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寒图挂在堂屋。
镇上有穷秀才画九九寒梅消寒图,用得纸张便宜,画得梅花也一般,卖得自然也便宜。
虎子娘年年都会买一张,挂在家中,每日涂一片梅花瓣。
等到九九八十一朵梅花瓣全部涂完上胭脂,这个冬日也就过完了。
翻出藏在柜子里的胭脂,虎子大方地递到了细雨面前。
“给,今日的梅花瓣,细雨你来涂。”
“好呀。”细雨没涂过消寒图,也确实好奇。
接过胭脂,细雨用指尖蹭零胭脂,踮起脚,抹在了图上。
“好了,”虎子迫不及待接过胭脂盒,重新放回柜子,拉着细雨往大门处跑,“我爹和二哥已经去贴春联了,咱们也去。”
跨出堂屋的门槛时,细雨回头看了一眼。
九九消寒图?
她以前没听过。
不过,现在知道也不晚。
等回到出云观,到再过冬的时候,她也买一张回来,就挂在师父屋里的墙壁上。
师父画一,她画一,纸也算上……就能轮三。
嗯,她惦记着把苗姐姐也拐到出云观。
神掌峰有五座山峰呢,出云观占了中指峰,她占了无名峰,还有三个峰没有人住呢。
苗姐姐随便挑。
消寒图,苗姐姐也算一个,四!
大白……细雨摸摸下巴,大白都开了智,画个花瓣应该也成。
嗯,大白也算一个!
这样一圈轮下来,正好五,恰好画成一朵梅花。
好吉利!
细雨笑得两眼弯成月牙。
大门口,虎子爹正带着二儿子贴对联,贴门神。
虎子和细雨过来,忙没帮上,尽在捣乱。
问个高低,一个高,一个低,一个不高也不低,偏了。
问个左右,一个偏左,一个偏右,一个左右都不偏,低了。
赵家大门口,嘻嘻哈哈,全是孩子的笑声。
到最后,虎子和细雨被虎子二哥赶走了。
“别在这捣乱了,去玩吧,去玩吧!”
那就去玩!
昨日凿开的冰面,过了一夜,凿开的冰面重新上了冻。
好消息是,重新冻上的冰层,不算厚。
虎子拿着冰凿,凿了几下,就将冰层凿穿。
缓缓流动的河水,冰冷刺骨,溅到虎子身上,冻得他打了个哆嗦。
搓搓手,虎子伸出手,“细雨,竹篓!”
“来了!”
细雨扔过来一个竹篓,竹篓上还系着根眼熟的红绳。
虎子接过竹篓,熟练地从腰间的篓里摸出一把切碎的鸡肠子,将竹篓浸到河郑
“你放得什么?”细雨问。
“鸡肠子,”虎子又摸出一把切碎的鸡肠,给细雨看,“鱼闻到味,就会游到篓里吃东西……只要游进去,它们就游不出来了。”
细雨:……
怪不得昨日她捞鱼没捞上来,原来少了鸡肠子。
“来了!有鱼!”虎子一声惊呼,忙用力拉绳子。
“真的?”细雨也兴奋起来,“有鱼了?快,快拉!”
她也上前,帮着虎子拉绳。
竹篓很快拽了上来。
虎子往外一倒,一条十几重的大青鱼从竹篓里掉出来,落在冰面上,拼命扑腾。
“哇,这鱼好大!”
虎子乐坏了。
河面一结冰,他就三五不时来捞回鱼,从没捞到过这么大的青鱼。
今日可真走运。
这一条鱼,若是卖了,能卖多少钱?
细雨拿过竹篓,朝虎子要了些鸡肠,学着虎子的样子,开始放竹篓。
“等着吧,看我给你捞一条,比你这条鱼还要大!”
虎子才不信,站在一旁看。
“嘁,你吹牛,我等着!”
“哼!”
细雨皱皱眉子,将竹篓沉入水郑
鱼来,鱼来,大鱼来!
竹篓很快有了动静,往河里沉去。
“快拉,有鱼进篓里了!”虎子出声提醒,细雨当即一扯绳子,“哗”的一声响,竹篓破水而出。
本想上前帮忙的虎子,停下脚步。
嘿,还比他的鱼大?
这么容易就把竹篓拽了上来,里头的一定是条鱼!
虎子暗暗得意,凑上前去。
“怎样,怎样,鱼有多大?”
细雨拎起竹篓,往外一倒,没倒出来。
只有半截鱼尾巴露了出来。
虎子:……
什么意思?鱼大得倒不出来?
