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脚步声在大殿中回响。姜云凡走到七圣近前，单膝跪地：\"弟子无能，闯下大祸。放出魔族元凶，又让伏羲剑被夺走。魔教三日之后将攻打蜀山，我......\"
太武眉头紧锁，沉吟片刻后起身走到姜云凡身前：\"起来吧。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
姜云凡难以置信地抬头：\"......师伯......难道不怪我么？\"
青石拂尘轻扫，声音平静如水：\"木已成舟，责备又有何用？此事早已不在你们能掌控的范围内了。\"他望向殿外阴沉的空，\"既然如此，不如把精力放到如何应对上。\"
\"可是......\"姜云凡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我知道自己犯的是多大的错。要我怎么做都行，就算是拿走这条命也可以。\"
\"命？\"一贫突然仰头灌了口酒，酒葫芦在阳光下泛着微光，\"要你的命干嘛？\"他抹了把嘴，嗤笑道，\"你这样婆婆妈妈的，出去可别是我一贫的徒弟。\"
\"师父......\"姜云凡眼眶发热。
\"子。\"一贫抱着酒葫芦，眼神却格外清明，\"我告诉你，人一辈子总会遇到那么几次挫折。\"他打了个酒嗝，\"是那种让一个顶立地的男人变成一条没人理没人在乎的路边野狗的......要命打击。\"他忽然正色，\"你以为一死了之，就能解决问题？性命犹在，什么事情都可能有转机。你要是扛过来了，才算得上是真正的英雄好汉。\"
姜云凡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草谷温柔地打破沉默：\"没事的。去吧，我们还有事要商量。\"
\"......是。\"姜云凡深深一揖，带着蛮和龙幽退出大殿。
殿门合上的瞬间，一贫长叹一声：\"......唉。\"
太武转身望向殿内悬挂的太极图：\"师弟不必介怀，他们能闯过七星阵，足见人品资质都是上上之选，你这弟子原本收得没错。......如今走到这一步，只能是意了。\"
\"......意......么？\"青石指尖轻叩棋盘，\"若是要亡我蜀山派夺得也不会借净教之手。\"他落下一枚黑子，\"恐怕从一开始，这就是某个人布下的局了。\"
凌音纤指拨动笛弦：\"师兄的意思是......\"
\"当时姜师侄往折剑山庄，蛮姑娘如何得知？\"青石的白子紧随其后，\"恐怕就是毒影透露给她的。\"棋子与棋盘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毒影见过姜师侄和蛮姑娘在一起，也知道将她卷入此事，我们不会坐视不管。\"
他忽然转向一贫：\"姜师侄赋异禀，来蜀山之后，就算一贫师弟不收他入门，其他人也会这么做。\"
铁叔摸着光头哈哈大笑：\"没错，听蛮，我也觉得这子有点意思。\"
\"让他进入蜀山，有机会接触伏羲剑和女娲血玉，此是其一。\"青石又落一子，\"接着，魔教偷袭过后，姜师侄突然向一贫师弟询问魔君是否还在世。这显然也是从魔教众人那里获得的消息。\"
棋盘上的黑白棋子渐渐形成包围之势。\"假如姜世离早已死去，他或许不会偏向魔教。但我们都知道实情并非如此，也无法对姜师侄隐瞒。\"
一贫仰头饮尽壶中酒：\"是啊......那子问起的时候，老道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无论他最后如何选择，都会与蜀山产生嫌隙，给魔教以可乘之机，此是其二。\"青石的棋子突然改变方向，\"最后，怂恿姜师侄他们寻找五灵珠和神农鼎，集齐三神器。满足了发动逆阵的一切条件。\"
草谷手中的药杵停在半空。
\"因为关乎唐姑娘生死，我们中知道此事的人，就算依照门规出手阻止，也必定不会尽全力。\"青石的声音在殿内回荡，\"这三步棋都在行险，失败的可能性极大。不只姜师侄几人，蜀山与四大世家，巫月神殿，甚至净教本身，都是他的棋子。\"他缓缓抬头，\"只能一定有人为了救出姜世离，无所不用其极了。\"
