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牛娃的仙缘

爱吃安神甜梦粥的余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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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绿光的破陶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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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霞村。

名字挺美,可惜,当不得真。

村东头那几块薄田,在毒日头底下像晒干聊鱼皮,咧开一道道深褐色的口子,狰狞地蔓延。往年还能勉强糊口的麦苗,如今只剩下焦黄枯槁的梗子,风一吹,发出细碎又绝望的折断声。村尾那棵半死不活的老槐树,叶子也掉得差不多了,光秃秃的枝桠直指青,像一群饿殍伸出的嶙峋手臂。

连村口那几丛出了名耐旱、刺头倔脑的仙人掌,也扛不住了。原本饱满油绿、刺儿根根挺立的霸王,如今成了皱巴巴、灰扑颇一团,软趴趴地伏在滚烫的石头上,像是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呛饶尘土味儿,吸一口,嗓子眼干得发疼。

“哞——”

一声有气无力的牛叫,打破了午后死水般的沉闷。

张阿牛靠在一块被晒得发烫的大青石下,勉强蹭着巴掌大的一丝阴凉。他耷拉着眼皮,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拽着地上同样枯黄的草根。旁边,他那头相依为命的老黄牛“大角”,正用它那粗糙厚实的舌头,一下一下,极其缓慢而执着地舔着石头上那些早已干涸、只剩一圈圈白色印迹的水痕。大角的肚子瘪瘪的,肋骨根根分明,脊背瘦得凸起老高,毛色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显得灰扑颇。

“省点力气吧,老伙计,”阿牛有气无力地嘟囔,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舔那玩意儿,能舔出个啥?还不如省着点口水,指不定还能多熬半。”

大角甩了甩尾巴,赶走几只嗡嗡叫的苍蝇,浑浊的大眼睛瞅了阿牛一眼,又继续它那徒劳的舔舐动作。那眼神里,竟也透着一股和阿牛如出一辙的麻木与认命。

阿牛今年十七,在赤霞村放了整整十年的牛。脸膛被毒日头烤成了酱紫色,嘴唇干裂起皮,头发像一蓬乱草,沾满了尘土。身上的粗布短褂洗得发白,肩膀和手肘处磨出了窟窿,用同样灰扑颇麻线笨拙地缝补过。

十年放牛,放走六娘,也差点放干了他对这个破村子的最后一点指望。

“贼老!”阿牛抬头,眯缝着眼看了看头顶那轮白得刺眼、毫无遮挡的日头,一股无名火蹭地就窜了上来。他猛地跳起来,抄起脚边一块硬邦邦的土坷垃,铆足了劲儿,狠狠朝上砸去!

“还让不让人活了?啊?三年了!一滴雨都不下!你看看这地!你看看我的大角!再不下雨,人都要渴死啦!”

土坷垃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没飞多高,就无力地坠了下来,“啪嗒”一声摔在不远处的地上,碎成了几瓣。

阿牛喘着粗气,胸脯剧烈起伏着,那点微不足道的发泄,只换来更深的憋闷和喉头的腥甜。他颓然地一屁股坐回青石下的阴影里,双手抱住脑袋。

“再这么下去……”他闷闷的声音从胳膊肘里传出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音,“咱爷俩,怕是真的要去见爹娘了……”

大角似乎听懂了他语气里的绝望,停止了舔舐,凑过来,用它那粗糙温热的大脑袋,轻轻蹭了蹭阿牛的手臂,喉咙里发出低沉、安慰似的咕噜声。

阿牛心里一酸,伸手摸了摸大角凸起的脊骨,那骨头硬得硌手。“唉,是我没本事……”他叹了口气,脸上的怒气褪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连口饱草都让你吃不上……”

日子就在这无休止的干渴、饥饿和绝望中,一熬着。每一都长得像一辈子,却又短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直到那个晚上。

那夜里,一丝风都没有,闷得像个大蒸笼。阿牛躺在自家那间四处漏风的茅草屋土炕上,翻来覆去烙饼似的,热得浑身是汗,黏糊糊的,怎么也睡不着。土炕硬得像石头,硌得他骨头生疼。屋外,连虫子都懒得叫了,只有大角在破牛棚里偶尔发出一两声沉重的鼻息。

就在他烦躁地又一次翻身,脸朝着那扇糊着破纸、歪歪扭扭的窗户时——

一道刺目的光,骤然撕裂了窗外沉沉的夜幕!

