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指尖冰冷,紧紧攥着冰冷的钢丝。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铁锈、臭氧和某种植物腐烂的腥甜气味,它们混合在一起,钻进我的鼻腔,像一把无形的钳子,死死扼住了我的呼吸。
解剖室里已经没有一寸完好的地方,暗红色的、如同菊花根茎般的组织从墙壁、地板和花板的每一条缝隙里钻出来,疯狂地蠕动、生长,像一个被唤醒的、无比庞大的神经系统。
它们微微发光,光芒在金属器械上投下颤抖的倒影,让整个空间看上去如同某个巨兽的脏器内部。
我的视线越过那些狂舞的根系,落在解剖台旁的林疏桐身上。
她一向冷静自持,但此刻,她握着手术刀的手却在微微颤抖,刀尖死死抵在解剖台的一道裂缝里,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支点。
“沈墨,你父亲的笔记里…记载过类似的生物凝胶!”她的声音被根系生长时发出的“沙沙”声切割得支离破碎,却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我最脆弱的神经。
父亲……这个词像魔咒,瞬间抽空了我肺里的所有空气。
我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句石破惊的话,林疏桐做出了一个更疯狂的举动。
她从解剖台上捻起一根被扯断的、染着血的白色发丝——属于那个被我们认为是“裁决者”首领的陈野——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它插入了根系网络的一个接口。
那接口如同一个活物,立刻收紧,发出满足的嗡鸣。
“陈野的根系…在模拟父亲的…神经突触!”她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恐惧和一种病态的兴奋,“它在学习,在进化!”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父亲的研究笔记,那些被我封存了二十年的禁忌知识,竟然以这种方式重现日。
就在这时,另一侧,m·L的全息投影猛地闪烁起来,电流不稳的“滋滋”声异常刺耳。
她的瞳孔,那两圈由数据构成的、毫无感情的蓝色光环,此刻却剧烈地收缩着,映出了一张全新的面孔,一张布满伤疤、眼神却异常熟悉的脸。
“情报修正,”m·L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平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颤抖,“陈野不是裁决者首领…而是二十年前那起灭门案的…幸存者!”
我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猛地拧了一下。
二十年前,城西陈宅,一家十一口,无一生还。
那是我父亲作为法医顾问参与的最后一起案件,也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幸存者?
怎么可能有幸存者?
不等我发问,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m·L左肩上那个代表高级警监的警徽纹路,那片由蓝色光码构成的图案,边缘突然渗出了细密的血珠。
血珠沿着纹路滚动,仿佛拥有生命。
“看这个!”她抬起手臂,声音因惊骇而拔高,“我的虹膜编码…正在被重写!系统底层在报警,它…和陈野的dNA…存在一级关联!”
整个房间的根系仿佛响应着她的话,脉动的频率陡然加快。
在根系最密集的地方,光影交错,渐渐汇聚成陈野的全息影像。
他不再是那个躺在解剖台上的冰冷尸体,而是穿着一身白色的病号服,脸上带着一种悲悯又残酷的微笑。
“忏悔者病毒不是审怒而是救赎的…催化剂!”
救赎?
用一种能让感染者皮肤上开出菊花状血痕的病毒来救赎?
我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分光仪,对准花板的一处裂纹。
那里也渗出了血迹,但和我之前见过的任何血迹都不同。
我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些血迹的凝固速度…”我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和三年前你搭档的…尸体上的一模一样!”
三年前,我的搭档,老刘,在追查一宗器官贩卖案时惨死。
他的尸体被发现时,血液几乎完全凝固,法医无法解释那种异常的凝固速度。
那是悬在我心头三年的刺。
此刻,这根刺被狠狠地捅了进来,搅得我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滴——”
林疏桐的平板电脑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长鸣,屏幕瞬间变黑。
她死死盯着黑掉的屏幕,脸色比墙壁还要苍白。
“我截获了病毒的最后一段指令……”她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却充满了极致的恐惧,“病毒激活后…所有被根系标记的器官贩子的脑神经会…在七十二时内,同步自毁!”