玉书轻拍手中玉简：\"是血手？\"
\"此人对姜世离愚忠是真，但还没有这等心机。\"青石摇头，\"令各派互相牵制，无暇顾及其他，趁机发展势力，倒是很像当年魔教军师枯木的手笔。\"
玉书晃了晃玉简：\"但枯木早已死在无的手下，难道是假......\"
太武突然拍案，震得棋盘上的棋子微微颤动：\"现在主使是谁都已无关紧要，阻止姜世离破坏两界封印才是关键。\"他环视众人，\"集七圣之力，或可与姜世离相抗衡。毕竟二十年来，我们并未放下修行，当年做不到的事，现在未必就做不到。\"
烛火在他眼中跳动：\"但若要分心对付血手等人，恐怕会有些艰难。\"他转向青石，\"如果这背后尚有其他势力，我们更需谨慎。若是好勇斗狠，以致两败俱伤，恐怕会让心怀不轨之徒坐收渔利。\"
太武的声音在殿内回响：\"普通弟子对上魔教尊者，只是平白送了性命，须得尽量减少死伤。青师弟，这里就要借助你的五行奇门阵法了。\"
青石凝视着已成定局的棋盘，轻轻颔首：\"是。\"
太清殿外，暮色渐沉。蛮扯了扯姜云凡的衣袖，声音轻快：\"姜，外公得没错，什么事情都会有办法解决的。你好好歇着，别想太多。\"她握紧拳头晃了晃，\"我和臭龙幽去帮你报仇！\"
姜云凡眉头紧锁，指节捏得发白：\"这是我自己惹下的祸，怎么能把担子丢给别人？\"
龙幽紫眸微闪，欲言又止：\"可你现在......\"
话音未落，姜云凡突然咬牙冲了出去。蛮急得直跺脚：\"姜，姜！\"龙幽沉默地望着那个踉跄的背影，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姜云凡跑出一段距离步，猛然刹住脚步——唐海正负手立于殿外，闻声转身。
\"唐......先生。\"姜云凡喉头发紧。
唐海目光如炬，沉默良久。姜云凡深吸一口气，声音嘶哑：\"我失信了......没能保护好她。\"他单膝跪地，\"如果你是来取我的命的，只管拿去。\"顿了顿，抬头直视唐海，\"只是能不能等把所有事情都解决了。我保证，到时候一定——\"
唐海抬手打断：\"......雨柔的事情，我不想多。\"他转身望向太清殿，\"我来这里也不是为了来兴师问罪的。\"突然话锋一转，\"若你真的站在蜀山一方，就随我来吧。有些事——二十年前的事，也该让你知道了。\"
姜云凡怔在原地，龙幽与蛮匆匆赶来。龙幽紫眸微眯：\"唐庄主？......他来这里做什么？\"
\"二十年前......\"姜云凡喃喃自语，随众人重返太清殿。
殿内烛火通明。唐海拱手一礼，声音沉稳：\"这当中还有几位不知道唐海过去身份的，我也不再隐瞒。我本名唐风，号'无'。\"
玉书手中玉简一颤：\"......净教尊者之一？\"
\"是。\"唐海坦然道，\"净教曾经的军师，也是姜世离的......曾经的莫逆之交。\"他目光扫过众人，\"在各位眼中他自然是十恶不赦的魔头，但走到这一步，并非他的本意。\"
唐海负手踱步，回忆道：\"在姜世离还在折剑山庄时，我就与他相识。此人仗义豪侠，虽有些急躁，本性却不坏。\"
铁笔冷笑：\"哼。本性不坏。\"
草谷轻摇拂尘：\"师弟，且听他完。\"
\"后来江湖上传出他被逐，是因为杀害同门，我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唐海指尖轻叩剑鞘，\"之后多方调查，得知一名弟子在比武后伤重不治，其他弟子指认姜世离为凶手，其中大有可疑之处。\"他长叹一声，\"恐怕是同门见他得欧阳庄主赏识，又显出魔族血统，着意排挤他。可惜一切已无法求证。\"
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我找到世离兄，想要为他正名。他却不以为意，反问我，假如魔族能在人界有一席之地，情况是否会不同。\"
凌音笛声轻颤：\"......净教。\"
