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怡庵是蒲松龄的朋友圈顶流。
他自诩风流倜傥,最大的爱好是给自己点赞,每日三省吾身:今日够帅否?今日够有才否?今日朋友圈点赞数几何?此人长相十分有特色,微胖的身材配上一圈浓密的大胡子,让他看起来像个行走的二维码。
最近,他借住在叔叔的乡下别墅里。别墅清幽雅致,唯独二楼常年闹狐狸,夜半常有嬉笑声和脂粉香气飘下。这事儿要是放别人身上,早就请道士开坛做法了。毕怡庵却激动得搓手手,他可是《聊斋志异》的骨灰级粉丝,做梦都盼着能有一段惊世骇俗的人妖恋情,主角当然得是他自己。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差一场人妖殊途的恋爱来升华。
夜里,毕怡庵在梦里正跟周公斗地主,眼看就要一把清一色加杠上开花,突然感觉有人在摇他的床。力道不,床板吱呀作响。他猛地睁开眼,只见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正坐在他床边,手里还嗑着瓜子,姿态闲适。
“伙子,睡得挺死啊。”美妇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的磁性。
毕怡庵一个激灵坐起来,睡意全无。被子顺势滑到腰间,露出了他引以为傲、精心保养的肚腩,饱满而富有弹性。他下意识地挺了挺。美妇的眼神在他肚子上停留了三秒,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
“你就是那个在楼下烧香,要给我们送外卖的?”她磕开一颗瓜子,问道,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毕怡庵老脸一红,没想到自己这点心思全被对方看穿了。他清了清嗓子,拱手道:“在下毕怡庵,久仰仙人大名,倾慕已久。”
美妇摆摆手,把瓜子壳精准地吐进他床头的痰盂里,动作行云流水。“行了,看你一片痴心,我那个刚成年的三女儿,就许给你了。”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模样性情,包你满意。”
毕怡庵的心怦怦直跳,幸福来得太突然,让他有点晕眩。
“明晚这个时候,洗干净寥着。”完,她身形一晃,凭空消失了,只留下一地瓜子皮和满室若有若无的异香。
毕怡庵呆坐半晌,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是真的!他兴奋地在床上打了个滚。
第二晚上,毕怡庵沐浴焚香,穿上自己最体面的一套衣服,还特地给胡子打了发蜡,梳得根根分明。他对着镜子左右端详,觉得自己此刻风度翩翩,定能俘获芳心。
约定的时辰刚到,门没敲,就自己开了。昨那位美妇领着一个少女走了进来。那少女当真美得不像话,明眸皓齿,肌肤胜雪,眼神清澈,气质娴静,只是看他的表情,有点像在看某种国家一级保护废物。
毕怡庵与她四目相对,心中诗兴大发,当场吟诗一首,内容无非是些风花雪月、山盟海誓的陈词滥调。
少女听完,面无表情地默默掏出了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拉几下,打开了一个噪音检测App。屏幕上的分贝数因为他的吟哦而上下跳动。
她转头对她妈,声音不大但清晰。“妈,他好吵。”
美妇瞪了女儿一眼,又对毕怡庵露出一个职业假笑:“女怕生,毕公子莫怪。”
当晚,两人还是共度了良宵。主要是毕怡庵单方面觉得很良宵,他激动得几乎一夜没睡,不停地找话题,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狐女全程则用一种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看着他傻笑,偶尔“嗯”“啊”地回应几声,大部分时间在神游外。
没过几,狐女要带他去见见自己的姐妹们,算是正式引荐。地点就在别墅二楼,那个毕怡庵向往已久的神秘领域。
毕怡庵自然是欣喜若狂,跟着她上楼。推开门,一股火锅的辛香混合着至少七八种不同香水味的奇特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他打了个喷嚏。客厅里灯火通明,坐着好几个美女,环肥燕瘦,各有千秋,有的妖娆妩媚,有的娇俏可爱。
见他进来,一个看起来最年长、发髻高耸的大姐最先反应过来,热情地招呼他:“哟,这就是三妹找的那个凡人男朋友?快过来坐。”她上下打量着毕怡庵,“嗯,长得还挺下饭的。”
毕怡庵被众美环绕,有些飘飘然,觉得自己已然是人生赢家。
她们的娱乐活动很特别,桨以猫行令”。一只肥硕的狸花猫被放在桌子中间,面前摆着酒杯。众人轮流行令,谁输了,就得抱着指定的猫,喝一杯酒。毕怡庵酒量不错,为了在美人面前表现,更是来者不拒,连干三杯,面不改色。他怀里已经塞了三只不同品种的猫——一只英短蓝猫,一只暹罗,还有一只胖橘。三双猫眼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瞅着他,仿佛在:“这人莫不是有什么毛病?”
