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剧剧场的顶灯次第亮起，刺目的白光让曲筱绡本能地眯起眼睛。她从关雎尔肩头撑起身子，发梢还沾着对方针织衫的绒毛，环顾四周才发现观众已经开始陆续离席。前排座椅翻起时发出的“啪嗒”声此起彼伏，像是某种程式化的谢幕余韵。
“结束啦？”她打了个带着困意的哈欠，睫毛上还沾着细碎的晶莹。
关雎尔将散落的长发别到耳后，指尖划过耳朵，道“是呀，刚结束。”她看着前排弯腰收拾包的中年夫妻，忽然想起幕布落下时，那对夫妻相握的手轻轻晃了晃——这是他们在两个时内唯一的肢体接触。
曲筱绡揉着发酸的脖颈，皮质座椅在起身时发出细微的吱呀声，道“怎么那么快结束了？”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混沌，尾音拖得长长的，像根绵软的毛线。
“是呀，这幕都谢完了。”关雎尔把手机塞进帆布包，拉链扣与金属挂件碰撞出清脆声响。她注意到曲筱绡黑色香风外套的肩线有些歪斜，却终究没伸手去帮她整理。
曲筱绡突然抓住关雎尔的手腕，指尖的温度透过衬衫布料传来，道“怎么办？关关，我回去又得被人看死了。”她想起昨在咖啡店里，隔壁桌那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举着话剧票根对女伴侃侃而谈的模样。此刻那副优雅的嘴脸仿佛就在眼前，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嘲笑。
关雎尔抽出被攥得发麻的手，背起包往过道走，道“走不走？我要走了啊，还是你要留在这儿继续哀悼？”她故意把“哀悼”二字咬得很重，余光瞥见曲筱绡踩着十厘米高跟鞋跌跌撞撞追上来的样子。
出了剧场，夜风裹挟着梧桐叶的气息扑面而来。曲筱绡缩着脖子跟在关雎尔身后，高跟鞋在青石板路上敲出凌乱的节奏，道“话剧演到一半的时候，有个人拿那个相框出来，是什么意思啊？”
关雎尔踢开脚边的石子，石子骨碌碌滚进绿化带，道“那表示他已经死了。”她想起剧中那只空相框在追光灯下旋转的画面，玻璃表面倒映着观众席零星的手机光点，像是某种诡异的祭祀仪式。
曲筱绡突然停住脚步，红色指甲油敲打着下巴，道“哦，他站在那儿啰里吧嗦一大堆，难道就是两个饶生死搏斗吗？与其是这样，他不如叫个人，上去打一架不就好了，弄得我都看不懂。”
关雎尔转身时，路灯的光晕在她身后晕染出毛茸茸的轮廓，道“这就是先锋话剧有趣的地方，充满了形式感和间离感，它不像是咱们平时看的影视剧，那样写实，但是呢，经常会有一些出乎意料的表达方式，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啊。”她试图用从书上看来的理论解释，却在曲筱绡逐渐拧成麻花的眉心里败下阵来。
“人话好不好？真是，没劲，与其看这种东西，我还不如回家看看原版书呢。”曲筱绡抱起双臂，外套袖口的珍珠纽扣硌得她生疼。她想起上个月在书店随手翻开的《等待戈多》，满页不知所云的对白让她当场合上书，发誓再也不碰这类“装模作样”的玩意儿。
车流呼啸而过的轰鸣声中，两人各自沉默。曲筱绡盯着车窗倒影里自己眼下的青黑，突然想起睡梦中模糊的舞台光影，那些晃动的人影和断断续续的台词，此刻竟像蒙着雾的老照片般，在记忆里渐渐清晰起来。
电梯数字跳到22层时，曲筱绡的心跳突然快了半拍。门开的瞬间，赵启平修长的身影撞进眼帘，休闲外套的下摆被空调风吹得轻轻扬起。
曲筱绡“嗲赵，你什么时候来的，等多久啦？”她像只扑火的蝴蝶般扑过去，高跟鞋险些踩在对方鞋面上。
赵启平捏了捏眉间，道“半个时吧。”他闻到曲筱绡身上混杂着剧场冷气与香水的味道，突然想起某次急诊室里送来的醉汉，身上也是这样混沌的气息。
“又浪费半个时。”曲筱绡撅着嘴，却偷偷将手背到身后整理发梢。她瞥见关雎尔悄悄溜进2202，门合上的瞬间，她听见邱莹莹清脆的笑声。
赵启平的目光带着探究，问道“干嘛去了？”
曲筱绡夸张地叹了口气，故意让胸口的钻石项链随着动作轻晃，道“看话剧装十三去了。”她想起剧场里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想起邻座老太太用望远镜观察舞台的模样，突然觉得这一切都荒谬得可笑。
赵启平嘴角扬起熟悉的弧度，打趣道“学得怎么样吗？”他伸手替她理了理歪掉的衣领，指尖擦过锁骨时，曲筱绡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曲筱绡“没戏，费了老鼻子劲了，还是睡着了，看来人家生不是这块料。”她仰起头看他，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
电梯间的声控灯突然熄灭，黑暗中，曲筱绡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声，和赵启平若有若无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2202室内，邱莹莹端着冒着热气的汤碗凑到关雎尔面前，道“快尝一下，我新熬的，有点烫啊。”她眼巴巴地看着关雎尔口吹气，汤勺搅动时泛起的油花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关雎尔咽下鲜美的汤汁，舌尖残留着淡淡的姜味，夸赞道“挺鲜的，给应勤做的吧？”她注意到邱莹莹突然紧张地往门外张望，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邱莹莹蹑手蹑脚地关上门，金属门栓扣上的瞬间，像是完成了某种隐秘的仪式，轻声地道“我可告诉你啊，你可千万别让曲知道，她要想起这茬儿来，不定又怎么使坏呢，我跟应勤刚好。”她想起上次区门口，曲筱绡突然冒出来调侃的场景，后背不禁渗出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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