\"起初净教仅仅只是一个收留魔族遗孤的地方。\"唐海眼中泛起暖意，\"那时我教规模虽，日子过得也并不富足。\"他嘴角微扬，\"但教内兄弟姐妹情同手足，互相照顾彼此，倒也算得上是一段美好时光。\"
话锋突转：\"直到有一日，姜世离出于好奇，去了神魔之井一趟，并带回一个叫枯木的人。\"
玉书玉简轻拍掌心：\"那就是覆顶一战之前一、二年左右的事了。\"
\"嗯。\"唐海点头，\"姜世离对枯木是极其信任的，当时枯木提出打开人魔两界封印就可回到魔界称王，他毫不犹豫便答应了。\"他拳头紧握，\"那时我和其他几位尊者苦苦劝阻姜兄，可是......唉......\"
殿外惊雷炸响，唐海的声音陡然提高：\"后来姜世离就开始派人寻找可以打开封印的上古神器伏羲剑。这期间，净教规模越来越庞大，却已经背离了立教时初衷。\"他痛心疾首，\"疯狂吞并大帮派，教内更是多了不少趋炎附势之徒。\"
唐海突然压低声音：\"我当时已生退隐之心，但不甘心亲手打下的基业毁于一旦，便独自一人偷偷调查枯木。终于有一日，我居然发现枯木在半夜与一陌生人影交谈。\"他眼中精光暴射，\"而第二日，他便向姜世离提出了上蜀山强夺伏羲剑的想法。自那一回起，我越发警觉。终于发现此人每过数日都会与枯木接触。\"
青石拂尘轻摆：\"此人可有什么特征？\"
\"有一次枯木离开后，我大着胆子向那人背后出手。\"唐海比划着，\"结果居然发现击在空处，仿佛鬼魅一般。\"
龙幽瞳孔骤缩：\"幻形之术？！\"
\"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妖法，只能肯定其人包藏祸心。\"唐海苦笑，\"将此事告知世离兄，他却认为是我醉后胡言乱语。\"
烛火突然剧烈摇晃，唐海的声音染上悲凉：\"之后因为枯木的提议，教内自然分裂成两派。主战派前去夺剑，可几次行动未果，反而带起了腥风血雨。\"
\"四大世家联合蜀山对净教开始围剿。\"他拳头砸在柱子上，\"但几次规模的接触后，正派联盟没占到什么便宜。\"声音渐低，\"于是其他几位尊者也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慢慢改变了想法，没人愿意就此罢手。\"
唐海突然拔高音调：\"我见事态无法收拾，终于下定决心，趁枯木不备，偷袭杀掉了他。\"他痛苦地闭上眼，\"但我没料到的是，世离兄......他居然为这个不怀好意的人一怒之下将我全家三口关入地牢。\"
殿内落针可闻，只有唐海嘶哑的声音回荡：\"之后战事激烈，连食物和水都供应不及......再后面的事情，一贫道长，你们都知道了。\"他声音哽咽，\"我妻为了把仅剩不多的水留给幼女，撞墙自尽而死......要不是你们及时赶到，恐怕女也难有这二十年的快乐时光。\"
姜云凡死死攥着衣角，指节发白。青石打破沉默：\"......姜世离言道，三之后围攻蜀山，唐庄主以为如何？\"
\"按照他现在的个性，只怕不会真的等三。\"唐海迅速恢复冷静，\"并且可能派主力人马来围攻蜀山和其余各大门派。名为报仇，实为牵制各派力量。\"他目光如电，\"倘若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到处救火扑火，恐怕正是中列饶调虎离山计。姜世离本人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破坏锁妖塔的封印。\"
他郑重抱拳：\"希望各位能加意提防。在下也带来了一部分克制魔教武功，毒幻术的方法，是我这二十年来所想到的，但愿能有所助益。\"顿了顿，\"这几日我就在蜀山脚下待命，如果尚有其他地方唐海能帮上忙的，请尽管开口。\"
唐海转身离去时，姜云凡恍惚呢喃：\"两界封印......神魔之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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