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营地里的炭盆烧得噼啪响,沈墨寒呵着白气展开的部署图却比雪还冷。
她指尖停在右下角那个用朱砂点的冰窟标记上,睫毛在烛火下投出颤动的阴影:\"陆大哥你看——\"尾音突然收住,原本清亮的眼瞳里浮起霜色,\"这处冰窟的标注,和我昨夜用分金定穴术测的方位差了半里地。\"
陆醉川解下外袍披在她肩上时,掌心触到她肩头的薄,像触到块浸了冰水的玉。
他摸出最后半块烤馍塞给缩在角落的九,余光瞥见沈墨寒指尖微微发颤——那是她运起望气术时的征兆。
帐外的风雪呜咽着灌进来,混着他腰间酒葫芦轻撞的脆响,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在破庙捡到的密信,信上用城隍印泥盖着\"归墟将动\"四个血字。
\"报——\"
哨兵的吆喝撞开帐帘,带进来的冷风扑灭了半支蜡烛。
陆醉川按住差点被吹走的地图,就着跳动的火光看见哨兵怀里的急件染着星点血渍:\"周大帅的嫡系'黑虎营'正往冰原移动,前锋离万象峰不足三十里!\"
沈墨寒的指甲在羊皮地图上掐出个月牙印。
她突然抓起桌上的罗盘,青铜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死死钉住地图中央的万象峰:\"他们根本不是要攻山!\"她抬头时眼底泛着幽蓝的光,那是术法运转到极致的征兆,\"归墟封印就压在万象峰底,仪式启动时的灵力震荡会震开封印——他们要抢的是命运之轮残片!\"
\"什么破轮子?\"赵霸把铁掌拍在案上,震得茶碗跳起来,\"老子带青帮百八十号兄弟杀过去,管他什么残片整轮,全给砸成渣!\"他腰间的九节鞭绷得笔直,鞭梢擦过炭盆,火星子溅在他玄色短打裤上,烧出几个焦洞。
陆醉川摸出怀里的青瓷酒瓶,\"忘忧酒\"的清香漫出来时,他的眼瞳泛起淡金。
这是他第三次用阎罗境的能力,喉间泛起铁锈味——过度使用城隍之力的代价开始啃噬他的生机。
他盯着酒瓶上的裂纹,那是昨日替九挡阴兵时留下的:\"黑虎营有三千人,咱们加上青帮和义庄的兄弟才八百。\"他把酒瓶凑到唇边,酒液滑过喉咙时,万象峰顶的风雪声突然在耳边清晰起来,\"赵爷你忘了?
三前咱们烧的那座营寨,他们连具像样的尸首都没留。\"
赵霸的铁掌慢慢松了。
他摸出怀里的辣椒布袋,拇指搓着袋口的粗麻线:\"你是...他们故意放咱们烧营?\"
\"他们要引咱们急着上山。\"沈墨寒抽出腰间的玉尺,在地图上画出个圆,\"万象峰只有一条盘山路,两边都是悬崖。
咱们要是冲上去,就成了瓮里的鳖。\"她的玉尺重重敲在圆心,\"但如果咱们当这个瓮...\"
陆醉川把空酒瓶搁在案上,指节抵着眉心——那里正跳着灼痛,是城隍虚影在提醒他时间不多。
他望着沈墨寒眼底跳动的光,想起初见时她蹲在城隍庙废墟里,用毛刷扫开积灰,\"城隍不是神,是守人间的刀\"。
现在这把刀正和他的酒葫芦、赵霸的铁掌、九怀里的判官笔,组成一把更锋利的龋
\"九曜镇魂阵和幽冥锁链阵。\"沈墨寒的玉尺在地图上划出两道交叉的弧线,\"我昨夜在峰顶捡了七块陨铁,正好做阵眼。
赵爷带二十个兄弟,亮前在盘山路撒辣椒面——要撒得跟下红雪似的。\"她转向赵霸,嘴角勾起冷峭的笑,\"他们不是爱追吗?