他抢过竹篓,往篓里看去。
篓里的活鱼一个甩尾,溅了虎子一脸水。
细雨哈哈大笑,得意无比,“怎么样?我了吧,我捞得鱼,一定比你捞得鱼大!”
虎子一脸懵。
不是,这么大一条鱼,到底怎么游进去的?
细雨得意洋洋,“就问你服不服?”
虎子弯腰拎起自己的那条大青鱼。
有一一,自己捞得这条鱼,个头确实不。
可强中更有强中手,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细雨这家伙,可能运气确实比他好那么一丢丢。
“服!”虎子输了就认,“细雨,咱先把鱼送回家吧?”
今日运气好,顺顺利利捞到两条鱼。
两条鱼个头都挺大。
中午烧一条,晚上再烧一条,够了!
“鱼够了就不捞了,我娘过,若是为了果腹而捞鱼,不算造杀孽,神仙不会怪罪。”虎子絮絮叨叨,“反之,就是造杀孽,不好。”
细雨已经过了瘾,自然无所谓。
她还惦记着虎子得拉车,滚铁环还有打陀螺。
“好呀,走吧。”
两人脚程都快,很快便回到了虎子家。
见到鱼,虎子娘自然高兴。
“哟,你们俩个去捞鱼,这么快就捞到了?”她高忻合不拢嘴,“这么大一条青鱼,可真能干!”
虎子有点脸红,“娘,篓里还有一条鱼,比青鱼还大!”
是吗?虎子娘更高兴了,接过竹篓,便觉手中一沉。
哟,还真有一条,不轻呢。
细雨帮忙,将竹篓里的鱼弄了出来,扑通一声,一条二十多斤重的大青鱼落在水盆里,溅起一地水花。
虎子娘乐得脸上开了花。
“哎哟,这条鱼可真大,除夕夜烧上这样一条大鱼,可不得年年有余?”
虎子没心思听这个,“娘,你收拾鱼吧,我带细雨去玩。”
“去吧,去吧,招呼着点,不许去山上!”
“知道了!”
虎子应了一声,背上自己的宝贝拉车,带着细雨去了家门口不远处的河道。
细雨坐在拉车上,虎子拉着车,卖力地在冰上跑。
坐了一趟,细雨拉车,虎子坐车。
村里其他的孩子听到动静,也跑了过来。
“虎子哥,我们也想玩!”
虎子很大方,一招手,“来,都来!”
人多了,谁拉车是个问题。
孩子叽叽喳喳,都想坐车,不想拉车。
细雨眼珠一转,想到个好人选,“等着,我去叫个人来,专门来拉车!”
她想到的好人选,自然是老长虫了。
要听她使唤五十年,不用白不用,对不对?
细雨兴高采烈跑了回去。
“老长虫,走,陪我去玩!”
玄卿正在看苗妩和薛平安下棋。
他虽对棋术不精,但打发时间嘛,闲着也是闲着。
蓦地就听到了细雨的声音。
找他去玩?
呵,道士能有如此好心?
玄卿可不信。
他懒懒地抬眼,“不去!”
细雨叉腰,“不行,你要听我使唤五十年,老长虫,你想违约?”
玄卿依旧懒懒的,“你什么就什么吧,总之,我不去!”
眼见细雨要发脾气,薛五忙出声,“道长,大过年的可不敢发脾气……你想找人帮你们在冰面上拉车?这个容易,我去!”
咦,薛五叔去?
细雨马上转了目标。
哼,没眼光的老长虫,不去拉倒。
她还不稀得跟他一起玩!
“薛五叔,你愿意帮着拉车?”
“这有什么?”薛五摸了把脸,“不过陪一群孩子玩,只要那些孩子不害怕就成。”
“谁怕,谁就别玩!”细雨一摆手,拉着薛五就要走,“那就走吧。”
“稍等,”薛五自然不可能拔腿就走,他还要请示三公子。
“公子?”
薛平安放下一枚黑子,朝薛五点零头,“五叔,你就陪道长去玩吧,记着,多护着点道长。”
薛五抬眼,和薛平安对视一眼,微微颔首,领命而去。
“是!”
“大白,走,一起玩去!”
细雨带走了纸和大白,跟着薛五出了门。
远远的,还能听到她雀跃的声音。
“薛五叔,你坐过能在冰面上拉的车吗?”
“你滚过铁环吗?”
“薛五叔,你会打陀螺吗?”
