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五一怔。
略一思索后,他亦认同点头。
“确实,等那铜头姥爷成功托梦后,他那闺女就会知道娘家村子遭了流兵屠戳,全村皆亡……这消息传开,过马村再难安宁。”
细雨仰起脸,越过斩马河,向远处眺望。
是啊,薛五叔得一点没错。
过马村的人,以为自家村子偏僻,远离官道,不会招来祸事。
可比他们村子还要偏僻的前山村,却也惨遭兵祸。
此谓世事难料,福祸难测。
红柳村只余满村老弱妇孺。
还有的村子,村民为了躲避战乱,拖家带口,背井离乡,只为求一个活路。
前山村、背山村两个村子,没逃命却也只剩个空村。
过马村的安宁,又能维持到什么时候?
二人边聊边走,几句话的功夫,已经看到了过马桥。
河滩上,洒落着祭拜河神后烧剩得纸钱,红纸,鞭炮屑。
一群孩子兵列成了整整齐齐三行,背着弓系着箭囊的虎子,似模似样在队列中穿校
“站直点,别乱动!”
“嘎!”
大白神气活现,跟在虎子身后。
“谁若是不听话,捣乱做动作,就让鹅将军啄他!”
“嘎!”
鹅将军就是它!
大白愈发趾高气扬,脑袋昂得高高的,黑豆眼警惕地左顾右盼——让它瞧瞧,谁在乱动?
敢动一下,啄无赦!
河滩边上围了几个闲人,指着大白哈哈大笑。
“瞧,那只鹅好像能听懂虎子话,那眼睛贼溜溜的……哎,栓子,你动一下,看看那鹅会不会来啄你?”
栓子那孩子,离他们最近。
叫栓子的孩子没好气地回头,“不要,我又不傻!”
话音刚落,听到一声鹅剑
栓子慌忙回头,恰好看到鹅将军的黑豆眼,正盯着他。
“嘎!”
大白兴奋地拍打翅膀。
“哎呀!”
栓子吓得拔腿就跑。
鹅真的会啄人,还很疼,他不想被鹅啄。
他不想玩了,他想回家。
萌生去意的栓子跑了,没跑掉。
一只大白鹅拍打着翅膀,从他头顶飞过,落在了他的前头。
铁面无私,啄了他手背一下。
有点红,没破皮。
但很疼。
栓子没忍住疼,咧着嘴哭。
虎子绷着脸,将人拉回队伍里。
“胭脂鹅军的规矩,动了就要被鹅将军啄!你动了,被啄了,你还哭?”
栓子委屈得不行,指着围观的那几个闲人,“又不怪我,是全四叔跟我话,才害我动了……”
虎子不为所动。
“全四叔让你动你就动啊?全四叔让你吃屎,你吃吗?”
栓子:……
他不吃!
他又不傻!
“好了,回去站好别动,鹅将军就不会啄你!”虎子将人拉了回去。
又走到几个闲人跟着,一脸严肃道,“全四叔,你们若是闲着无事,想看我们练习拳脚,可以在旁边看,但是不要拿我们孩子取乐!”
“胭脂鹅军,不是被拿来取乐的!”
围观的几个闲人,被虎子郑重其事的态度,搞得有点讪讪。
“你这孩子,怎么还较起真了?”全四道,“还胭脂鹅军?这名字听起来就好笑,哪个军队会以胭脂为名?”
“就是,就是,”旁边的闲人也随声附和,“不过是你们孩子闲着无事,聚一起玩游戏,还搞得真和行兵打仗一样?”
“哎,别,看虎子这背着弓,腰系箭篓的模样,还真有那架势,”有人笑问,“虎子,你这弓看起来不错,卖不?”
“不卖!”
虎子警惕地退后一步,握紧了自己的弓。
“真不卖?”问弓卖不卖的那人仍不死心,“你年纪,这弓对你来太大了,你拉不动,还不如卖了,让你爹给你做把点的弓……”
“此弓不卖!”
话的是刚好过来的细雨。
听到有人接话,那人扭头,先看到了身材高大,粗眉豹眼络腮胡,一脸凶悍之气的薛五。
那人讪讪地摸摸鼻子,“不卖就不卖,我不过随便问问。”
他又不是欺负孩儿的无赖恶汉,不过是见到一把好弓,心里一时痒痒罢了。
俗称过过嘴瘾。
细雨背着手,走到虎子身旁,斜睨话那人。
“你他年纪,这弓他拉不开?”她伸手,在虎子背上拍了一下,“虎子,你拉一下,让他瞧瞧你的厉害!”
虎子愣了一下,疑惑的看向细雨。
他虽生气有人瞧中了他的弓,还想买他的弓,可那人得也没错,他现在确实拉不开这张弓。
弓到手后,他当时就试了试。
没拉开。
他们家,他爹,他两个哥还有他都试了,除了他爹,他们哥仨没一个拉开这张弓的。
细雨当时就在旁边站着,明知他拉不开弓,为何还让他试?
虎子凑近细雨,压低声音,“拉不开,会丢脸。”
“不会!”细雨也压低声音,朝虎子使眼色,“你拉就是了!”
她找了找,指着过马桥另一边的一棵树,对虎子道,“你就射那棵树,让他们都开开眼。”
那么远?
虎子张大了嘴。
“嘴合上,”细雨又拍他一下,“此一时彼一时,你只管拉弓就是了。”
虎子闭上了嘴。
薛五也走了过来,“大胆点,试都不敢试,若来日让你上战场杀敌,你可敢张弓射箭?”
虎子仰头,看向薛五。
“我敢!”
罢,利落地取下背着的弓,从箭篓里抽出一支铁箭。
搭箭拉弓,虎子惊讶地发现,原本拉不开的弓,轻轻松松被他拉开了。
正想放箭,后面伸出一只手,不断调整着虎子持弓的姿势,直到一声命令——
“放!”
虎子手一松。
“嗖——,噗!”
箭矢射出,正中隔着桥的那棵树。
树身上,白羽仍在不断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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