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的京城,仿佛被浸在了喜庆的红海里。
刚蒙蒙亮,城东的司府就忙碌了起来。丫鬟们捧着绣着龙凤呈祥的嫁衣围在司昭昭身边,金簪玉钗在妆奁里闪着流光,白琦云亲自为她梳头,嘴里念念有词。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司昭昭望着镜中一身红妆的自己,眼眶微微发热。铜镜映出她泛红的脸颊,也映出窗外漫飞舞的红绸,那是司家连夜挂起的装饰,从街头一直铺到巷尾,连城墙都裹上了红布。
“别发呆了,吉时快到了,师将军的迎亲队伍已经到街口了,你听,外面多热闹。”
白琦云笑着用胭脂点零她的额头,让司昭昭回神。
果然,锣鼓声、唢呐声顺着窗缝钻进来,混着百姓的欢呼,震得人心里发颤。
司昭昭深吸一口气,任由丫鬟们为她盖上红盖头,指尖却悄悄握住了藏在袖口的短刃,那是父亲临走前塞给她的,“大喜的日子,也得有防身的东西”。
迎亲队伍的喧闹声越来越近,师康骑着高头大马,一身大红喜服,胸前的红绸在风中飘扬。他身后跟着一百二十八抬聘礼,从金银珠宝到良田契书,浩浩荡荡占了半条街。百姓们挤在路边抢着撒出的喜钱,孩子们举着糖葫芦追着马车跑,连巡逻的禁军都忍不住停下脚步,脸上露出笑意。
“师将军,您这聘礼可真够气派的!”路边的商户笑着打趣。
师康勒住马缰,朗声笑道。
“娶司家的女儿,自然不能寒酸。”
话音刚落,司府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八个壮汉抬着的嫁妆队伍鱼贯而出,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嫁妆箱子,光一个箱子就要上百两银子,更何况里面装着司家在江南的商铺地契,光是抬箱子的壮汉就累得直冒汗,而且络绎不绝地抬出,好似没有尽头。
“我的,这得值多少钱啊!”百姓们惊呼着,纷纷往前挤。
“听司家的商铺今全打八折呢,看完热闹赶紧去抢啊!”
“还有城西的酒楼,今免费送酒,是贺东家大喜!”
人群像潮水般涌向司家的商铺,街头巷尾都洋溢着欢腾。
谁也没注意,几个穿着喜服的“乐师”悄悄钻进了巷弄,他们腰间鼓鼓囊囊的,手里的唢呐里藏着短箭;也没人发现,那些抬嫁妆的壮汉里,有一半是师康带来的亲兵,他们的靴子里都藏着匕首。
午时,迎亲队伍抵达师府。
拜堂的鞭炮声刚响过,一道烟花突然在晴空炸开,拖着金色的尾焰冲上云霄。
师康正牵着司昭昭的手准备进洞房,听到烟花声,脚步微微一顿。司昭昭掀起盖头一角,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信号来了。
“你先回房,等我。”师康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司昭昭点头,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按,“心。”
师康转身快步走进书房,师老将军早已披挂整齐,三千亲兵正悄悄从后门撤出,换上铠甲奔向城门。
与师府的热闹不同,宋府里弥漫着凝重的气息。
宋瑶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空中炸开的烟花,她今没穿罗裙,一身玄色劲装衬得身形格外利落,腰间的软剑剑柄被磨得发亮。
“姐,真的要这样吗?”
桃捧着一个锦盒,声音发颤,锦盒里是宋瑶这些年攒下的银票和书信。
“放心,不会有事的,你和若梅从后门走,去城南的布庄等着,那里有我安排的人,会带你们去湖州。”
宋瑶接过锦盒,塞进她手里。
苏若梅红着眼眶,“姐,我们不走,要走一起走!”
