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里,林知行身着里衣,半拥着被子。
听了宋大的话后,他微微颔首,抬眸快速扫了青旋郡主一眼,随即垂下眼帘,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
两饶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青旋郡主眼中那份关切毫不掩饰。
林知行微怔,那只缩在被中的手,局促地搭在自己的亵裤上。
青旋郡主显然未能意会,反而直接问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给我写信?”
看着她眼中异样的关心,林知行心头一紧,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脸色微沉,正要开口,目光却落在了青旋郡主深陷的眼窝和憔悴的脸颊上。
林知行这才发现,对方瘦了很多,宽松的玄青衣衫衬得她身形单薄,全然不见昔日红衣黑甲、策马扬鞭的张扬神采。
想到对方日夜兼程赶过来,无论因何缘由,那些冷硬的话终究堵在了喉咙里。
他避开视线,声音如往常般疏离,透着公事公办的味道:“彼时在高阳县,下官并没有允诺会写信。”
宋大察觉到气氛凝滞,连忙出声打圆场:“郡主,早饭已经备好了,您先移步去用些?”
罢,他又转向林知行,“大人也起身梳洗吧,估摸着徐干事待会儿会过来。”
林知行感激地看了宋大一眼。
青旋郡主这才察觉不妥。
她视林知行为伤员,习惯了军营环境,在伤兵营帐里进出自如已成日常。
此时才想起林知行那非同寻常的洁癖和疏离福
她立时起身退了出去。
宋大紧随其后,离开时不忘细心地从外面带上了房门。
清晨的院里,湿润的空气沁人心脾,裹挟着雨后草木特有的清新气息。
林知行穿戴整齐,揉了揉眼睛,才推开房间。
刚踏出门槛,就看到青旋郡主独立在廊下。
前院里,徐靖一身污泥,正满脸窘迫地和宋大低语着什么。
看到林知行出来,青旋郡主的眼睛明显亮了一瞬。
她解下腰间那个皮制的酒囊。
出京前,她特意将家里的两支老山参带了过来,因赶路不便携带精致锦盒,她就直接把老山参塞进这皮制酒囊里了。
她径直递到林知行面前:“给你的带的老山参。你身子调养得如何了?”语气带着一种熟稔的老友口吻。
林知行神情有些微妙,方才他在房里想了很多。
“有劳郡主挂怀。”他态度依旧疏离,并未伸手去接酒囊,“下官的伤已无大碍,这些贵重药材还是留给真正需要的人吧。”
气氛瞬间跌入冰点。
青旋郡主五指微微收紧,面上浮起一丝愠怒。
她这次出京确实有些冲动,她不否认这股冲动有一部分来源于眼前之人。
初遇时的不满,到发现对方身上的疑点与伤疤,萌生了对他的好奇和探索,最后被对方的执着、善良打动。
林知行不像那些笑对八方的文人,他只对在意的人展露笑颜,给予偏爱。
而排除在外的人,他始终疏离对待。
显然,青旋郡主就是被排除在外的一员。
自幼便坚韧好胜的青旋郡主,未曾受过挫败,这反而激起她的好奇与不服,或者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愫。
况且,逃离汴京的拘束是她渴望自由的性驱使,她更想帮他们查案缉凶。
她压下怒火,转而道:“石头的身世确认了,我们在阎老四的坟里找到了刘府嫡长女的玉佩。
他母亲正是刘长卿失踪的长姐。”
提起此事,林知行才显出兴趣:“那他现在……”
“已被刘长卿接回府郑”
林知行面色一松,轻舒一口气:“那就好。”
话音未落,青旋郡主却突然上前一步,二人之间仅剩下两个拳头的距离。
“我初次见林推官,好像是在......”
她本想试探一句,可看到林知行布满血丝的眼中骤现紧张,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林知夏已经不在了,爹爹之前常她过于强势……
“罢了,这山参你若不愿收,扔掉便是。”青旋郡主把东西往林知行怀里一塞,转身就走。
宋大见二人再次僵持,忙引着徐靖过来见礼。
看到徐靖这一身泥,林知行这才得知江成动手打了他。
想到江成对妹妹的维护,林知行眼神不禁柔和下来。
他已得知江成离京前派人送父母回了溪康县。
这个安排简直如同及时雨,既免去了父母知情后的痛苦,也让他辞官时少了阻力。
徐靖行完礼,恭敬地问起青旋郡主来衢州有何公干。
青旋郡主用余光瞟了林知行一眼,淡淡道:
“京中闲来无事,听闻拐卖案余党众多,颇为棘手。恰巧本郡主曾在永城参与此案,便随江指挥前来,看能否帮衬一二……”
徐靖以为二人奉皇命而来,立时谈起戚峻率人赴外州查缴之事。
与此同时,江溪云与芙昕找到江成,确认无人尾随,才将他带至衢州城一处偏僻院。
冽风自屋檐现身,看向主子的眼中带着劫后重生的狂喜。
他深知主子的心思,径直将三人引入厢房。
屋门被推开的那一刹,江成心底竟涌起后怕。
哪怕他面上能很好的控制表情,做到镇定如斯,可身体的僵硬紧绷,还是暴露了内心的慌乱。
他迫切想见到林知夏,却又紧张迟疑,恐惧难安。
就在他愣怔的瞬间,芙昕与江溪云已率先进屋。
屋里传来芙昕的轻声斥责,被骂的人正声赔罪,恍如咸州再现。
听着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和口吻,江成这才惊觉自己紧张得出了一身冷汗。
所有的怀疑、推测、不安以及千里追寻的焦灼,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迈入屋内,目光触及那青色的床帐,泪水霎时模糊了双眼。
林知夏半倚在床头,斜对着门的方向,锦被裹至胸前,墨黑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
他和她,相隔不过两丈。
芙昕刚给林知夏号完脉,瞥见江成立在门口的身影以及屋内的气氛,立刻知趣地朝江溪云使了个眼色,两人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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