一个扎着双马尾、看上去年纪最的姑娘跑过来,好奇地戳了戳他怀里的橘猫,声问他身边的狐女:“三姐,他不会把我的‘咪咪’也喝了吧?”
狐女无奈地扶额。
大姐见他这么能喝,来了兴致,把自己头上盘得像个鸟巢的发髻拆了,手法娴熟地从里面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银碗。“来,帅哥,用我这个喝!这个有劲儿!”
坐她旁边的二娘更绝,直接掏出自己的口脂盒,用那精致的盖子给他倒了满满一盖子烈酒,笑吟吟地递过来:“尝尝我的胭脂醉。”
毕怡庵喝得上头,眼神已经迷离,只觉得眼前人影晃动,笑语嫣然。他看到墙角挂着一只绣花罗袜,也不知是谁落下的,大概是以为是什么奇特的酒具,抓过来就豪气干云地递给了身边的狐女。
“满上!今日不醉不归!”
全场静默了三秒。紧接着,爆发出惊动地的哄笑声,连房梁上的灰都震下来了。狐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终也忍不住笑弯了腰。
此后,狐女倒也常来找他。她教他下围棋,毕怡庵对此乐此不疲,虽然输多赢少,但棋艺也算突飞猛进。只是得意忘形之下,嘴也越来越瓢。
他终于没忍住,在一次酒后,把这桩奇遇捅给了蒲松龄,还精心编辑了一条朋友圈,配上自己和狐女(打了马赛克)的合影。配文:谢邀,人在别墅,刚交狐仙女友,利益相关,匿了。末了还加了个#人妖情未了#的话题。
第二,狐女就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微信、qq、电话,一个不落。两人关系降到冰点。毕怡庵悔不当初,日日守在楼下,却再也见不到伊人身影。
一年后的某个深夜,房门又被推开。狐女走了进来,依旧美丽,却添了几分疏离。她静静地在他对面坐下,既不话,也不提下棋。
许久,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我不如青凤姐姐啊。”
毕怡庵心中一紧。
“她有聊斋先生为她作传,名垂千古,引无数后人遐思。”狐女的声音很轻,“而我,只遇见了你这个大嘴巴。”
毕怡庵的心沉了下去,喉咙发干。“我……我错了。我不该到处乱。”
狐女摇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或许是解脱,或许是别的。“都过去了。”她顿了顿,“我跟四妹,考上庭的公务员了。”
毕怡庵愕然。
“西王母座下花鸟使,事业编,有五险一金。”她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她站起身,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你这人吧,心不坏,就是有点缺心眼。以后少喝点酒,多读点书,别总想着那些有的没的。”
“再见了,我的前男友。”
她化作一道流光,从窗口飞走,消失在夜色里,没有丝毫留恋。
康熙二十一年腊月十九日,毕怡庵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蒲松龄讲完了这个故事,到伤心处,还用袖子擦了擦他那浓密的胡子。
蒲松龄听完,默默喝了口茶,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
“兄弟,你这不是人妖殊途。”
“你这是被甩了,顺便还被内涵了没文化。”
毕怡庵愣了半晌,随即哭得更大声了,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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