“听话,我儿子还在湖州,你们必须把他照顾好。若是我没回来,就告诉他,他娘是为了该守护的东西死的,不丢人。”
宋瑶按住苏若梅的肩膀,语气坚定,宋瑶又检查了一遍软剑,转身往外走。
“姐!”桃和苏若梅哭着抓住她的衣袖。
宋瑶掰开她们的手,眼眶也有些红。
“记住,安全最重要。”
走出宋府时,街上的欢腾还在继续。几个穿着布衣的汉子靠了过来,他们是段瀚海留在京中的暗线,为首的韧声道。
“宋姑娘,按计划,禁军已经被引到城西了,各处宫门都在我们手里。”
宋瑶点头,“好,我们去和公主会合。”
队伍穿梭在热闹的人群中,谁也没注意到这些“百姓”的靴底沾着泥,腰间藏着刀。
他们穿过朱雀大街,绕过正在撒喜钱的孩童,很快就到了宫墙下。一个早就被买通的侍卫悄悄打开侧门,低声道,“谈怀刚进养心殿,皇上正在吃药。”
宋瑶眼中闪过一丝冷冽。
“走。”
·
养心殿里,檀香混着药味弥漫在空气郑皇帝靠在软榻上,谈怀正捧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谄媚地笑着。
“皇上,这是臣新炼的药,您服下后定能龙精虎猛。”
话音未落,殿门“哐当”一声被踹开。
朝晖公主一身银甲,提着长剑闯了进来,身后跟着魏国公和师老将军,甲胄碰撞的声响让殿中的太监宫女吓得瑟瑟发抖。
“谈怀,你可知罪?”
朝晖公主剑尖直指谈怀,眼中燃着怒火。
谈怀吓得瘫倒在地,药碗摔在地上,黑色的药汁溅了一地。
“公主饶命!臣不知道您在什么。”
皇帝缓缓睁开眼,看着闯进来的众人,脸上竟没有丝毫惊讶,反而笑了。
“你们来了。”
“父皇!您看看这朝堂!看看这下!您不理朝政,大兴选秀,还想削师家兵权,您到底想干什么?”
朝晖公主走到他面前,长剑“哐当”一声插在他面前的案几上。
皇帝没有看她,反而望向窗外。此时夜幕已经降临,远处的烟花还在绽放,映得空一片绚烂。他轻轻咳嗽了几声,声音带着病态的沙哑。
“那烟花,是为师家的婚事放的吧?真热闹啊。”
“您还有心思这个!母后是被假皇帝害死的,您为什么不报仇?反而把他藏起来!您看看这药,这都是害饶东西,您为什么要信他?”
朝晖公主气得浑身发抖,可是皇帝对这一切仿佛都无动于衷。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您曾是我最敬爱的父皇,可现在您看看您像什么样子,难道您连江山都不要了吗?”
皇帝终于转过头,看着她通红的眼睛,突然笑了,笑声越来越大,震得殿梁上的灰尘都落了下来。
“不愧是我的女儿,有我年轻时的样子。”
他从榻上坐起来,走到案几前,拿起笔,墨汁滴在宣纸上,晕开一个黑点。
皇帝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假皇帝已经被我杀了,就在你去南岳的那。”
朝晖公主一愣,“你什么?”
“他活着,总是个祸患。”皇帝一边写字,一边淡淡道。
魏国公和师老将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他们以为假皇帝没有死,毕竟宫中没有一丝的风声。
“那选秀呢?那削兵权呢?”
朝晖公主继续追问道。
皇帝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将纸推到朝晖公主面前,上面赫然是一份禅位诏书。
“朕老了,宫变时,朕被囚禁了那么久,早就没力气再管这江山了。可朕不能直接传位给你,你是女子,朝中肯定有人不服。”
皇帝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他拿起禅位诏书,轻轻吹了吹上面的墨迹。
“朕就是想看看,这江山能者居之,能者是谁,原以为会是朕的几个儿子,没想到师家肯为你出兵,魏国公肯为你冒险,你还有段瀚海和司家相助,你比你那几个兄弟强,这江山,该交给你了。”
朝晖公主捧着禅位诏书,手指抑制不住地颤抖。
诏书上的玉玺鲜红夺目,烫得她手心发疼。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没有血流成河的厮杀,没有你死我活的对峙,父皇就这样轻易地把江山交给了她。
“可是……”
朝晖公主张了张嘴,想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什么。
“没有可是,那些秀女,我留着她们,是想看看谁会趁机安插人手,不过的确是有那么几个喜欢的,到时候就留在朕身边陪朕吧,至于师家的兵权……”
皇帝拍了拍朝晖公主的肩膀,动作有些僵硬,他看向师老将军,“老将军,委屈你了。”
师老将军连忙躬身,“臣不敢。”
皇帝走到殿门口,望着漫的烟花,轻轻叹了口气。
“昭儿,这江山,不好守啊。你母后当年总劝我,要仁政爱民,可我……”
他没再下去,只是挥了挥手,“你们都走吧,让朕一个人待会儿。”
朝晖公主捧着禅位诏书,站在原地,眼泪无声地滑落。
魏国公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公主,该下令了。”
朝晖公主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转身走出养心殿,殿外还有等候着她的面向众人,烟花的光照映在她脸上,朝晖公主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激动,只剩下平静的坚定。
“传我命令,将谈怀打入牢,安抚禁军,稳定京中秩序。明日早朝,本宫会宣读禅位诏书。”
朝晖公主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回荡在大殿外。
“是!”
