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岭古庙的老松在夜风中发出第三声断裂的脆响时,九的指尖已经掐进青砖缝隙里。
她盲眼上的蓝布被阴风吹得猎猎作响,归墟令碎片贴在胸口,烫得皮肤发红——那是比香火更灼热的温度,像有人正用烧红的铁签子戳她的心口。
\"姐姐过,阵眼要设在香炉下。\"她的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蛛丝,摸索着往供桌爬去。
膝盖蹭过积灰的地面,沾了满裤腿的土,可她顾不上这些。
引魂铃在掌心震得发麻,铃铛里的叹息声越来越清晰,是几百个亡魂在哭:\"鬼头,跑啊!\"
庙门外的马蹄声突然停了。
九的盲眼剧烈颤动,蓝布下的眼白泛着病态的青。
她能听见铁蹄碾过枯骨的闷响——不是普通的马蹄,是裹着尸油的玄铁蹄,每踏一步都要碾碎三具野坟里的人骨。
三十七个活人,十二个阴魂,还有...那个浑身腐臭的红袍老道。
\"哑巴,把东西交出来。\"沙哑的男声从庙门传来,带着烂肺管子的嘶鸣。
九缩在供桌下,手指触到沈墨寒埋下的镇魂钉——冰凉的金属,能镇住阴魂,可镇不住活榷枪。
她摸到怀里的引魂铃,铃舌撞在铜壁上,发出一声尖细的\"叮\"。
庙门\"轰\"地被踹开。
月光劈进来,照见十七杆长枪,枪尖挑着幽绿的磷火。
红袍老道站在最前,半张脸烂得只剩白骨,另半张脸皮松垮垮垂着,露出里面蠕动的蛆虫:\"归墟令能开阴阳门,你个瞎子留着它,是想给城隍殉葬么?\"
九往供桌更深处缩了缩。
她能闻到血锈味——那些长枪上的磷火,是用百人血祭炼的。
有个兵举着火把凑近,火光映出她颤抖的睫毛。\"在这儿!\"兵吼了一嗓子,钢刀\"唰\"地劈向供桌。
木片飞溅的刹那,九把引魂铃塞进砖缝。
铃身磕在镇魂钉上,发出清越的颤音。
这是她和沈墨寒约好的信号——如果阵眼被破,就用引魂铃震碎镇魂钉,让阴魂反噬敌军。
可她的指尖刚碰到归墟令碎片,后腰就挨了重重一脚。
\"贱种!\"兵揪住她的辫子往地上撞,青砖磕得她额头出血。
归墟令碎片从怀里掉出来,滚到红袍老道脚边。
他弯腰捡起,腐臭的手指刚碰到碎片,突然浑身剧震——碎片上腾起金色火焰,烧得他指甲\"滋滋\"冒黑烟。
\"是城隍气!\"红袍老道尖叫着甩动手腕,碎片\"当啷\"落在九脚边。
她立刻扑过去,用身子护住那抹微光。
兵们的钢刀雨点般落下,有一刀砍在她胳膊上,火辣辣的疼。
可她咬着牙,把碎片往怀里更紧地按了按——姐姐过,这是能破周佑阴兵阵的钥匙,比她的命金贵。
\"都住手!\"红袍老道捂着冒烟的手冲过来,\"活的!
必须带活的回去!\"他掏出张黄符拍在九后颈,符纸立刻渗进皮肤,她的四肢突然像灌了铅,连手指都动不了。
老道弯腰要抓她,袖口却被什么东西勾住了——是她染血的指尖,正死死攥着他的红袍。
\"杂种!\"老道抬手就是一记耳光,打得她嘴角渗血。
可她的盲眼里突然溢出两行血泪,蓝布下的眼仁竟缓缓转动——那是无眼判官的法相在觉醒。
老道的瞳孔骤缩,刚要后退,庙外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爆响。
\"砰!\"
金色光芒劈开夜空,像颗坠落的星子。
陆醉川踩着断裂的庙梁凌空而下,酒气混着松涛灌进来。
他手里攥着半块城隍印,表面的纹路泛着熔金般的光:\"松开她。\"
红袍老道的冷汗顺着烂脸往下淌。
他能感觉到,这股气息是真正的城隍——不是那些装神弄鬼的野仙,是能掌阴阳簿的正神。\"你...你不是已经用了三次因果术?\"他声音发颤,\"过度使用会折寿!\"
\"折寿?\"陆醉川摸出腰间的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
烈酒顺着嘴角往下淌,打湿前襟。
他盯着九脸上的血,喉结动了动:\"我陆醉川活这二十八年,就没怕过折寿。\"酒液入喉的刹那,他后颈的阴阳锁链印记突然暴涨,蓝莲花般的纹路爬满半边胸膛。
\"起!\"他低喝一声,城隍印迎风暴涨,撞飞三个举枪的兵。
金色火焰从他脚下腾起,映得整座古庙亮如白昼。
身后浮现出初代城隍的虚影——青面长须,手持生死簿,目光扫过之处,兵们的魂魄在体外直打颤。
红袍老道尖叫着祭出黑刃:\"给我杀!\"可他刚冲出去两步,就被一道金光掀飞。
陆醉川的手掌按在他胸口,能清晰摸到肋骨断裂的脆响:\"你这种邪修,也配提城隍?\"他手腕一翻,城隍印重重砸在老道面门,腐肉混着碎骨溅了满地。
剩下的兵想跑,却被一圈青色光墙拦住——是沈墨寒的阴阳封印阵。
陆醉川转身走向九,蹲下来时膝盖压碎了半块青砖。
他轻轻擦掉她脸上的血,声音比平时轻了三分:\"疼不疼?\"
九摇头,把归墟令碎片塞进他手心。
碎片触到他皮肤的瞬间,三道金光从碎片里窜出来,和他颈间的阴阳锁链连成一线。
陆醉川突然闭眼,眼前闪过无数画面:阴兵阵在月光下集结,周佑站在帅旗后冷笑,归墟之地的空裂开缝隙,一双冰冷的眼睛正盯着他。
\"醉川!\"沈墨寒的声音从庙外传来。
她踩着满地碎砖走进来,星盘在掌心流转着微光:\"周佑的阴兵提前三开拔,白羽子招了,他们要在黎明前血洗镇山堂。\"
陆醉川把归墟令碎片贴身收好,伸手把九抱起来。
她的血沾在他青布衫上,像朵正在绽放的红梅:\"走,回镇山堂。\"他转头看向沈墨寒,眼神里烧着酒火,\"该让周大帅看看,谁才是这乱世的规矩。\"
庙外,赵霸的铁掌正拍在最后一个俘虏后颈:\"敢伤我兄弟的人,老子能把他全家从族谱里抠了。\"俘虏晕过去前,嘴皮子动了动——他想周佑在归墟之地布了杀局,可这秘密,要等镇山堂的油灯再亮起时,才会被摊在议事厅的檀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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