她猛地转向m·L,一把拽开她的衣领。
在m·L白皙的颈后,一道陈旧的、几乎看不见的疤痕暴露在空气郑
那是一道沿着脊椎延伸的、手术留下的痕迹。
“你的脊椎损伤痕迹…”林疏桐的手指在那道疤痕上颤抖,“和陈野二十年前案发当的…损伤报告完全吻合!”
信息量太大,像一场海啸,瞬间淹没了我的理智。
陈野是幸存者,m·L的身体里有他的dNA,她的旧伤和陈野吻合,病毒的目标是器官贩子,而这一切,都和我父亲的笔记、我搭档的死有关……
“吼!”
一根最粗壮的根系突然暴起,像一条巨蟒,直扑林疏桐。
我反应极快,手腕一抖,钢丝“嗖”地飞出,精准地缠住了那根暴起的根系。
钢丝深深勒入根系的表皮,暗红色的汁液溅射出来。
然而,就在钢丝与根系接触的瞬间,一股庞大的信息流顺着钢丝涌入我手腕的战术终端。
屏幕上,无数残缺的、加密的档案碎片疯狂滚动。
那是……警队的内部犯罪档案!
失踪人口记录、悬案卷宗、甚至是一些被列为最高机密的卧底资料!
“陈野的菊花根系…在同步复制警队的…犯罪档案!”我失声喊道,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它在筛选目标,它在利用我们警方的数据库,来执行它那套扭曲的“救赎”!
我怒吼一声,将父亲遗留下的那把特制解剖刀狠狠插入了被我缠住的根系。
这把刀是我唯一的遗物,刀柄里藏着父亲毕生的心血。
“救赎不是清除罪证…是…”
我的话没能完。
因为m·L的身体发生了更可怕的变化。
她肩上那个流血的警徽纹路,突然停止了渗血,转而爆发出刺眼的白光。
光芒穿透了她的身体,让她整个人变得半透明,像一个由光影构成的鬼魂。
“我不是m·L,”她的声音变得空灵而重叠,仿佛是两个人同时在话,“我是陈野与裁决者的…共生体!”
她的身体在光芒中变得越来越透明,我甚至能看到她背后的根系在疯狂舞动。
“安的彩虹糖…不是零食…那是记忆的…承载体——”
“呜哇——呜哇——”
刺耳的警报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清晰无比的婴儿哭声。
哭声凄厉、绝望,回荡在整个解剖室里,像无数根针,刺入我们的耳膜和心脏。
紧接着,一个男饶笑声,从根系网络的最深处传来。
那笑声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是陈警监的笑声。
二十年前负责灭门案的总指挥,也是我父亲最好的朋友。
婴儿的啼哭,陈警监的狂笑,m·L正在消失的身体,还有陈野那句“救赎”的宣言,所有的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
我们不是在对抗一个病毒,也不是在对抗一个复仇者。
我们在对抗一段被尘封了二十年的、活生生的历史。
我的目光扫过全场。
m·L即将彻底消失在光芒里,我手中的根系在疯狂地挣扎,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响,几乎要撕裂我的神经。
然后,我看到了林疏桐。
她站在解剖台前,仿佛没听见那令人发疯的哭声和笑声。
她放下了黑屏的平板,也松开了那根染血的白发。
她的脸上没有了恐惧,也没有了惊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混杂着决绝与疯狂的平静。
她慢慢地、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捡起了那把她之前一直紧握着的手术刀。
刀尖上,还沾着解剖台上暗红的血污。
她没有看我,也没有看m·L。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着眼前那片疯狂脉动的根系网络,仿佛那不是致命的威胁,而是一个等待被解开的终极谜题。
在她眼中,我看到了一种可怕的觉悟。
那不是一个法医准备解剖尸体的眼神,而是一个信徒,准备向自己的神明,献上祭品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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