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醉川踏入裂缝的瞬间,耳膜传来刺疼的嗡鸣。
像是被人兜头扣了口铜钟,所有声音都闷在颅内。
他踉跄半步,断刀本能横在胸前——入目却非想象中的阴曹冥府,而是满目的青铜碎片。
大的如城墙,的似茶盏,悬浮在幽蓝雾气里,每一面都映着不同的画面:有穿马褂的商贩在酒楼下吆喝,有戴瓜皮帽的账房先生拨算盘,甚至还有二十年前他蹲在灶台边偷吃红烧肉,被掌柜拿锅铲追着打的模样。
\"这是...\"赵霸的铁掌套刮过最近的镜面,火星子\"滋啦\"炸开,\"奶奶的,怎么照出老子十岁偷西瓜被狗追的德行?\"
沈墨寒的阴阳镜突然发烫,她指尖按在镜钮上,符纹流转的速度快了三倍:\"归墟的核心。\"她声音发沉,发梢沾着雾气凝成的水珠,\"命运之轮最初的诞生地——这些镜子不是普通器物,是记录因果的'时影镜'。\"
话音未落,低沉的吟唱从四面八方涌来。
像是用锈铁刮过青铜,带着某种穿透骨髓的黏腻。
陆醉川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他闻到了熟悉的腐锈味——和邪神冷笑时的气息一模一样。
镜面开始扭曲。
最先碎裂的是映着酒楼的那面。
裂纹如蛛网蔓延,再睁开眼时,画面变成了翻涌的血河。
无数铠甲碎裂的阴兵在血里挣扎,为首的将军戴着青铜面具,手中长剑正劈向一团裹在黑雾里的影子。
而在将军身侧,立着个穿玄色官服的少女,手中握着支笔格着鬼面的狼毫,每写完一道符文,黑雾就萎缩一分。
\"那是...\"九的声音轻得像片雪。
她的指尖轻轻碰在镜面上,虚幻的倒影里,少女的侧脸竟和她有七分相似。
金眸里的幽蓝突然转作灼亮的星芒,\"她的笔...和我梦里见过的一样。\"
陆醉川转头看她。
晨光里淡得几乎透明的身体,此刻却泛起了极淡的绯色,像是被某种力量重新染回了血肉之躯。
他刚要开口,邪神的笑声已经炸响:\"蝼蚁们,看清楚你们的'荣耀'吧!\"
血河画面骤然膨胀。
无数青面獠牙的怨灵从镜中挤出来,指甲刮过地面的声响刺得人头皮发麻。
为首的怨灵张着黑洞洞的嘴,竟发出了陆醉川的声音:\"九,别让我白活这二十年。\"
\"川哥心!\"九的金眸骤然收缩。
陆醉川的断刀已经迎了上去。
金光裹着酒气劈碎怨灵头颅,可那团黑雾刚散,又从另一面试镜里钻出个举着铁掌套的赵霸,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笑:\"少废话,拿着月饼垫肚子。\"
\"他娘的!\"赵霸铁掌套砸在\"自己\"胸口,火星子溅了满脸,\"这些玩意儿专挑老子最丢饶事儿变!\"
\"不是实体。\"沈墨寒的阴阳镜突然爆出刺目白光,照在某个怨灵身上,那东西立刻发出尖叫,\"是记忆的投影——你们的、我的、九的,全被邪神扒出来当刀子使!\"
陆醉川的断刀又劈碎个\"沈墨寒\"。
金光扫过那幻影的瞬间,他看清了对方眼底的空洞——果然没有活人该有的灵韵。
酒气在丹田烧得更旺,他感觉眼角的皱纹又深了一分,可此刻哪姑上这些?
他瞥向九,见她正盯着血河画面里的玄衣少女,睫毛抖得像受惊的蝶。
\"川哥。\"九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这次她的手不再像芦苇秆,而是有了真实的温度,\"我想起来了。\"她的金眸里翻涌着千年的记忆,\"千年前,我是执笔断命的判官。
邪神破封那日,是我在这面镜子上刻下最后一道封印。\"她抬手指向所有镜面的中心——那里有面最大的古镜,幽蓝光芒像活物般流动,镜身布满蛛网似的裂痕,\"现在...该由我重写它。\"
\"不行!\"陆醉川的喉咙发紧。
他看见古镜周围盘旋着最浓的黑雾,那些怨灵正疯狂往那边涌,\"你现在的身子连鬼修都不如,过去就是送死!\"
\"可这是我该做的。\"九笑了,和二十年前蹲在酒楼下等他时一模一样,\"就像你总'酒要温,人要护',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她松开陆醉川的手,往古镜方向走了两步。
每走一步,她的身影就凝实一分,玄色官服的虚影从她身后浮现,判官笔的轮廓在掌心逐渐清晰。
\"沈姑娘!\"陆醉川断刀一横,劈飞两个扑向九的怨灵,\"护好她!\"
\"赵霸!\"他又吼了一嗓子,赵霸的铁掌套立刻砸在他身侧,震得地面裂开蛛网纹,\"给老子清出条路!\"
沈墨寒的阴阳镜飞出两道符光,缠在九腰间。
她咬着牙捏诀,额角渗出冷汗:\"古镜的封印是判官笔的血契,只有九能破——我撑住幻境,你俩挡住怨灵!\"
赵霸的铁掌上腾起青黑雾气。
那是他用了压箱底的\"毒龙掌\",沾着毒的铁锋所过之处,怨灵立刻化作黑雾:\"奶奶的,老子今就替兄弟开道!\"
陆醉川灌了口酒。
辛辣的酒液混着血腥味滑入喉咙,城隍之力在血管里烧得噼啪作响。
他的瞳孔完全变成了鎏金色,断刀上的裂痕里渗出金血——这是过度使用能力的征兆。
可他顾不上这些,他的视线始终锁着九的背影。
那抹玄色虚影和她重叠得越来越紧,判官笔的笔尖已经泛起了红光,像是要滴出血来。
古镜的幽蓝光芒突然大盛。
邪神的笑声里多了几分慌乱:\"你们以为重写封印就能赢?
当年那判官就是死在这面镜前!\"
\"那我就替她活过来。\"九的声音里带着千年的沧桑,又混着少女的清冽。
她站在古镜前,仰头看向镜面深处——那里映着千年前的自己,正在最后一道符文末笔时,被邪神的触须贯穿胸膛。
陆醉川的断刀劈碎最后一个扑向九的怨灵。
他看见九的指尖按在镜面上,判官笔的虚影和她手中的笔重合。
血珠从她指尖渗出,沿着笔锋滴在镜面上,像滴进了潭水,荡开层层金纹。
\"川哥。\"九回头看他,眼里有泪,却笑得极甜,\"等重写完这道符...你得给我温十坛酒。\"
陆醉川的喉咙发紧。
他攥紧断刀,刀把上还沾着赵霸的毒血。
他望着九抬起的判官笔,笔锋在镜面上悬而未落,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蹲在酒楼下的哑巴。
那时她攥着半块月饼,眼睛亮得像星子。
而此刻,她眼里的星子,比千年的月光都要亮。
古镜的裂痕里,开始渗出细碎的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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