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上阳君家嫡公子的名声,她昔在封邑时也曾听闻。毕竟能从花栩手中死境谋生的人,也确可称奇。
于是不出所料的,她果然对他此言起了些兴味。
“哦?”
吕奉敛眉而笑,落下一面谦柔之色,却有稍待良机之意。
花灵昀会知其意,便摆手令退了堂中侍人。
“且来听听。”
“如今殿下虽已入主东宫,而望帝位也在囊中,然血亲之仇深印在心,岂能忘之?”
吕奉此来胸有成竹,而他也果然一开口便正中了储君心的。于是花灵昀眉间温态无存,一番哀色覆遍眼底。
“先母为我沥尽心血,终而却落得死无全尸,更蒙辱草垢!九年而今无灵无祀,承血为育,我本应为母手刃仇敌,而今却空居此位,分明仇人在眼,我却只能静而侍之……”
吕奉缓然踱上前去,绕至储君座旁,“某尝闻怨魂可拘,蠹蛊不胜其邪。观今女帝自东海战归以来,虽重疾,却自以功成德业,此虽不寿,却也瞑目而神魂安。”
花灵昀一语冷笑,“竟取神魂之?”
“神魂之虽虚玄不足慰生人之念,只是比起任之安息长眠,殿下总也更愿见之死不瞑目吧?”
“你有何策?”
“今年暑意之盛,便是宫城之中亦为燥热。或寒或暑皆不利于陛下养疾,殿下既为储君,何不邀议群臣,共请女帝前往祈山祭宫避暑?”
“宫城禁卫森严,你是想让女帝移驾宫外,好伺机行刺?”花灵昀眼底浮过一抹不屑,“便是在宫城之中,我想杀她也是轻而易举,不过是不想便宜她罢了。”
“何况行刺人为之举过于瞩目,如此血刃不见得解恨,反倒于我不利。”
“若仅是如此浅谋,我又岂敢冒颜向殿下邀功?”
而后吕奉便微微近前,与储君密语详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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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所遣北往伐颉与镇北侯往奔凛州的两路八万之军相继离京后,上尊便也离开了宫城,在南城清河庙里的简居为女帝祈福。
临夜清风入窗,扰过案上灯烛一曳,光色恍惚间,花栩提笔砚中点墨,未理贸然被人推开的屋门。
吕奉掩门而入,来到她身旁而坐,伸手想扶她肩时却听一语冷言:“清修净地,休得失仪。”
吕奉一笑而应,便将双手收回,只在她身旁静坐。
“殿下离宫多日,怎也不多带几人近身伺候?”
花栩不欲应他。
吕奉便落眼瞧着桌上她字字静写的祈福经颂,揶揄中一笑,依然伸手轻轻挑起她一缕长发,“听闻曾经的非若方是最像你的孩子,那如今这位到底照了谁的影?”
他之所言,花栩一句也不想应会,却置笔时也抬手拨发,免了他触自己丝缕。
“已如你之所愿,让荀孚蓁继了相位。你今日来寻我,又想要什么?”
在庙里清居的日子,花栩尽依斋礼,素衣无饰,长发仅以木簪半挽,面上亦无半分艳色,虽素雅,却仍压不住她那画皮琢骨的容韵。而她这样简饰的模样却让吕奉不禁忆想起了他们少年之时,学堂书院里,他便在她身旁陪伴着,也度春秋冬夏。
“殿下到底不知,我冒死归来求的到底是什么?”
上尊冷笑,“休言虚妄。”
“我今日来只求殿下一念。倘若殿下愿以为我是自己人,那我合当将近得之况尽言诉之。否则便当我是储君的人,就此泾渭分明,也还殿下一方清静。”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从来不剖真心。”
“岂无真心,只是殿下不要罢了。”
花栩静静收起自己今日的抄录,拾罢摆妥便兀自起身转开。
“储君意图逼宫。”
花栩止步。
“殿下若是不信,尽可派人查问。镇北侯离了京畿,宫禁护卫尽由储君调遣,殿下才离宫城,储君便已将禁卫中曲侯离京前留的得力守将尽拨于外,如此意举,岂无所图?”
“且宫中贵君新丧,襄南侯避府几日,与其是悲痛,不如称之怨怒,毕竟陛下先前实在偏宠容胥太甚,而宫里的消息也未必能严密得不走漏半点风声……”
两番所言,吕奉已窥得花栩沉眉态动,便也更有了把握。
于是吕奉也起身随到她身后,双手轻轻扶了她的肩,“殿下……你我已相识那么多年,我知你不甘花灵昀继位大统,你又何尝不能明白我始终心向于你?”
花栩不语。
“襄南侯谋浅性急,岂容大局?我今随她幕下不过权宜……只求殿下容我,我必能助你!”
窗外月色孤寥,夜枭啼鸣,花栩静静看着一幕冷夜,心中只得叹然。
她迫于局势无奈失了陈仲何,而又将相位空托于外,如今群臣见风势倒,女帝也已无力再主大局,她当真已是孤立无援……
“当真是造化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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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灵七日,贵君出殡,行灵道中白币漫,城中百姓纷纷避行,重棺行前,仪伍压后,侯府之中唯其庶妹荀茵引行于前。
此出京城东往寒漱,将依循礼制将贵君葬入女帝合陵。
吕奉之所言,花栩心中不愿尽信,然而事关女帝生死,纵有万般疑虑,她也必要亲眼去证。
然而上尊的马车才刚行至宫城门下,她一掀帘便远远就见守在那抚霄门下的将领竟是原在外城门的中郎将。
上尊闭帘靠回车中,拧眉紧蹙。
尽管女帝先有斥令,不许她舒和宫的人再入昭华宫,然此之况,她也有充分的理由必要前往见之一面。
待她的马车行至昭华宫门前,却赫然见得东宫的车马已泊于此。
上尊心中警铃大作,不待侍人上前搀扶便已兀自先下了马车,拎起衣摆匆然入门,却也不见俞惜等近侍内官侍候在清绪殿外。
内庭之中,梧桐亭下,女帝与储君对桌而坐。
花灵昀指间拈着黑子,将棋局细细琢磨了一番,到底还是无策破局,于是投子服输。
“陛下棋策谋深,臣妹实不及也。”
花非若眼帘微坠,应之莞尔一笑。
“难得灵昀今日有闲入宫。近来打理朝事可还顺手?”
“幸蒙陛下福泽所佑,又得朝堂良臣为佐,臣妹才虽不济,却也堪得无辱。”
“灵昀实在过谦了。”
花非若侧身凭几,视线落远池影虚隙,稍忆了过往而言:“昔年先帝所授你我功业并无分别,灵昀之才又岂在我之下?虽晚十年,而今为储亦不迟也。”他归眼瞧来,目光深邃而沉澈,“月舒四境广袤,而社稷全在民生,四军之业更在朝堂。北面异族六国,东面朝云称伯,西面更有子诸国为慑,月舒虽言万乘,而放眼下之局,亦不过此棋盘中渺渺一子。”
花灵昀随之所指落眼,默然未语。
却此之时上尊突然造访,急促的步子入庭,袖间风落而环佩犹响,便引了此方帝与储君双将视线落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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