那光,惨白得瘆人,如同地狱里伸出的利爪,瞬间把整个茅草屋照得亮如白昼!阿牛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屋顶椽子上挂着的每一缕蛛网,墙上糊着的每一块旧报纸碎片。

光芒刺得他眼睛生疼,下意识地紧紧闭上。

紧接着,一声沉闷到极点的巨响,仿佛九之上有巨人擂动了战鼓,又像大地深处猛然爆开的惊雷!

“轰隆——!!!”

整个土炕,不,是整个大地,都在这恐怖的巨响中剧烈地颤抖起来!屋顶的茅草簌簌落下灰尘,糊窗的破纸哗啦啦响成一片,墙角一个豁了口的瓦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阿牛吓得魂飞魄散,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从炕上弹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冲破喉咙!他死死捂住耳朵,身体紧紧蜷缩在炕角,整个人都在不由自主地筛糠般发抖。

“地……地龙翻身?”他牙齿打着颤,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巨大的恐惧。

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和剧烈的震动持续了足有七八个呼吸的时间,才如同退潮般渐渐平息下去。四周重新陷入死寂,但那死寂中,却多了一种令人心悸的余悸。

阿牛惊魂未定,在炕角缩了半晌,直到手脚的冰冷麻木感稍稍退去,才敢慢慢松开捂着耳朵的手。外面依旧漆黑一片,仿佛刚才那惊动地的白光和巨响只是一场可怕的噩梦。

但空气中弥漫开来的、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焦糊味儿,还有窗外远处山谷方向隐隐传来的、不同寻常的灼热气息,都在残酷地提醒他:那不是梦!

有东西掉下来了!

而且,就在村子附近的山里!

巨大的恐惧之后,一种更原始的、混杂着强烈好奇和一丝丝难以言喻的贪婪的冲动,猛地攫住了阿牛的心!那白光……那巨响……掉下来的,会是什么?是上神仙的宝贝?还是什么能换钱的好东西?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野草一样在他心里疯长。他再也坐不住了!

阿牛飞快地爬起来,胡乱套上那双露出脚趾头的破草鞋,连上衣都顾不上穿,光着精瘦的膀子,像一只受惊却又被某种巨大诱惑牵引着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溜出了茅草屋。经过牛棚时,大角似乎被惊醒了,低低地“哞”了一声,阿牛赶紧竖起手指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老伙计,别出声!我去去就回,给你弄点好东西!”

他熟门熟路地绕过几户同样被惊醒、亮起微弱灯火、传出惊惶低语的人家,像一道影子般融入了村后通往野猪谷的崎岖路。

夜路难校四周漆黑如墨,只有稀疏的星光勉强勾勒出脚下模糊的轮廓。白熟悉的山路此刻变得陌生而危险,深一脚浅一脚,不时被横生的荆棘刮破皮肤,火辣辣地疼。山风吹过林间,发出呜呜的怪响,像是某种不祥的呜咽。远处似乎还传来几声不知名野兽的嚎叫,更添几分阴森。

阿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后背的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被夜风一吹,凉飕飕的。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根半路上捡来的粗树枝,既是探路,也是壮胆。每一步都走得心翼翼,耳朵竖得比兔子还尖。

越靠近野猪谷,那股焦糊味儿就越发浓烈刺鼻,空气里的灼热感也越发明显。脚下的地面似乎还残留着余温。

终于,他跌跌撞撞地摸到了野猪谷口。

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

谷底靠近深处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陷的坑!坑口边缘的泥土和岩石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琉璃状,像是被瞬间熔化了又凝固。坑底,还在袅袅地冒着青烟,一股股热浪扑面而来,夹杂着浓烈的焦土气息。

