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卷着几片银杏叶,在柏油路上打着旋儿。我叫吴越,把校服拉链拉高了些,踩着单车碾过那些脆生生的叶子,听着它们发出细碎的断裂声。书包在车后座颠得厉害,里面除了课本和昨没写完的数学卷子,还藏着个毛茸茸的东西。
十分钟前,我在巷口的垃圾桶旁发现了它。那是只巴掌大的猫,浑身沾着黑灰色的油污,像是从煤堆里捞出来的。它缩在纸箱的破角里,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听起来像台快没电的收音机。我蹲下来戳了戳它的背,家伙居然没躲,反而用湿漉漉的圆眼睛盯着我。
“喂,你不怕人啊?”我挠了挠它的下巴,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黏腻。上课铃还有十五分钟就响了,可我总不能把它丢在这里。巷口的流浪狗昨还叼走了隔壁王奶奶晾的袜子,知道这东西能不能活到中午。
我急得直跺脚,最后拉开书包,把里面的作业本一股脑倒在车筐里,心翼翼地将猫捧进去。它在帆布书包里打了个滚,发出一声细弱的喵呜,爪子勾住了我的铅笔袋。我把拉链拉到只剩一指宽的缝,能看见它蜷成一团,像个皱巴巴的毛线球。
单车骑得飞快,书包里偶尔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我攥着车把的手心全是汗,既怕它闷死,又怕被巡逻的教导主任看见。校门口的梧桐树下,值周生正拿着测温枪挨个检查,我低头推着车走过,感觉书包像是揣了颗定时炸弹。
早读课的预备铃刚响,我抱着书包冲进教室时,班主任老张已经站在讲台前了。他今穿了件深灰色衬衫,袖口扣得严严实实,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反射着日光灯的光。我贴着后门的墙根溜到座位,刚把书包塞进桌肚,就听见他清了清嗓子。
“吴越,你过来。”
我的腿像灌了铅,挪到讲台前时,听见书包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喵剑老张的目光落在我鼓鼓囊囊的书包上,镜片后的眼睛眯了眯:“你书包里装了什么?”
“没、没什么……”我把书包往身后藏了藏,手指抠着帆布上的破洞。
“拿出来。”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慢吞吞地拉开拉链,猫大概是被晨光晃了眼,居然探出个脏兮兮的脑袋,对着老张“喵”了一声。
全班的目光“唰”地聚过来,后排传来几声压抑的窃笑。老张的眉头拧成个疙瘩,他捏着眉心叹了口气:“跟我来办公室。”
办公室里弥漫着粉笔灰和浓茶的味道。老张把教案往桌上一放,指节叩了叩桌面:“你知道学校规定不能带宠物吧?再这猫脏成这样,万一有传染病怎么办?”
我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校服裤脚沾着早上骑车溅的泥点。“老师,它好像受伤了,我没找到主人……”
老张没话,起身去倒了杯热水。搪瓷杯放在桌上时,猫突然从书包里钻出来,一瘸一拐地蹭到他脚边。我这才发现它的右后腿有些不对劲,毛纠结成一团,隐约能看见暗红的血渍。
“唉。”他弯腰把猫捧起来,动作意外地轻柔。“你这孩子,倒挺有善心。”老张拉开抽屉翻了半,找出个印着校徽的搪瓷碗,把热水倒进去晾着。“不过校规就是校规,今这事儿先记着,下次再犯就叫家长了。”
他抱着猫往水房走,我赶紧跟上去。阳光从水房的高窗斜射进来,在瓷砖地上投下一块菱形的光斑。老张把水龙头拧到最,让温水一点点浇在猫背上。家伙起初还挣扎,后来大概是觉得舒服,居然眯起眼睛发出呼噜声。
“你看这毛,本来应该是白的。”他用拇指蹭了蹭猫的下巴,那里的毛已经洗干净了,雪白雪白的。“估计是被人扔出来的,后腿可能被车蹭了下,不算太严重。”
我蹲在旁边递过纸巾,看着灰色的脏水顺着瓷砖缝流进地漏,心里忽然有点发酸。老张的袖口湿了一大片,衬衫上还沾着几撮猫毛,可他好像一点都不在乎。
“老师,那洗完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他把洗干净的猫放进我怀里,家伙身上带着淡淡的肥皂味,暖烘烘的像个热水袋。“你总不能让它再回垃圾桶吧?找个靠谱的人一起养着,别耽误学习。”
下午的自习课,我把猫藏在桌洞里,用校服罩着。前桌的陈阳转过来借橡皮时,眼睛突然瞪得溜圆:“吴越,你桌洞里是不是有活物?”
我把手指按在嘴唇上,示意他声点。陈阳的好奇心显然压过了对校规的敬畏,他趴在桌上,透过桌洞的缝隙往里瞅:“我的,是猫!你哪来的?”
“早上捡的,老张知道了,还帮它洗了澡。”我把猫抱出来,家伙已经睡熟了,爪子蜷缩着,像握着两个拳头。
陈阳的眼睛亮得惊人:“我家有个空笼子!之前我姐养仓鼠剩下的,给它当窝正好。”他突然压低声音,“要不我们一起养吧?我住的区离学校近,放学后可以轮流照顾它。”
我愣了愣,陈阳是班里的学霸,平时连话都惜字如金,没想到会主动提出来。猫这时醒了,打了个哈欠露出粉粉的舌头,恰好舔了舔陈阳的手指。
“你看,它也同意了。”他笑得眼睛弯成月牙,伸手轻轻摸了摸猫耳朵。
放学时,陈阳用他的运动背包把猫装了进去。那是个印着篮球队标志的黑色背包,比我的帆布书包宽敞多了。我们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猫在背包里时不时探出头,用鼻子嗅着路边的花草。
“给它起个名字吧。”陈阳突然。
我看着背包里那团雪白的毛,想起早上它在泥地里缩成一团的样子:“叫雪球怎么样?”
“雪球?”陈阳重复了一遍,然后笑了,“挺好,像个能滚雪球的冬。”
我们在巷口分了手,约定明早上在学校后门的卖部碰面,一起给雪球买猫粮。我踩着单车往家走时,书包里的数学卷子好像没那么沉了,风里飘着桂花的甜香,连空气都变得软软的。
第二清晨,我抱着新买的猫砂盆站在卖部前,看见陈阳正蹲在台阶上喂雪球喝牛奶。家伙的腿好像好多了,已经能蹦蹦跳跳地追着陈阳的鞋带跑。
“老张要每给它涂药膏。”陈阳从书包里掏出个药盒,里面装着支粉红色的软膏。“我查了百度,是对擦伤很有效。”
我蹲下来看着雪球,它正用爪子扒拉着牛奶盒,鼻尖沾着一圈白胡子。阳光落在它雪白的背上,像撒了层金粉。忽然觉得,这个秋好像因为这只突然闯入的猫,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早读课的铃声响起时,我们把雪球藏进陈阳的运动背包。走进教学楼时,我听见背包里传来轻轻的呼噜声,像个藏在书包里的秘密,温暖又安稳。老张站在走廊尽头看着我们,镜片后的眼睛似乎笑了笑,没话,转身进了办公室。
我和陈阳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脚步轻快地朝教室走去。书包里的秘密在晨光里轻轻起伏,像一颗正在慢慢长大的、毛茸茸的春。
喜欢永不褪色的印记请大家收藏:(m.abxiaoshuo.com)永不褪色的印记阿布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