你就跑慢些,让他们觉得能追上。\"
赵霸突然咧嘴笑了,露出两颗金牙:\"得嘞!
老子把外袍反穿,让他们瞅见后背的青帮刺青——就陆醉川吓破胆,带着女人娃娃往山上逃!\"他抄起九节鞭甩了个响,鞭梢卷住帐顶的灯笼,\"等他们进了阵...嘿嘿,老子的铁掌能把山壁拍出个窟窿!\"
陆醉川站起身,帐外的风雪灌进来,吹得他额前的碎发乱飞。
他摸了摸九的发顶,姑娘正把烤馍掰成块,塞给缩在她怀里的灰毛流浪狗——那是三前在雪地里捡的,现在狗耳朵上还沾着冰碴。\"九。\"他蹲下来,替她系紧围脖,\"等会儿你带着阿黄去后崖的树洞,看见阵旗变紫就捂耳朵。\"姑娘眨了眨盲眼,把半块馍塞进他手里,手指在他掌心画了个\"安\"字。
子时三刻,万象峰顶的雪突然停了。
陆醉川立在最高的阵眼石上,怀里的酒葫芦已经空了。
他望着山脚下蜿蜒的火把,像条吐着信子的赤链蛇。
赵霸的吼声响起来,带着故意的慌乱:\"奶奶的!
别追了!
老子跟你们拼——\"话音未落,山路上炸开一片红雾,呛得敌军前锋的鬼头刀都拿不稳。
沈墨寒的声音从山坳里飘上来,混着引魂诀的清越:\"启阵。\"
九块陨铁同时迸发幽光,像九颗坠在山间的星。
陆醉川看见敌军前锋的脸在光里扭曲,他的鬼头刀突然反噬,在他手背上划开道血口——那是镇魂阵在撕毁邪器。
锁链状的黑雾从地缝里钻出来,缠住敌军的马蹄,战马人立而起,把骑手甩进雪堆。
\"欢迎来到,真正的战场。\"陆醉川的声音混着城隍虚影的轰鸣,在山谷里撞出回音。
他望着前锋爬起来时染血的脸,突然想起密信最后那句\"防人心,更防算\"。
山风突然转向。
他闻到了,那缕不属于人间的腥甜——是阴兵的血。
更远处,雪雾里亮起一点幽蓝,像谁点燃了引魂灯。
陆醉川的瞳孔骤缩,他看见前锋抹了把脸上的血,突然露出个诡异的笑。
那笑里没有慌乱,只有...期待。
\"陆大哥!\"沈墨寒的惊呼从阵眼传来,\"锁链阵的灵力在漏!
他们带了...带了活祭!\"
陆醉川摸向腰间的酒葫芦,这才想起里面已经空了。
山脚下的火把突然多了一倍,黑虎营的旗号在风雪里翻卷,原来的前锋队伍后,不知何时多出了穿玄色甲胄的身影——那是周佑的亲卫,甲胄上的蟒纹闪着冷光。
九的方向传来阿黄的尖啸。
陆醉川转头的刹那,看见后崖的树洞里窜出黑影,是红袍老道!
他手里掐着的,正是九颈间的判官玉佩——不知何时被偷了去。
\"断因果!\"陆醉川吼出声,可城隍虚影只闪了半下就消散了。
他踉跄着扶住阵眼石,喉间的腥甜涌上来,这才发现嘴角不知何时溢出了血。
山脚下,前锋的鬼头刀突然爆发出刺目红光。
陆醉川听见封印碎裂的声音,像极了三日前他震碎邪修魂魄时的脆响——只是这次,碎的是归墟。
风雪重新转急。
陆醉川望着漫山遍野涌上来的敌军,突然想起沈墨寒过的话:\"最危险的陷阱,往往是猎人自己挖的。\"
现在,他们成了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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