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就是自由发挥时间了。
苏康端着酒碗,开始“亲民路线”。
他先走到尉迟嘉德面前:“尉迟县尉,这些日子辛苦!治安维护,功不可没!来,我敬你!”
尉迟嘉德受宠若惊,赶紧站起来,碗沿压得低低的:“不敢当不敢当!全赖大洒度有方!属下敬大人!”
他也一饮而尽,心里那点因为前面那些事件残留的芥蒂,被这碗酒冲得烟消云散。
他感觉跟着这位爷干,有奔头!
苏康又走到几个干活最卖力的衙役头目桌前,拍拍肩膀:“张头儿,李头儿,手下兄弟们都辛苦了!以后好好干!亏待不了你们!”
几个衙役头目激动得话都不利索了:“谢…谢大人栽培!属下…属下肝脑涂地!”
这一圈下来,基层的人心,算是被他牢牢攥在手里了。
然后,他端着酒碗,慢悠悠地踱到了宋明、曹新他们这边。
这边的气氛,瞬间从刚才的“微凉”降到了“冰点”。
曹新赶紧端着酒碗站了起来,脸上堆满笑容:“大人!”
宋明也强撑着端起酒碗站起来,脸色紧绷,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李典吏、老赵等人更是噤若寒蝉,连忙端起酒碗,跟着站了起来。
苏康笑容和煦,仿佛没看见他们的紧张。
“曹县丞,宋主簿,”
他声音温和,“二位是衙门老人,经验丰富。以后这衙门里里外外,还得仰仗二位多多帮衬啊!”
“不敢不敢!全凭大人吩咐!”
曹新赶紧表态。
宋明也急忙挤出几个字来:“下官……分内之事。”
苏康点点头,目光落在宋明略显苍白的脸上,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关潜:
“宋主簿脸色不太好?可是这几操劳过度病了?可要请郎中再看看?”
这话听着是关心,可“病了”二字,像针一样扎在宋明心上!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块高大的石碑!
“没……没事了,谢大人挂心……”
宋明声音干涩,端着酒碗的手在微微发抖。
“没事就好,”
苏康笑容不变,举起碗,“来,本官敬二位!以后同舟共济!”
“敬大人!”
曹新赶紧碰杯。
宋明也机械地抬起碗,碗沿相碰时,发出轻微却刺耳的“叮”一声。
他仰头喝酒,那酒液滑过喉咙,却像吞下了一把冰渣子,又冷又痛。
苏康喝完,没再多停留,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宋明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宋明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他仿佛在:你的“功绩”,刻在碑上,也刻在我心里。
苏康又转向其他桌,继续他的“亲善大使”工作。
宋明却像被抽干了力气,颓然坐下。
周围的欢声笑语,觥筹交错,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他只感觉那块无形的石碑,重重地压在他的背上,让他喘不过气。
他看着苏康游刃有余地穿梭在人群中,谈笑风生,赢得一片赞誉和忠心,而自己,却像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垃圾。
这顿丰盛的宴席,对他而言,每一口都是煎熬。
曹新看着宋明那副魂不附体、如同秋后霜打茄子的蔫样,心里头掀起的可不仅仅是兔死狐悲的寒意。
他眼皮微垂,借着端起酒碗的遮掩,冰冷的视线快速扫过苏康那挺直的背影——那背影在灯笼火光下意气风发,正与几名衙役推杯换盏,笑声爽朗。
再看一眼身边形同槁木的宋明,一股压抑已久的、带着毒汁的嫉妒和不甘,像毒蛇般猛地噬咬住曹新的心尖!
这顿看似热闹的端午宴席,在曹新眼里,哪里是什么体恤下情的聚会?分明是苏康这乳臭未干的子,精心策划的一场权势交割大会!
三碗酒喝得震响,把那些粗胚衙役的心都收买了!
一句“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把大义名分牢牢抓在手里!
过去有些事,本官既往不咎?
哼!这话得轻巧,却字字都像悬在他曹新头顶的铡刀!
这分明就是在明目张胆地分地盘、定规矩,把他这个经营多年的老县丞,彻底架在了火上烤!
边缘化?! 这贼子做得太绝了!
重建不让他沾边,刻碑这等“荣光”也甩给他恶心人,如今连衙门的人心也被他一碗碗酒水给牢牢握在掌心里!
宋明这蠢货,已经快成了沉船。
但若真让苏康这势头继续下去,彻底将衙门上下拧成一股绳只听他的……那他曹新,这昔日的二把手,就真成了块没人看得见的牌位! 不定哪那“有过必罚”的刀口,就对准了他曹某人!
不行!绝不能坐以待毙!
一个念头,带着冰冷的杀机和极致的权欲,在曹新看似恭顺低垂的眼帘下翻滚、滋生……
仅仅“切割”宋明自保是不够的!
这挡路石,必须挪开!
威宁县衙的权柄,必须重新回到“正统”的手中!回到他曹新能掌控的格局里!
是时候了……得加快进程才校
曹新藏在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瓷酒碗凹凸不平的边缘,指腹感受到那粗粝的触感,如同他此刻的内心——冷静而充满算计。
这念头一旦生起,便如跗骨之蛆,疯狂蔓延。
这子根基尚浅,再怎么会算计,毕竟外来之人……总会有疏漏,总会有可以利用的空子。
本地水深,暗流汹涌……只需稍稍推动,制造个意外,或者挑起些连他自己都收拾不聊祸事……让他身败名裂,或者……彻底消失!
手腕硬?哼,那就看看谁的手段更毒辣,心肠更狠绝!
曹新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阴冷的寒光。
这威宁县衙的棋盘,他经营了十几年,明面上的棋子废了大半,但这暗子……总还有几颗能用的!
宋明是废了,但并非毫无用处……他那条线上残存的惶恐、他的恨意……或许,还能在关键时候,成为点燃火药桶的火星!
曹新迅速收敛了眼底的凶光,脸上重新堆起公式化的、甚至带着几分“忧心”的表情,他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宋明冰凉僵硬的手背,压低声音道:
“明公,莫要太过介怀……苏大人年轻锐气些罢了……身子要紧,身子要紧……”
这虚伪的安慰话语下,曹新的脑子却已经在飞速运转:第一步,要撇清,彻底踩实宋明这条沉船,把自己摘干净;第二步,要尽快重新梳理那些藏在淤泥下的关系;第三步……也是最要紧的一步——找到那把无声无息,却足以割断苏康喉咙的刀! 时机、人选、法子……都得精妙!必须……一击必杀!
他重新举起酒碗,带着近乎完美的假笑,朝着主位苏康的方向遥遥示意了一下。
苏康,且让你再得意几日,这端阳夜宴的“喜庆”,就当是你……最后的夜宴吧!这场权势与生死的棋局,才刚刚开始落子!
夜深了,酒酣饭饱。
众人带着满足的饱嗝和对新太爷的好感,陆续散去。
后衙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苏康站在廊下,看着空荡荡的院子,脸上那点酒意和笑容慢慢敛去,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深沉。
王刚凑过来,低声道:“少爷,这顿饭……值!那帮衙役,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冯铮亮也点头:“大人高明。人心向背,此宴可定大半。”
苏康嘴角微勾,目光投向宋明值房和曹新值房那依旧亮着灯的窗户,声音带着一丝冷意:
“饭,是请他们吃了。”
“路,也指给他们看了。”
“接下来……”
他顿了顿,没再下去。
但王刚和冯铮亮都明白。
接下来,就该是“有过必罚”的时候了。
那三块高大的功德碑,可还等着在衙门口,接受万民的“瞻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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