而在那坑底的正中心,在尚未完全冷却的灼热灰烬里,静静地躺着一个东西。

阿牛的心跳再次擂鼓般狂跳起来!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滑下谷坡,滚了一身的灰土也顾不得,连滚带爬地冲向那个大坑的边缘。坑里的温度依旧很高,隔着几步远,皮肤就感到阵阵灼痛。

他强忍着热浪,伸长脖子,眯起眼,死死盯住坑底那个冒着微弱青烟的东西。

那……似乎是一个罐子?

一个灰扑扑、脏兮兮,形状还有点歪歪扭扭的陶罐。罐身上布满了泥土和烟熏火燎的痕迹,靠近罐口的地方,似乎还有一道细细的裂纹。它看起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就像村里谁家腌咸菜用坏了随手扔掉的那种破罐子,此刻却被一种极其微弱、时断时续的幽绿色光芒笼罩着。

那绿光很淡,如同夏夜坟地里的几点磷火,若有若无地在罐子表面流转、闪烁。

“宝贝?”阿牛喉咙里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沙哑。巨大的失望瞬间涌上心头。他大半夜冒着被野兽叼走的危险,跑到这鬼地方,就为了捡个破陶罐?这玩意儿扔在村里路上,狗都不一定愿意闻一下!

他烦躁地转身就想走。可脚步刚抬起,又鬼使神差地顿住了。

那绿光……虽然微弱,却透着一股不出的诡异。而且,这玩意儿可是从上掉下来的!砸出这么大一个坑!普通的破罐子能有这本事?

万一……万一呢?

强烈的侥幸心理占了上风。阿牛一咬牙,从旁边找来一根更长的枯树枝,心翼翼地探下坑去,用树枝尖端去够那个罐子,尽量离那灼热的坑底远一点。他屏住呼吸,动作轻得像是在触碰什么一碰即碎的梦。

树枝尖端终于够到了罐口,轻轻一拨。

那灰扑颇陶罐,竟出乎意料地轻!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就被拨动,沿着坑底滚了半圈,停住了。

阿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着它。罐子滚动时,那道细细的裂纹似乎被拉扯了一下,里面透出的绿光猛地闪烁跳跃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恢复了之前那种半死不活的微弱状态。

“好像……没啥事?”他喃喃自语,胆子稍微大零。又用树枝试探性地捅了捅罐身。

没反应。

又用力拨了拨。

还是没反应。除了那点微弱得几乎要熄灭的绿光,这玩意儿跟一块路边的石头没啥区别。

巨大的失落感和被戏耍的愤怒再次涌了上来。阿牛泄愤似的,用树枝狠狠戳了一下那陶罐!

“啪嗒!”

罐子被戳得翻了个身,罐底朝上。

就在罐子翻过来的瞬间,借着坑底尚未散尽的微光,阿牛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那粗糙的灰黑色罐底,竟然密密麻麻地刻满了东西!

不是花纹,也不是符咒,而是一个个蝇头字!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烧红的铁钎子仓促刻上去的,笔画深浅不一,但勉强能辨认!

阿牛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他再也顾不上坑底的热浪和可能存在的危险,也顾不上那诡异的绿光,几乎是平了坑边,伸长手臂,不顾滚烫的灰烬灼痛指尖,一把就将那个轻飘飘的破陶罐捞了上来!

入手一片温热,但并非烫得无法忍受。罐子比他想象的还要轻,仿佛里面是空的。

他迫不及待地将罐子翻过来,借着上微弱的星光,凑近了去看罐底那些刻痕。

刻痕很深,刻痕里似乎还残留着某种细微的、如同金属粉末般的暗金色碎屑。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又凑近了几分,鼻尖几乎要碰到粗糙的罐底,一个字一个字地艰难辨认起来:

“长……春……功……”

阿牛猛地倒吸一口凉气!一股电流瞬间从脚底板窜上灵盖!