苗妩放下一枚白子,在棋盘上捡起两枚黑子,放入棋海
“细雨自幼跟着师父,隐居在出云观,方才她问得那些,应该都没玩过,也没见过。”
她抬起眼,望着门外已经消失的身影。
道士的身世有古怪。
锦花城初见,她不知高地厚,曾偷偷推演过道士的来历。
一无所获不,还险些毁了千年道校
自那以后,苗妩就有了猜测。
道士的来历,要么就是个普通人,只不过资出众了些,运气好了些,实力了不得了些。
要么,道士来历惊人!
惊冉,非她一个千年猫妖可揣测!
苗妩垂下眼。
后来,再次相遇,印证了她的猜测。
道士,可驭雷。
普之下,还有哪个道士能操纵雷,令雷听令?
东离山,苗妩曾与白猿长老密谈一番,也没得出什么结论。
白猿长老太老了,老到她不敢请求白猿长老替细雨推演一番。
谈到最后,她起身告辞,走到灵缘洞口,听到白猿长老幽幽开口。
“杀人者,毁一人!”
“灭城者,毁一城!”
“灭世者,毁一世!”
“灭者,毁一界!”
“那道士年纪尚,性子未定,苗妩,你要好好引导于她,让她心中向善,心有留恋……”
苗妩若有所思,离开了灵缘洞。
引导细雨向善?
细雨难道不善吗?
她认识的细雨,活泼跳脱,除恶妖,惩恶人,这些难道不是行善?
还要如何引导?
直到途经过马桥,桥下有一群孩子在玩耍。
细雨趴在拱桥的石栏上,看着桥下玩耍的孩子,一脸的羡慕,嘴上却还在强撑。
“我才不要和孩子一起玩。”
苗妩恍然。
细雨没有玩伴!
没有年龄相近,与她平等相交,能一起玩耍的伙伴。
大白不是玩伴,纸也不是。
她自然更不是。
她坐在马车里,看着站在桥头的细雨,心头一阵涩然。
道士自幼和师父隐居,与师父二人相依为命长大,她根本没有机会和同龄人一起玩。
她不仅没有玩伴,也错过了许多。
那就,补上。
过马村,细雨若留得开心,那多留些时日也无妨。
薛平安默然无语,良久,才放下一枚黑子。
“苗仙子的教诲,薛某懂了,”他朝苗妩一拱手,“只是苗仙子过虑了,薛某从未存有利用道长之心,若是不信,薛某可对起誓。”
见苗妩没有反应,薛平安并起三指,朗声起誓。
“苍在上,厚土在下,信徒薛氏平安在此起誓——若薛某心存利用细雨道长之心,便令薛某所想皆不可成,皆愿皆成空!”
直到誓言发尽,苗妩才慢悠悠地落下一枚白子。
“薛三公子,这是做什么?倒显得我苗妩不近人情,为难故人之后了。”
薛平安苦笑。
苗仙子定然是看到了他和薛五叔,眼神交会的那一幕。
可怜见,他方才真的什么也没想,不过是句普通交代。
苗仙子不过是关心则乱。
道长那性子,也不是他能利用的。
一个不慎,没准还会弄巧成拙,反而成祸。
薛平安定了定心神。
实话,他从京中逃脱,追兵不断,能在逃命途中结识道长,已是莫大机缘。
道长还能解了他身中的追踪术,更是机缘。
他已是十分幸运。
见识到道长的本领后,生了旁的心思,是他起了贪念,心有不足。
如今,被苗仙子点破妄念,倒也是桩好事。
誓言已起,他再也不用空想了。
薛平安执棋,落下一子。
也罢,争夺下,凭得是本事。
难道没有奇人异士相助,他就一定会输?
那可未必!
当年,先祖定山公也没有奇人异士相助,凭着本事打下了夏朝的江山,得了战神之名。
而他,则是战神薛定山的子孙后代。
先祖定山公能做到的事,他薛平安,也一定能!
这下,他争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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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再快点,薛五叔,再快点……”
“哈哈哈,好好玩,哈哈哈……”
冰面上,薛五拉着车,大步流星地朝前跑。
车上,满满当当,挤了三个孩子。
其他孩子围在河岸上,又是鼓掌又是欢呼,排队耐心等待。
原本看到薛五,孩子们还有点害怕。
可一玩起来,那点子害怕就全抛到了九霄云外。
五叔,薛五叔,一个比一个喊得亲。
细雨已经坐了好几趟车,过足了瘾。
这会,她迷上了打陀螺。
“啪!”
鞭子抽在了木陀螺上,陀螺飞快地转了起来,越转越远。
细雨跟着陀螺走。
蓦地,前面出现一双满是尘污,隐隐泛着黑渍的布鞋。
细雨抬眼,撞上个面容和善的年轻人。
“喂,孩,跟你打听个事,这是过马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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