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早，於单的部下还在准备早餐时，有人来报告，仆朋的妻子来了，就在山脚下。
被请到於单面前的赵延年怀疑自己听错了，诧异地又问了一遍，才确定是真的。
於单挥了挥手，让人去带上来，又对赵延年道：“怕是冲着你来的。”
这话时，他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赵延年有些疑惑，不懂於单为什么这么。
来的是王君曼，又不是林鹿。
如果是林鹿来劝降，他还有考虑一下的可能。现在林鹿已经死在右大将的箭下，仆朋的妻子变成了王君曼，劝降的事，提都不要提。
仆朋可以放下，他不愿意。
仆朋是匈奴人，生死由命。
他是汉人，有仇必报，十世不晚。
过了一会儿，王君曼来了，带着鹿。
看到赵延年，鹿先张开双臂，欢呼着奔了上来。
“延年阿哥——”
赵延年蹲下身子，将鹿抱起，高高抛起，又稳稳接住。
他亲了亲鹿冻得红彤彤的脸蛋。“冷不冷？”
九月的草原，晚上已经可以结冰了。
“冷。”鹿紧紧地搂着赵延年的脖子。“阿妈一直抱着我，我才没有冻坏。”
赵延年看了一眼来到面前的王君曼，欠身行礼。
“多谢阿嫂。”
王君曼面带微笑。“这是我的本份。鹿很乖，我很喜欢她。”
赵延年没什么。
抱起鹿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鹿这几过得不错，身体明显沉了一点。身上的衣服也好了许多，不像以前，补丁摞补丁的。
王君曼顿了顿，又道：“可惜我没做过母亲，不知道怎么照顾雷电。”
赵延年看向山下，却没看到雷电的影子。
“他想来看你，但是右大将不让他来。”王君曼看出了赵延年的心思，解释道。
赵延年有些遗憾，带着王君曼，来到仆朋的帐郑
“夫君……”
“老婆……”
赵延年没有跟进去，抱着鹿在外面玩。他悄悄地问鹿。
“新妈妈对你好不好？”
“好。”鹿不假思索的道：“她给我吃好吃的，穿好看的衣服，还帮我扎好看的辫子。”
赵延年的心情有些复杂。
不得不，王君曼的到来，让仆朋家的经济情况有了翻覆地的改善。
图诺经营一生的财产，如今都成了仆朋的。
“她还给阿妈堆了一个大石堆，每带我们去看阿妈。”
“石堆？”
“对啊，就是在阿妈身上铺石头。延年阿哥，你，阿妈会不会因为石头太重，翻不了身？”
赵延年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
他点点鹿的鼻子。“不会，那是……”他想了想，一声叹息。“石头越多，你阿妈越开心。”
匈奴人安葬时，不在墓前立碑，习惯在墓顶堆石头，然后在石头上写上墓主的名字。
石头越多，石堆越大，象征着死者占有越多的财富，拥有越高的地位。
王君曼是个合格的主妇，想得很周到。
“是这样啊，那就好。”鹿大人似的拍了拍胸口，眉开眼笑。
“雷电怎么样？”
“他不好。”鹿撅起了嘴。“他现在只想练武艺，都不陪我玩了。”
“他练武是为了保护你。”
“是吗？”鹿歪着头，看着赵延年。“阿妈也这么，可我还是想和他玩。”
赵延年捏捏鹿的脸，无言以对。
跟一个三岁的孩子讲道理，他不是很擅长，还是陪她玩比较简单。
过了一会儿，王君曼走了出来。
“赵君，多亏你手下留情，要不然我又要做寡妇了。就算是在草原上，几之内做了两次寡妇，也是不祥之人。”
赵延年牵着鹿的手，僵立不动。
面对王君曼时，他莫名的窘迫，笑又不是，不笑又不是。
如果这次王君曼又做了寡妇，那也是拜他所赐。
“右大将连夜派人将我们接来，不仅是为了仆朋，更是为了你。”王君曼看看四周，放低了声音。“他希望你能为他效力，将来……”
“我不会为他效力的。”赵延年直接打断了王君曼。“阿嫂，请你回去告诉右大将，我是汉人，一定会回到汉朝，不会一直留在草原上，也不会为草原上的任何人效力。”
赵延年的声音不，不仅王君曼听得见，不远处的於单、段叔也听得清清楚楚。
王君曼点零头，看不出任何失望之色。
“我已经这么过了，只是他不肯信。多谢你照顾仆朋，等战事结束，有空的时候，回去看看雷电，看看你的林鹿阿嫂。”
“一定会的。”
王君曼走了，领着依依不舍，三步一回头的鹿。
仆朋的眼睛粘在王君曼的身上，像拉了丝似的，眼神出奇的温柔。
赵延年不想看他，转身走到於单面前，拱手施礼。
“左贤王，今要进攻吗？”
於单直起身，打量了赵延年两眼，伸手示意他就坐。他一边喝着刚煮好的羊奶，一边啃着面饼，脸色有些阴郁，迟迟没有开口话。
段叔咳嗽一声，打破了沉默。
“根据仆朋提供的情况，以及斥候连夜打探到的消息，右大将固伦已经疯了，这一战在所难免。”
赵延年没吭声。
原来你们一直指望着和右大将化干戈为玉帛啊，现在可以死心了。
“敌众我寡，眼下最好的办法还是固守。”段叔接着道：“我们不缺粮食和箭矢，也更擅长步战，固守是最好的选择。右贤王很快就要召开蹀林大会，就算右大将不肯走，其他部落也不会一直留在这里，所以……”
赵延年很失望，不想听了，站起身来。“既然如此，那就拭目以待。如果需要我出战，请左贤王尽管吩咐，万死不辞。”
於单欠了欠身，淡淡地道：“多谢赵生。”
——
右大将割下一块肥嫩的羊肉，塞进嘴里，慢慢的嚼着。
王君曼静静地跪在他面前，不卑不亢。
“辛苦了。”右大将扬了扬手。“你下去休息吧，休息好了，就可以回去了。”
王君曼躬身一拜，起身出帐。
守在帐门外的赵归胡看着王君曼离开，进了帐，先看了一眼右大将的脸色。见右大将面色平静，并无异样，才轻声问道：“今……进攻吗？”
“当然要进攻。”右大将抬起油腻的手，挠了挠头。“我们浪费的时间已经太多了，不能再耽搁。生擒於单，或者砍下於单的首级，我还要去参加蹀林大会呢。”
他咂了咂嘴，又道：“只是……没有仆朋，就等于少了一把利剑，打起来不顺手啊。”
“我当亲自冲阵，为右大将开路。”
右大将想了想，用力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你留神点，不要给赵延年近身的机会。”
“请右大将放心。”赵归胡感激地行了一礼，转身出帐。
右大将又割了一块肉，却没有吃。他看着刀尖上的肉，一声叹息。
“那么好的猛犬，宁愿跟着於单那废物，就是不敢来吃肉，为什么啊？单于庭，他非要去单于庭，单于庭究竟有谁在？难道他想做单于不成？这些汉人啊，果然迂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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