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的院里，灶房的烟囱正欢快地吐着袅袅炊烟，那烟气似乎都比往日里浓郁了几分，还夹杂着一股霸道得不讲道理的肉香。
奶奶像是年轻了十岁，手脚麻利得让王虎都看傻了眼。
她将那块肥瘦相间的后臀尖切了一半，用王虎买回来的大骨头，配上几片姜，咕嘟嘟地炖在瓦罐里。
另一半肉，则被她切成了薄片，配上同样是孙子“挣”回来的白嫩豆腐，准备做一道家常的肉片烧豆腐。
肉香，是这世界上最原始、最动饶语言。
它从灶房里弥漫出来，飘过的院子，缠绕在屋檐下的旧燕巢上，甚至嚣张地翻过土墙，向着整个村子宣告着王家今的好光景。
王虎劈完了柴，就蹲在灶房门口，双手托着下巴，像个忠诚的卫士，守护着那锅能让他灵魂都升华的肉汤。
他的鼻子使劲地嗅着，每一次吸气，都感觉自己浑身的细胞都在欢呼雀跃。
“虎啊，去，把碗筷摆好，你爸妈也该从地里回来了。”奶奶一边往灶膛里添着柴火，脸上的皱纹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菊花，火光映得她满面红光。
“好嘞！”王虎应得那叫一个干脆。
他现在感觉自己浑身都是劲儿，奶奶让他干啥他都乐意。
这种被需要、被夸奖的感觉，比他带着胖墩他们去偷老孙头家的西瓜，还要刺激，还要有成就福
然而，当他刚把三副碗筷摆上桌，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这份温馨和谐的气氛，却被两个风尘仆仆的身影瞬间打破了。
回来的是王虎的爹，王大柱，和他娘，李翠花。
两人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被毒辣的日头晒得皮肤黝黑，身上还带着田里的泥土气息。
他们刚一进门，就齐齐地顿住了脚步，夫妻俩不约而同地用力吸了吸鼻子。
“孩儿他娘，你闻着没？咱家……炖肉了？”王大柱瓮声瓮气地开口，脸上写满了疑惑。
李翠花没搭理他，一双锐利的眼睛已经锁定了院子里的王虎，以及他身后桌上那块崭新的蓝印花布。
“王虎！”李翠花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母鸡，“你给我过来！桌上的布是哪儿来的？这肉又是哪儿来的？你是不是又在外面干什么好事了？！”
“好事”两个字，被她咬得特别重，充满了反讽的意味。
王虎心里“咯噔”一下。
他光想着在奶奶和朋友面前显摆了，却忘了家里还有这两个更难对付的“大boSS”。
“我……我没干啥啊。”王虎下意识地想狡辩。
“站直了！看着你娘的眼睛话！”王大柱一步跨了过来，他身材高大，往王虎面前一站，就像一座山，压迫感十足，“！钱是哪儿来的？是不是又去偷了人家铺子里的钱？我跟你过多少次了，做人要走正道！咱们家是穷，但手不脏！你要是敢学坏，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着，王大柱顺手就抄起了墙角的一根细竹竿。
王虎吓得一哆嗦，这可是他爹的“御用法器”，他的屁股对这玩意儿的滋味可太熟悉了。
“别慌！”脑海里，土地爷的声音沉稳如山，“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没偷没抢，怕他作甚？抬起头，挺起胸，把你跟你奶奶的话，再跟他们一遍！记住，你是给奶奶买东西，你是尽孝心，这是大的道理，谁也不出你的错处！”
土地爷的一番话，像是一剂强心针，瞬间注入了王虎那颗有些发慌的心。
对啊！
我没错！
我是好孩子！
他猛地抬起头，迎着父母怀疑的目光，大声道：“我没偷也没抢！这钱是我今在后山采蘑菇卖的！我运气好，碰上了一大片‘松下菇’，镇上福满楼的胖厨子亲手收的，给了我三十块钱！”
他将那套辞又重复了一遍，因为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得更加理直气壮，有理有据。
王大柱和李翠花对视了一眼，脸上的怀疑却没有丝毫减少。
“采蘑菇？就你？”李翠花冷笑一声，“你除了会采马蜂窝，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采蘑菇？还‘松下菇’？我在这村里活了半辈子，都没听过这后山有这金贵玩意儿！王-虎，你现在撒谎都不打草稿了是吧？”
“我没撒谎！不信你们可以去问胖厨子！”王虎急了。
“问？等我们去问，黄花菜都凉了！我看你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王大柱怒气上涌，扬起了手里的竹竿。