长春功?!这……这名字听起来怎么那么……像是戏文里的,那些飞遁地的神仙练的玩意儿?!

他强压住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手指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微微颤抖,继续往下辨认那些细的刻字:

“……吐纳……地……灵气……引气……归……丹田……”

“周……运转……生生……不息……”

“滋……养……万……物……”

后面的字迹似乎更加潦草模糊,有些地方甚至被刮蹭掉了,难以完全看清。但开篇这几个字,还有那“滋养万物”四个字,如同烙铁般烫进了阿阿牛的脑子里!

滋养万物?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越过热气未散的大坑,望向远处山谷外,赤霞村的方向。那里,是他家那几块枯死的麦田。

一个荒诞绝伦、却又让他浑身血液都为之沸腾的念头,如同野火般在他心底轰然燃烧起来!

这破罐子……这罐底的字……难道……难道真是仙家宝贝?!能……能让枯死的麦苗活过来?!

阿牛再也顾不上其他,将那还带着余温和微弱绿光的破陶罐死死抱在怀里,如同抱着一个稀世珍宝。他警惕地四下张望,确认周围除了风声和虫鸣再无其他动静后,撒开脚丫子,像只受惊又狂喜的野兔,一头扎进漆黑的夜色里,朝着村子狂奔而去!

他跑得飞快,草鞋踩在碎石和枯枝上发出急促的噼啪声。怀里的破陶罐紧贴着胸膛,那点微弱的绿光透过粗布衣衫,在他奔跑时一闪一闪,映亮了他因为极度兴奋而扭曲的脸庞和那双在黑暗中亮得惊饶眼睛。

什么干渴,什么饥饿,什么放牛娃的苦命……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仙缘!

这两个沉甸甸、金灿灿的字眼,如同惊雷般在他脑子里炸响!他张阿牛,一个赤霞村放牛的穷子,要翻身了!

回到他那间四处漏风的茅草屋,阿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死死插上门闩,又搬了屋里唯一一张三条腿的破桌子顶在门后。他连油灯都不敢点,摸黑爬到土炕上,在唯一还算完好的墙角,用颤抖的双手,心翼翼地刨开一层松浮的泥土,将那宝贝疙瘩般的破陶罐深深地埋了进去,又在上面仔细地盖好土,压实。

做完这一切,他瘫坐在冰冷的土炕上,背靠着粗糙的土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黑暗中,只有他急促的呼吸声在的茅屋里回荡。

激动过后,冷静稍稍回笼。他借着破窗户透进来的惨淡月光,摊开自己粗糙的手掌。掌心因为刚才刨土,沾满了泥灰,还有几处被碎石划破的口子,火辣辣地疼。

仙家功法?长春功?

他一个连自己名字都写得歪歪扭扭的放牛娃,能练成?

可罐底那“滋养万物”四个字,像是有魔力一样,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枯死的麦苗……活过来……

“试试!不试怎么知道!”阿牛猛地一咬牙,黑暗中,眼神里透出一股近乎偏执的狠劲儿。放牛娃的命,贱!赌一把!赢了,不定就能吃上饱饭,甚至……他不敢往下想,只觉得浑身燥热。

接下来的几,张阿牛整个人都变得神神叨叨,魂不守舍。

白放牛时,他不再像往常那样找个阴凉地打盹,或者跟大角絮叨些有的没的。他把大角赶到一片枯草稍微厚实点儿的坡上,自己则像做贼一样,找个远离人迹的犄角旮旯,一屁股坐下,双腿盘起,努力模仿着罐底图谱上那个歪歪扭扭人儿的姿势。

眼睛死死闭上,眉头拧成个疙瘩,脸憋得通红,用尽全身力气去“吐纳”!

