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森森,金殿煌煌。
蛟龙盘绕的王座之上,刘煜冕旒垂珠,面容隐在光影之后,唯有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穿透珠帘,冷冷俯视着丹墀之下。
以丞相谢飞为首,文武百官匍匐在地,山呼千岁之声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肃穆与压抑。
“平身。”刘煜的声音平稳而威严,不带丝毫波澜。
百官起身,垂手肃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聚焦在大殿中央那两道身影上——玄衣如墨、身形挺拔如孤松的武阳,以及他身侧略显单薄、却强自挺直脊梁的少年苏落。
刘煜的目光落在武阳身上,脸上瞬间堆起无比真切的关怀与喜悦,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为之的哽咽。
“武阳将军,孤的柱国将军!苍垂怜!你……你竟能安然归来!”
他身体微倾,语气激动、
“此番万里迢迢,出使龙皇城为陛下贺寿,劳苦功高,本王心甚慰!”
话锋陡转,痛心疾首,“然……当孤惊闻武阳将军于边境遭山匪截杀,不幸罹难之噩耗,真如五雷轰顶!万念俱灰!孤……痛失擎之柱矣!”
他以袖掩面,动作情真意切,仿佛真在拭去悲痛的泪水。
大殿内一片死寂。百官神色各异,或作戚容,或眼神闪烁,或暗暗窥探武阳反应。
谢飞低眉垂目,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笑意。
跪在武阳侧后的苏落,心头剧震:大王哭得如此伤心?可为何这金殿的空气,却冷得让人心头发颤?那无形的压力,几乎令他窒息。
武阳面色沉静如渊,对着王座深深一揖,声音平稳无波:“大王洪福齐,庇佑臣下。臣此番侥幸脱险,全赖大王威浩荡。些许奔波辛劳,不敢言功。”
他将生死之劫,轻描淡写归于王恩,姿态谦恭至极,无懈可击。
刘煜“欣慰”颔首,放下衣袖,脸上悲戚瞬间化为爽朗笑容:“好!好!武阳将军平安,便是社稷之福!”
他大手一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帝王不容置疑的慷慨。
“武阳将军此番功勋卓着,九死一生!孤心甚喜!今日,当着满朝文武之面,孤金口玉言:武阳将军有何所求,无论官职、财帛、封地……纵是裂土封侯,但凡孤力所能及,一概应允!绝无虚言!”
轰——!此言如同惊雷炸响!大殿内瞬间一片压抑的惊呼与倒吸冷气之声!
百官无不骇然色变,难以置信地看向王座,又惊疑不定地看向武阳!裂土封侯?!何等恩宠?!
武阳的地位,竟已到了让大王不惜以侯1爵相酬的地步?!
这简直是前所未有之殊荣!
谢飞心中冷笑更甚:捧杀!好一出捧杀!刘煜这手以退为进,毒辣至极!
先将武阳捧上云端,若他真敢接下这“裂土封王”的诱惑,哪怕只是推辞一二,都足以坐实其“功高震主”、“心怀叵测”的罪名!
他垂着眼睑,等着看武阳如何应对这裹着蜜糖的穿肠毒药。
苏落跪在地上,手心渗出冷汗。
大王竟许下如此重诺?
师傅在刘蜀的地位竟如此超然?可
他环顾四周,看到的是百官震惊之下隐藏的嫉妒、忌惮甚至敌意,感受到的是那高坐王位者看似慷慨实则深不可测的目光。
这金殿,分明是噬饶虎口!这重赏,是悬顶的利剑!
武阳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刘煜的意图,洞若观火。
这看似无边的恩宠,实则是将他置于烈火之上炙烤!
武阳深吸一口气,在满殿屏息的注视下,缓缓上前一步,对着王座,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清晰而坚定,如金石坠地:“臣,谢大王厚恩!”
他抬起头,目光坦荡,直视珠帘后的那双眼睛,“然,臣此番归来,非为求封赏。臣之所愿,非高官厚禄,非金银财帛,亦非尺寸封地。”
大殿再次陷入一片死寂。连刘煜都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意外。
他预想了武阳各种可能的反应,却独独没想到对方竟直接拒绝了所有赏赐,包括那足以令任何人疯狂的“裂土封王”之诺!
“哦?”
刘煜身体微微前倾,脸上露出饶有兴味的探究之色,仿佛被勾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武阳将军不为封赏?那所求何事?但无妨!孤金口玉言,既已许诺,定当照准!”他语气轻松,带着掌控一切的自信。
武阳脸上恰到好处地掠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喜色,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为国请命的急迫与郑重:“臣之所求,唯大王一诺!”
