。
飞机落地时,当地的朋友早已在机场等候。一行人没敢耽搁,直奔梅奥诊所罗切斯特院区,可刚到病房外就被医生拦住了。
“这位太太,抱歉,病人目前身体极度虚弱,不适合见客。”医生语气客气却态度坚决。
刘芝华正急得无措,身后忽然传来抽泣声。回头一看,竟是涂红霞——她眼眶通红,看见他们像是见了亲人,眼泪再也忍不住。
“红霞!”刘芝华一把抓住她,声音发紧,“杨峰他现在怎么样了?”
涂红霞连连摇头,急得不出完整话,慌忙拉过一旁的江护士:“这位江姐一直守着杨长官,她知道!”方才她想从医生那里打听消息,却被以“保护病人隐私”为由挡了回来,正憋得难受。
江护士见刘芝华是杨峰的妻子,迟疑片刻,终是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道:“杨太太,长官刚做完详细检查……情况不太好,医生,大概率是肝癌。”
“肝癌”两个字像重锤砸在刘芝华心上,她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杨勇眼疾手快,一把将她紧紧扶住。
杨勇脑子转得快,当即找到台湾方面派驻在茨外交人员。一番沟通后,对方点头相助,医生这才松口,允许他们隔着病房的玻璃窗看一看。
刘芝华连忙抱起儿子,快步走到病房门外。透过玻璃望去,只见杨峰闭着眼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好几根输液管,药液正一滴滴往血管里送。不过两年多未见,他竟瘦得脱了形,脸颊凹陷,往日里的英气荡然无存。
“呜……”刘芝华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滚落。身旁十岁的儿子望着病床上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声叫了句“爸爸”,声音里带着怯生生的心疼。
“请声些,不要打扰病人休息。”医生在一旁轻声提醒。
刘芝华赶紧捂住儿子的嘴,将他紧紧搂在怀里,目光死死锁在病床上的人身上。过往种种像潮水般涌来——初识时的心动,相处时的点滴,争吵时的赌气,离别时的决绝……原来那些以为早已放下的爱恨,全都刻在心底。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只能死死咬着唇,才没让哭声溢出来。
杨勇拉着刘芝华找到主治医生乔治,急切地追问杨峰的病情。乔治正低头看着检查报告,闻言抬起头,神色凝重:“我理解你们的焦灼,但杨将军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实话,癌细胞已经扩散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目前有两种方案。一是保守治疗,通过化疗控制病情,但病人会非常痛苦,且无法保证能延长多久生命;二是手术,这种手术刚投入临床,效果尚未明确——恢复理想的话,或许能活几年;若是不理想,可能只有几个月。”
“他身份特殊,最终方案需要征求本人意见。”乔治话锋一转,看向刘芝华,“不过据我所知,您与杨将军已经离婚,恐怕没有决定权。”
刘芝华脸色一白,黯然低下头,喉咙像是被堵住,一句话也不出来。
“医生,我是他堂哥,能参与意见吗?”杨勇连忙上前一步问道。
乔治摊了摊手,无奈地耸肩:“抱歉,先生,您的亲属身份无法证实。失陪了,我还有工作要处理。”罢,便拿着报告转身匆匆离开,留下杨勇和刘芝华愣在原地,满心焦灼却束手无策。
喜欢抗日峰火之铁血川军团请大家收藏:(m.abxiaoshuo.com)抗日峰火之铁血川军团阿布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