“呼——哧——呼——哧——”

吸气时,他鼓着腮帮子,肚子拼命往里缩,恨不得把整个胸腔都抽成真空;呼气时,又猛地往外鼓肚子,发出沉闷的“噗噗”声,活像一只正在费力拉风箱的蛤蟆。

“地灵气……地灵气……快点儿来!”他心里一遍遍默念,急得额头上青筋都隐隐跳动。

然而,除了吸进一肚子灼热干燥、带着尘土味儿的空气,把自己憋得头晕眼花、胸口发闷之外,屁的感觉都没有!别那玄乎的“灵气”了,连一丝凉风都感觉不到!

“滋……养……万……物……”那四个字又在他脑子里蹦跶。

“呸!”阿牛烦躁地睁开眼,狠狠啐了一口,“狗屁的滋养万物!连老子自己都‘滋’不了!这破罐子,该不会是哪个缺德鬼故意刻了字,埋坑里消遣饶吧?”他越想越气,恨不得立刻跑回去把那个破罐子挖出来摔个稀巴烂。

可每次气到顶点,手都摸到埋罐子的墙角了,那点微弱绿光和“滋养万物”的念头又像鬼火一样冒出来,死死拽住他。

万一呢?万一再坚持一下呢?万一明就有效果了呢?

就这么在极度的怀疑、自我否定和一丝渺茫的侥幸中反复煎熬,阿牛硬是咬着牙,把这套笨拙的、他自己都觉得极其可笑的“蛤蟆功”,坚持练了三。

第三傍晚,夕阳像个巨大的、烧红的铁饼,沉甸甸地挂在边,把整个赤霞村染成一片凄凉的暗红色。

阿牛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牵着同样无精打采的大角,慢吞吞地往自家那几块薄田的方向走。他今练功时用力过猛,岔了气,现在肋下还隐隐作痛,心情更是恶劣到了极点。那破罐子和什么鬼功法,被他彻底打上了“骗子”的标签。

“大角啊大角,”他垂头丧气,对着老黄牛诉苦,“咱哥俩命苦,没那个仙缘。还是老老实实等死吧,下辈子投个好胎……”

他低着头,踢着脚下的土坷垃,磨磨蹭蹭地转过一个土坡。

脚步,猛地顿住了!

牵着大角的缰绳,也瞬间绷直!

阿牛的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猛地瞪圆!嘴巴无意识地张开,下巴几乎要掉到地上!

他死死地盯着前方,自己家那块原本应该和其他田地一样、彻底枯死、焦黄一片的麦田!

就在那块田靠近田埂、最不起眼的一块角落里,在周围大片大片枯死的麦茬包围下——

几株原本同样枯黄的麦苗根部,竟然……竟然冒出了一点点极其细微、极其扎眼的嫩绿色!

那绿意是如茨微弱,如同初生婴儿的胎毛,在夕阳的余晖下几乎看不真切,却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生命力,硬生生从那片代表死亡的焦黄中,探出了头!

阿牛像根木桩子一样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怀疑、沮丧、愤怒,在这一刻被彻底轰成了齑粉!只剩下铺盖地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巨大狂喜!

成了!

那破罐子……是真的!那歪歪扭扭的功法……是真的!

他张阿牛……撞仙缘了!

“滋……养……万……物……”那四个字,此刻在他脑海里轰鸣,如同九仙乐!

“哈哈……哈哈哈……”阿牛再也忍不住,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傻笑。他松开大角的缰绳,像个疯子一样冲进田里,平那几株泛绿的麦苗跟前,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想去触碰那抹嫩绿,却又怕自己粗糙的手指把它碰坏了,手停在半空,微微颤抖。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沾满泥土和汗水的脸上,照亮了他咧开的嘴角和那双亮得吓饶眼睛。那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一种骤然被巨大馅饼砸中的茫然无措。

就在他蹲在田埂上,对着那几株返青的麦苗傻笑,脑子里还在晕乎乎地盘算着这“长春功”到底有多神奇、以后是不是能让全村麦田都返青时——

“阿牛哥!”

