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牯岭街总浸在一层薄光里。红砖墙被雨洗得发亮，墙根的爬山虎褪成铁锈色，几片枯叶粘在砖缝里，像谁不心遗落的书签。梧桐叶在头顶沙沙落，打着旋儿飘到青石板路上，被穿校服的女孩一脚踩住，她低头踢了踢，叶子便顺着斜坡滚进巷口的旧书店。
书店木门虚掩着，挂着褪色的“营业直木牌。老板趴在柜台上打盹，老花镜滑到鼻尖，手边摊着本泛黄的《台北旧事》。靠窗的位置坐着个穿灰布衫的书人，正拿醒木轻敲桌面，“当年这儿可热闹了，戏班子、唱片孝还有偷偷卖禁书的摊……”声音混着茶气漫开来，在雕花木窗漏下的光斑里打着转。
街尾传来自行车铃声，叮铃铃地穿过整条街。卖烤红薯的阿婆推着铁皮车走过，甜香混着煤炉的烟火气漫开来，和旧书的油墨味缠在一起。穿西装的男人匆匆走过，公文包蹭到墙根的邮筒，惊飞了蹲在上面的麻雀，扑棱棱的翅膀带起一片落叶，正好落在刚放学的男孩手里——他正蹲在路边，拿树枝在地上画人，落叶盖住了饶眼睛。
暮色漫上来时，路灯次第亮了。昏黄的光里，牯岭街像本摊开的旧书，每个字都带着时光的褶皱，却又温温软软的，让人想慢慢读。林来到街上时，日头正斜斜挂在老槐树梢，金晃晃的光透过疏朗的枝桠，在青石板路上筛出一地碎金。街角的糖炒栗子摊刚支起来，黑铁锅里的石子噼啪响，混着焦糖香漫过整条街，馋得她鼻尖动了动。
她裹紧米白色围巾，慢腾腾往前走。路边积着半指厚的梧桐叶，踩上去沙沙响，像谁在耳边悄悄话。穿藏蓝校服的女孩骑着单车掠过，车铃叮铃铃一路脆响，书包上的毛绒兔子挂件晃悠悠，惊飞了落在路沿的麻雀。
杂货店门口，李阿婆搬了竹椅晒太阳，手里蒲扇有一搭没一搭摇着，见她过来，眯眼笑：“林今没上班？”她摆摆手，从竹篮里摸出颗橘子抛过去：“刚摘的，甜着呢。”林接住，指尖沾零凉意，橘子皮上还带着晨露的湿痕。
走到巷口花店，她停住脚。玻璃橱窗里，向日葵开得正盛，明黄花瓣翘着，像一个个太阳，花瓣尖上凝着的水珠，被阳光照得亮晶晶。店主蹲在门口修剪玫瑰，红的、粉的，碎花瓣落了一地，沾在她沾着泥土的帆布鞋上。
风忽然紧了些，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飞过。林把围巾又往脖子里塞了塞，抬头看，云絮被扯得很薄，蓝得像块刚洗过的粗布。她咬了口橘子，酸甜汁水在舌尖炸开，眼角眉梢都跟着软下来，脚步也轻快了些，往街那头的馄饨摊走去——王师傅的虾皮馄饨，汤里撒把葱花，该是正好的温度了。林刚走到馄饨摊前，王师傅热情地招呼：“林，来一碗馄饨？”她笑着点头，找了个空位坐下。正等着馄饨上桌，街角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几个年轻人从巷子里冲出来，其中一人手里还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后面紧追着一个神色惊恐的男人。人群顿时慌乱起来，有人尖叫，有人往旁边躲闪。林的心猛地一紧，目光扫到旁边杂货店门口的一根木棍，她来不及多想，冲过去抄起木棍就朝持刀的年轻人跑去。那年轻人正挥着刀逼近男人，林大喝一声，举起木棍朝他的手臂打去。年轻人吃痛，刀掉落在地。这时，周围的人也反应过来，一起上前将他们制服。喧闹声渐渐平息，林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王师傅端着馄饨走过来，笑着：“林，你可真勇敢。”林看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馄饨，突然觉得这看似平常的牯岭街，似乎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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