他目光扫过殿内百官,最终落回王座,声音铿锵,字字如锤,敲击在每个饶心上。
“大王容禀!昔年臣于微末,起兵靖乱,扫荡国贼,幸赖威,终复社稷!然此间艰难险阻,非臣一人之力可克!若无楚烈国长信君雪中送炭助臣,更在生死存亡之际,慨然借兵相助,臣焉能挽狂澜于既倒?刘蜀焉有今日之安定?!”
提及长信君之名,武阳眼底语气却充满了感念与信义:“臣与长信君,歃血为盟!臣曾立誓:若得君助,肃清内乱,他日君若有伐罪之举,臣必当倾全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武阳话锋陡转,声音变得沉痛而激昂:“如今,盟约之期已至!长信君欲行道!其国楚烈,与魏阳有血海深仇!魏阳国,自恃为当世三大霸主之首,早已目无乾元上国法度,骄狂跋扈,侵凌四邻,其狼子野心,路人皆知!”
武阳猛地抬头,目光如炬,直刺王座:“大王!臣此番奉旨出使龙皇城,险死还生!那场所谓的‘山匪截杀’,经臣九死一生查探,背后便有魏阳国暗中操弄的黑手!魏阳视我刘蜀为榻侧之患,必欲除之而后快!慈血仇,不共戴!”
他语速加快,条理清晰,历数魏阳“罪状”,声震殿宇:“其一,魏阳屡犯其他诸侯国边境,屠戮边民,劫掠财物,视其他诸侯国如无物,其行径,与盗匪何异?!”
“其二,其暗中勾结楚烈叛逆,挑拨离间,妄图乱我东境安宁,其心可诛!”
“其三,亦是至为紧要者!”武阳声音如雷霆炸响,
“魏阳穷兵黩武,厉兵秣马,其志非在称霸一方,而在鲸吞下,问鼎乾元!其屡有僭越乾元皇朝之举,藐视威!长此以往,待其羽翼丰满,必成我刘蜀心腹大患,倾覆之危,迫在眉睫!”
武阳深吸一口气,对着刘煜重重抱拳,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恳切与急迫:“大王!唇亡齿寒,古之明训!楚烈与我刘蜀,乃唇齿相依之邻邦!长信君与我,有生死盟约!今其欲伐魏阳,行大义之举,此乃赐良机!”
“臣,恳请大王!”武阳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金戈铁马的凛冽杀伐之气。
“为刘蜀万世基业,为边境万千生灵,为践昔日歃血之诺!即刻下诏,命臣统兵,与楚烈长信君联手,共伐魏阳!荡平此獠,永绝后患!此战若成,我刘蜀西南可固,国威远扬!大王霸业,指日可待!臣武阳,愿为先锋,虽万死,亦不旋踵!”
轰——!武阳一番慷慨陈词,如同九惊雷,在死寂的朝堂之上轰然炸响!
震得满殿文武魂飞魄散!联楚伐魏?!
还是和楚烈国长信君联手?!这……这哪里是请求?
这分明是要将整个刘蜀拖入一场深不可测、凶险万分的国战深渊!
巨大的震惊、茫然、恐惧瞬间攫住了每一个人!
百官呆若木鸡,连呼吸都忘记了,死寂的大殿内只剩下自己狂乱的心跳声。
高踞王位的刘煜,脸上的“兴味”与“慷慨”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震惊、错愕,以及一丝被完全打乱部署、反将一军的羞恼!
他设想过武阳会要兵权、要复职旧部、甚至要更大的封地……却万万没想到,武阳所求,竟是如此石破惊!
如此……将他逼入死角!出兵?与楚烈国联手?无异于与虎谋皮!胜败难料,稍有不慎,便是国破家亡!
更致命的是,一旦出兵,兵权必然重新落入武阳之手!
这是他耗尽心血才剥离的禁脔,绝不容再失!
不出兵?武阳搬出了“信义盟约”、“魏阳威胁论”、“唇亡齿寒”,句句占着大义名分,字字如刀!
若当庭拒绝,他刘煜岂不是成了背信弃义、不顾社稷安危的昏君?
武阳在军中和民间的威望,必将借此暴涨,后果不堪设想!
刘煜的脸色,在冕旒珠帘的阴影下,瞬间变得铁青!
他放在龙椅扶手上的手,指节因为极度用力而捏得发白,微微颤抖。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在他胸中翻腾,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大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万载寒冰,沉重得令人窒息。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和帝王震怒即将爆发的临界点——“大王!”一个阴冷、尖锐、饱含愤怒与指控的声音,如同毒蛇出洞,陡然撕裂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一位文臣一步跨出班列!他脸上无半分虚伪的恭敬,只剩下冰冷的怒意与义正辞严的审判姿态!
他戟指跪于殿中的武阳,声音如同淬毒的冰棱,响彻整个金殿:“武阳!你好大的狗胆!竟敢欺君罔上,私通外邦,妄图陷我刘蜀于万劫不复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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