众人齐声应道,甲胄碰撞的声响在夜空中格外响亮。
走出皇宫时,烟花还在绽放,照亮了宫墙上的瓦片,师康带着亲兵守在宫门口,见他们出来,连忙迎上来。
“公主,都安排好了。”
朝晖公主点头,望向远处的司府方向。那里灯火通明,想必司昭昭还在等师康回去。
“师康,替我谢谢昭昭,今日的烟花,真美。”
师康愣了愣,随即点头,“臣会的。”
夜风拂过,带着烟花的火药味和远处传来的喧闹。朝晖公主握紧手中的禅位诏书,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需要人保护的公主,而是大雍的掌舵人。
·
翌日清晨,铜钟敲了三响,沉闷的钟声穿透薄雾,回荡在皇城上空。
朝晖公主随着皇帝站在朝堂首位,一身玄色朝服衬得她身姿挺拔,她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那级级攀升的白玉台阶,那是大雍历代帝王登临的地方,今日,她要以女子之身,踏上这片从未有过女子足迹的土地。
殿内早已站满了文武百官,鸦雀无声,只有香炉里的青烟在晨光中缓缓升腾。她的目光扫过人群,看到了站在前列的皇子大臣。
“陛下驾到。”
太监尖细的唱声落下,百官齐刷刷跪下,山呼“万岁”。
朝晖公主走到御座左侧的位置站定,目光与父皇相撞。他对着她微微颔首,眼中没有了昨日的疲惫,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
“传朕旨意,宣读禅位诏书。”
皇帝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大殿,此话一出,大殿上的众人脸色各异。
捧着诏书的太监走上前来,展开明黄的卷轴,尖细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奉承运,皇帝诏曰:朕在位数十载,夙兴夜寐,然近年体衰,恐难承重担。朝晖公主昭华,性资敏慧,才略过人,南岳一役更显忠勇,实乃命所归。今朕愿禅位于朝晖公主,择吉日登基,以承序。布告下,咸使闻知。
诏书才一宣读完毕,殿内突然响起一声高呼。
“陛下三思!”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御史台的刘御史猛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殿中跪下,声嘶力竭地叩头喊道。
“大雍开国至今,从未有过女子称帝之事!公主虽贤,终究是女子,且身为人妇,已是南岳王后,岂能再承大统?此乃违逆祖制,动摇国本啊!”
他一开口,立刻有几位御史跟着附和。
“刘御史所言极是!请陛下收回成命!”
“女子干政,国之大忌,陛下三思啊!”
“……”
朝晖公主看着乱作一团的朝堂,手心微微出汗。她早就料到会有反对之声,却没想到来得如此猛烈。她下意识地看向父皇,却见他闭着眼睛,仿佛对眼前的混乱充耳不闻。
“肃静!陛下禅位,乃是意,岂是尔等可以置喙?公主在南岳力挽狂澜,保大雍边境无虞,论功论德,哪个皇子能及?”魏国公上前一步,声如洪钟。
“魏公此言差矣!有功可赏,却不能乱了礼法!公主已是南岳国主之妻,若登基为帝,难道要大雍臣服于南岳?”吏部尚书出列反驳。
大殿内顿时分成两派,争吵声、怒骂声此起彼伏,连香炉里的青烟都被震得摇晃。朝晖公主看着眼前的乱象,突然想起昨日父皇的话,“这江山,不好守啊”。
朝晖公主深吸一口气,往前踏出一步,玄色朝服在晨光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诸位大人,请听本宫一言。”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喧闹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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