“住手！”
一声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呵斥从灶房里传来。
奶奶端着一瓦罐热气腾腾的肉汤走了出来，她把瓦罐重重地放在桌上，挡在了王-虎身前，一双老眼瞪着自己的儿子。
“大柱！你干什么！有话不能好好，非要动手吗？”
“娘，你别护着他！这子今邪门得很！你看看这肉，这布，加起来得十好几块钱！他一个半大子，哪儿来这么多钱？这要不是偷的，难不成是上掉下来的？”李翠花在一旁帮腔。
“就算是上掉下来的，那也是老爷看我们虎孝顺，赏给他的！”奶奶一句话就把李翠花给噎了回去。
她转过头，慈爱地摸了摸王虎的脑袋，对王大柱夫妇道：“钱的事，虎都跟我了。是真是假，我老婆子心里有数。我只问你们一句，虎拿着钱，是去买糖吃了，还是去买炮仗放了？”
王大柱和李翠花一愣。
“他没给自己乱花一分钱！”奶奶的声音里充满了自豪，“他心里记挂着我这个老婆子夏怕热，给我扯了这身最凉快的棉布！他记挂着你们下地辛苦，家里好久没开荤，买了肉，称了骨头，想让全家人都跟着解解馋！你们当爹娘的，不夸他懂事了，长大了，反倒要拿棍子打他？下有你们这么做父母的吗？！”
奶奶的一番话，得是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王大柱高高扬起的竹竿，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一张黝黑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李翠花也呐呐地不出话来，看着桌上那块蓝色的印花布，眼神复杂。
“得好！继续添火！”土地爷在王虎脑中大声叫好，“你奶奶这番话，占尽了‘孝道’的制高点，他们反驳不了！子，快，趁热打铁！”
王虎福至心灵，他从奶奶身后站出来，看着他爹，梗着脖子道：“爹！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后山！但我把丑话在前面，那地方是我发现的，有我的‘运气’在，今被我采完了，明还长不长，我可不敢保证！你要是非打我一顿，把我‘运气’打没了，以后咱们家就别想再吃上肉了！”
这番半是顶撞半是威胁的话，彻底把王大-柱给镇住了。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眼前的王虎，虽然还是那个熟悉的皮猴子模样，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些他从未见过的东西。
那不是顽劣，不是狡黠，而是一种……一种难以言喻的底气和自信。
就好像，他真的掌握了什么能让全家吃上肉的秘密法门一样。
“你……你这混子……”王大柱憋了半，最终还是把手里的竹竿往地上一扔，闷声闷气地道，“吃饭！”
一场即将爆发的家庭战争，就这么戏剧性地偃旗息鼓了。
王虎在心里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冲着脑海里的土地爷挤眉弄眼：“怎么样，爷爷，我厉害吧？”
“哼，若无本神在背后给你撑腰，你早被揍得屁股开花了。”土地爷嘴上鄙夷，语气里却满是笑意。
晚饭的气氛，从一开始的凝重，慢慢变得热络起来。
当那炖得软烂脱骨的肉和鲜美浓白的肉汤下肚后，王大柱和李翠花脸上的最后一丝怀疑，也彻底被口腹之欲的满足感所融化了。
太香了！
王大柱已经不记得上次吃肉是什么时候了，他埋着头，大口地喝汤，大块地吃肉，吃得满头大汗，嘴里却一句话都不出来。
李翠花则不停地给王虎和奶奶夹肉，嘴里念叨着：“吃，多吃点，看你瘦的。”看王虎的眼神，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温柔。
王虎挺着胸膛，享受着帝王般的待遇。
这顿饭，他吃得比中午那只烧鸡还要香，还要有滋味。
因为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顿肉，更是他用自己的“本事”，为自己在这个家里挣来的、全新的“家庭地位”！
吃完饭，李翠花喜滋滋地拿着新布去房间里比量，王大柱则破荒地主动收拾起了碗筷，奶奶坐在院子里，看着忙碌的一家人，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王虎则像个巡视领地的大爷，背着手在院子里溜达。
他溜达到父母的窗根底下，正准备回屋睡觉，却无意中听到了里面的谈话声。
“他爹，你……虎这钱，真是他自己挣的？”是李翠翠花的声音，带着几分不确定。
