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上的纸，兀自用拳拳砸枕头。
苗掌柜明知故问。
除了细雨，还有谁会如此对它？
苗妩失笑，“要不要我帮忙，解开你的噤声？”
此言一出，捶枕头的纸像被定住一般，过了一瞬，它猛地抬起脑袋，一对黑眼里满是惊喜。
苗掌柜可真是个好妖。
堂堂千年猫妖，解开细雨的噤声术，定然是手拿把掐，不在话下……纸麻溜地爬起来，脑袋点得像鸡啄米。
苗妩笑笑，运妖力于双目，朝纸凝神望去——只见黄色的纸灵，周身突然浮现出一圈白色光晕。
光晕之中，一道细如发丝的金色真力，缠在纸灵的脖颈上，正缓缓绕着圈。
果然是细雨施的噤声术。
普之下，恐怕只有她修得是金色真力，与旁的道士都不一样。
金色啊……苗妩暗暗思忖，缓缓伸出手。
……
苗妩试了两次，皆以失败告终。
第一次，分出的妖力太少，不仅没有撼动金色真力分毫，反被其吞噬。
妖力消失的一瞬间，苗妩惊出一身冷汗。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纸，纸却一脸茫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是了，吞噬妖力的并不是纸，而是它脖颈间的那一丝金色真力。
而金色真力，是细雨的。
定定神，苗妩又分出第二缕妖力。
第二缕妖力如拇指粗细，是纸脖间真力的千倍有余……这次，真力与妖力陷入胶着，可苗妩敏锐地察觉到，妖力在减少。
苗妩倏地收回妖力，拇指粗细的妖力，缩了一圈有余。
细雨的金色真力，真的可以吞噬妖力！
可是，长日醉初见时，她还不可以！！！
改变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东离山之前，还是东离山之后？
是她离开之后，还是……她相伴左右之时？
白猿长老可有察觉异常？若有，为何没有提醒？若无……苗妩忽地苦笑，若没有察觉，自然也无法提醒。
她忽地想起，细雨眉间那一颗红痣。
那颗红痣出现得突然，消失得也突然，如今，细雨眉间的红痣，淡浅得几乎看不见。
苗妩腾地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
细雨的金色真力突然能吞噬妖气，与她眉间的红痣可有关？
白猿长老红痣是机缘，究竟是什么机缘？又是谁的机缘？这机缘，对妖族而言，是福还是祸？……层出不穷的问题，砸得苗妩头晕目眩。
细雨呢？
她又知不知道，如今她的真力，厉害到可以吞噬妖气？
有这本事，普之下，再没有一只妖会是她的敌手，包括东离山的白猿长老。
道士总是夸口，她是下第一的道士，此话果非虚言！
苗妩站住脚，侧头看向枕上的纸。
纸仍是一脸茫然。
苗掌柜怎么了？
她不是要帮它解开噤声，如今噤声未解，怎么就突然走了？还在屋里来回踱步，踱得它眼都花了。
苗掌柜这样子，仿佛遇上了大的难题。
奇怪，千年大妖能遇到什么难题？难道……纸突然愣住……难道，苗掌柜也解不开细雨的噤声术？
纸震惊不已，墨点画的眼珠，似乎都变大了些。
不可能！
苗掌柜不可能拿细雨的噤声术没法子！
她可是千年猫妖，修行了一千两百年，比蛟妖还多出两百年！
细雨，细雨就算厉害，可她厉害在能召唤雷。
雷是克制世间邪祟的敌，所以，对于妖、鬼、邪祟而言，细雨很厉害。
除此之外，细雨不见得比苗掌柜厉害。
再了，平日里也没见细雨勤勉修歇—纸早就打定主意，等再见到师父时，一定要告细雨一状——所以，她怎么可能比苗掌柜还厉害？
只是，不管它信不信，它仍被噤着声，却是事实。
纸一脸茫然。
若是从来都不能话，那也就算了。可如今它画了嘴，赋了灵，每嘴巴都不得闲，突然让它开不了口……纸实在难以忍受。
它快被憋死了！
它想话！
嘤嘤嘤，它是最可怜的纸灵，没有之一！
苗妩朝床榻走了过来，打断了纸的自怨自艾。
“纸，我有些事想问你，你只需点头或摇头，可好？”
纸想了想，点点头。
“细雨的真力，在出云观时就是金色的吗？”
纸点头。
“出云观观主呢？他修炼出的真力，也是金色吗？”
出云观观主？纸想了想，才反应过来，苗掌柜问的是师父。
它摇摇头。
苗妩蹙眉。
细雨修的是金色，师父却不是……细雨为何与众不同？
“在东离山，除了眉间红痣，细雨可有其它异常？”苗妩又问。
这问题难住了纸。
异常？
什么叫异常？
细雨成日里欺负东离山的猴群，算不算异常？
除此之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啊！有了，它想起来了！
细雨从灵缘洞里出来当晚，跟它和大白提过一句——她体内有半颗，半颗，半颗什么来着？
纸用拳头捶着扁脑壳，可记忆却像是蒙了一层纱，模模糊糊，让它无法看个分明。
苗妩紧紧盯着纸，“纸，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纸点点头，又摇摇头。
它先指指自己的脑袋，接着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做了个耸肩摊手的动作，最后指向紧闭的房门。
苗妩皱眉思索。
先点头，后摇头……纸应是想起了什么，只是，它想起的事无法用点头摇头来表述，最后，它让她去问细雨。
听完苗妩的猜测，纸再次点头如啄米。
此后，一灵一妖都在等细雨回来。
终于等到细雨回来，苗妩正襟危坐，将纸从衣襟里取了出来，放于桌上。
先解决纸的问题。
“方才你和虎子在外面玩耍，我听到村中其他孩子激虎子与你争输赢，虎子了什么，细雨你可知道？”
细雨已经拖了一张板凳，坐了下去。
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饮尽，又将纸拖到跟前，压着纸让它无法动弹。
“知道啊，虎子，我是他的好伙伴，他不与好伙伴争输赢。”
苗妩微微一笑，“不错，虎子都知道如何对待自己的好伙伴，那么，细雨你可知道？”
问她？
“我当然知道！”细雨答得毫不犹豫。
苗妩的视线落在纸身上。
纸被细雨手指压着，徒劳地踢腾四肢，连抗议都无声。
细雨：……
呃，这个……她强行挽尊，“我这是和纸闹着玩呢。”
苗妩不答，只静静看着她。
细雨被看得不自在，砰地一拍桌子，“苗姐姐，你干嘛这般看着我？”
她脸上难道有花？
苗妩一叹。
“细雨，这段时日以来，你脾气确实一日比一日暴躁，对待大白和纸也没有甚么耐心，你自己可有察觉？”
蛟妖就不提了。
从一开始，细雨和蛟妖就不对盘。
但是大白和纸，她是见过细雨怎么照顾它们的。
细雨不爽。
苗姐姐什么意思，她脾气暴躁？胡，她才没有！
正要开口否认，却听苗妩再次幽幽开口。
“细雨，若是此时此刻，让你重新见到师父，你觉得……你师父可还认得出现在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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