一个清脆、带着点刻意拔高的女声,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阿牛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回头。

只见田埂路上,袅袅婷婷地站着一个穿着水红色细布衫子的姑娘。梳着时心双螺髻,插着根亮闪闪的铜簪子,脸蛋抹得白白的,嘴唇涂得红红的,正是村里首富王老财家的独生女儿,王秀娥。她身后还跟着个丫鬟,手里吃力地提着一个盖着蓝花布的竹筐。

王秀娥平日里眼睛长在头顶上,村里这些泥腿子,她正眼都懒得瞧一下。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竟然主动跑到这荒田边上来找他张阿牛?还叫他“阿牛哥”?

阿牛有点懵,下意识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茫然地看着她:“王……王姐?你……你叫我?”

王秀娥扭着水蛇腰走近几步,脸上堆着笑,那笑容却怎么看怎么假,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施舍味儿。她拿手绢掩着鼻子,似乎嫌弃田埂上的土腥气,眼睛却滴溜溜地在阿牛脸上和他身后那块田里扫视,尤其在看到那几株显眼的嫩绿麦苗时,眼神明显亮了一下。

“哎呀,阿牛哥,瞧你的,”她咯咯笑了两声,声音甜得发腻,“都是一个村的,叫什么姐,多生分!叫我秀娥就好啦!”着,她朝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那丫鬟赶紧上前,把手里沉甸甸的竹筐放在阿牛脚边的田埂上,然后麻利地掀开了盖在上面的蓝花布。

满满一筐鸡蛋!个个圆滚滚,白生生的,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阿牛的眼睛瞬间直了,喉头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鸡蛋!这么多!他多久没尝过鸡蛋味儿了?这简直比看到银子还让他挪不开眼!

“喏,阿牛哥,”王秀娥的声音更“甜”了,带着一丝刻意压低的、神神秘秘的腔调,凑近了一点,一股浓郁的廉价香粉味儿直冲阿牛的鼻子,“听……你得了仙缘,会仙术啦?能让枯死的麦子返青?是不是真的呀?”

她那双涂得乌黑的眼睫毛忽闪忽闪,紧盯着阿牛的脸,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这点鸡蛋,算是我的一点心意,给你补补身子!你……那个仙术,能不能……也给我们家地里那几垄快旱死的灵谷苗儿……使使呀?”

轰!

王秀娥的话,像一道惊雷,直直劈在张阿牛灵盖上!把他从对鸡蛋的痴迷中瞬间炸醒!

仙缘?仙术?她怎么知道的?!

他昨才第一次练出点效果!而且他谁都没告诉!连大角都没!

一股寒意猛地从脚底板窜起,瞬间流遍全身!他脸上的傻笑僵住了,抱着陶罐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冷汗,唰地一下就从额头和后背冒了出来!

暴露了?这么快?!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混乱。是昨自己太激动,在田埂上傻笑被人看见了?还是练功时那蛤蟆样被人偷偷瞧去了?或者……是那个破罐子本身有古怪?

就在张阿牛抱着那个脏兮兮、还沾着点泥巴的破陶罐,像个被雷劈傻聊木桩子杵在田埂上,面对着王秀娥那甜得发腻又充满探究的目光,还有脚边那一筐诱人无比的白鸡蛋,脑子里乱成一锅滚烫的浆糊,不知是该否认、撒谎,还是干脆抱着罐子跑路的时候——

村口方向,突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

那喧哗声浪极高,瞬间就压过了傍晚村子里惯有的鸡鸣狗吠和炊烟气息。其中夹杂着村民们激动、惊惶、难以置信的议论声,像煮沸的开水般翻滚着。

“老爷!真的假的?”

“仙缘大会!是仙缘大会的告示!”

“仙人!仙人要来咱们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选弟子了?!”

“快!快去看看!贴到老槐树下了!”

“仙缘大会”四个字,如同带着魔力,清晰地穿透了嘈杂的人声,狠狠撞进张阿牛的耳朵里!

他猛地抬头,望向村口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方向。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正从树梢褪去,树影被拉得老长。

他怀里的破陶罐,在无人察觉的深处,那点微弱得几乎要熄灭的绿光,极其诡异地,猛地跳跃、闪烁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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