“……八九不离十吧。”王大-柱的声音很沉闷，“那子今邪乎得很，话一套一套的。再了，福满楼的胖厨子，咱们也认识，明我去镇上送材时候，顺路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唉，要是真的就好了。咱们家也好久没添过这么硬的菜了。”李翠花叹了口气，随即语气又变得担忧起来，“就是……怕这钱留不住啊。今下午，王二癞又来地里了。”
“王二癞”三个字，像一根针，瞬间刺痛了王虎的耳朵。
王二癞是村里的混混，仗着自己有几个亲戚在镇上派出所当联防队员，平日里游手好闲，横行乡里。
“他又来干什么？”王大柱的声音里透着压抑的怒火。
“还能干嘛，是咱们家的藏占了他家祖坟的风水，让我们这个月必须交二十块钱的‘香火钱’给他，不然……不然就让咱们家的菜长不出来。”
“放他娘的屁！”王大柱一拳砸在了桌子上，“那块地是咱们家自己的，跟他家祖坟隔着八丈远！他这明摆着就是敲诈！”
“谁不是呢……可他就是个无赖，跟他讲不清道理。上回你跟他吵，他第二就偷偷把你地里的水给放了，差点没把那一季的苗给旱死。咱们……咱们惹不起啊。”李翠花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和辛酸。
“……这个月收成还没下来，家里哪有二十块钱给他。明……明我再去找他道道。”
“你可别去！你那犟脾气，去了肯定要打起来的！你打赢了，他那些亲戚能放过你？你打输了，还得去卫生所花钱！”
屋子里的父母唉声叹气，屋子外的王-虎，拳头却悄悄地攥紧了。
他的脸涨得通红，不是羞的，是气的！
原来，爹娘之所以一开始就认定他是偷钱，是因为家里正被这个王二癞逼得一分钱都拿不出来！
一股怒火，从他的脚底板直冲灵盖。
以前王二癞欺负别人，他只当看个热闹。
可现在，他欺负到自己家头上了，这王虎就忍不了了！
更何况，他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只知道玩泥巴的王虎了！
他是影神仙爷爷”当后台的虎爷！
王虎蹑手蹑脚地回了自己房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爷爷。”他在心里喊了一声。
“何事？还在为刚才你爹娘冤枉你的事生气？”土地爷的声音悠悠传来。
“不是！”王虎咬牙切齿地道，“我刚才都听见了！那个王二癞，他欺负我爹娘！他敲诈我们家！”
“嗯，本神也听见了。”土地爷的语气很平静，“此人乃乡里一霸，平日里偷摸，欺善怕恶，身上的怨气不少，确实是个祸害。”
“那……那你能不能帮我？”王虎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爷爷，你不是神仙吗？你肯定有办法教训他！你让他出门就踩狗屎，喝水就呛着，走路就摔跤！就像你上次对付村霸那样！”
他心里充满了期待。
土地爷沉默了片刻。
“惩大诫，倒也无妨。”土地爷缓缓开口，“不过，神仙出手，讲究一个‘名正言顺’。他虽有恶行，但并未对你直接造成伤害，本神若无故出手干预凡人，会沾染因果，于修行有碍。”
“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欺负我爹娘？”王虎急了。
“呵呵，”土地爷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老狐狸般的狡猾，“本神不能直接对他出手，但是……本神可以指点你，让你‘名正言顺’地去教训他。”
“我？”王虎一愣，“我一个孩，怎么教训他一个大人？”
“谁一定要用拳头才能教训人？”土地爷的声音循循善诱，“对付这种无赖，要用脑子。要让他自己撞到铁板上，摔个大跟头，吃了亏还不出理来，那才是最高明的手段。”
“明一早，你去找他。”土地爷的声音压低了几分，仿佛在传授什么惊的秘诀，“本神教你一套辞，你只需照做，保管让他哑巴吃黄连，有苦不出。不仅如此，还能让你爹娘对你这个‘挣钱能手’的身份，从此深信不疑。”
王虎听得热血沸腾，他从床上一跃而起，在黑暗中挥了挥拳头。
“好！爷爷，你，我全都听你的！”
窗外，月明星稀，蛙声一片。
一场由少年和神明联手策划的、针对乡村恶霸的“降维打击”，即将拉开序幕。
而王家村的混世魔王，也将在这次事件中，第一次真正地，向全村人亮出他那稚嫩却锋利的“虎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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