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醉川的靴底碾过第一级青石板时,石阶表面突然泛起细碎的金光,像被惊醒的星子。
他听见身后玄风长老抽气的声音——这石阶竟在随着他们的脚步生长,每一步都比前一步高出三寸,直逼得人脊背绷成弓弦。
\"稳住呼吸。\"沈墨寒的手轻轻搭在他后腰,隔着粗布短打也能触到她指尖的凉。
陆醉川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得像庙里的残雪。
他偏头看九,盲女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脸上却没有半分惧色,反而微微仰起,仿佛在嗅风里的味道。
阶梯尽头的金光来得毫无预兆。
当陆醉川跨出第三十七步时,眼前的雾霭突然被撕开,朱红飞檐撞进瞳孔,青铜狮子的轮廓在光晕里若隐若现。
可等他真正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入目的却不是想象中庄严肃穆的神殿——
那是座被岁月啃噬的残破大殿,穹顶裂开蛛网状的缝隙,漏下的光里飘着陈年蛛网。
最中央悬浮着块磨盘大的黑色晶石,表面流转着蛇信子般的幽蓝纹路,每道纹路蠕动时,陆醉川都能听见指甲刮过玻璃的刺响。
\"晚了!\"
嘶哑的尖笑像锈刀划开空气。
大祭司从晶石后转出,玄色法袍上沾着暗红血渍,左手攥着柄骨刀,右手按在胸口——那里正插着根半指粗的银钉,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淌,在地面积成的血洼。
\"这是上古血祭,用活祭唤醒禁忌之力!\"玄风长老的罗盘突然炸成碎片,他踉跄两步,\"他要......\"
\"要成为新的阎罗!\"大祭司仰起头,脸上的血珠溅到额间的鬼面纹上,\"只要吸收这力量,我就能碾碎所有城隍、官,让这乱世的规则由我书写!\"他的指甲突然暴长三寸,深深扎进心口的银钉,\"最后一步,需要......\"
\"去你娘的规则!\"陆醉川的暴喝震得梁上积灰簌簌下落。
他反手抽出腰间的城隍印,掌心的符纸被酒气浸透,金纹瞬间活过来般爬上手臂。
金光裹着印台砸向大祭司面门时,他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时如此渴望战斗,不是为了守护谁,单纯是被这疯子的狂妄烧红了眼。
大祭司狼狈翻滚避开,法袍被划开道口子,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咒文。
可就在陆醉川要乘胜追击时,整座大殿突然剧烈震颤。
黑色晶石发出刺耳的嗡鸣,表面的幽蓝纹路疯狂游动,像无数条被踩疼的蛇。
\"退!\"沈墨寒拽着九往柱子后躲,玄风长老抄起仅剩的半块罗盘砸向穹顶裂缝,碎石雨点般落下。
陆醉川护在最前,城隍印的金光在头顶凝成盾,却见晶石中央裂开道缝隙,漆黑如墨的身影从中升起。
那是怎样的存在?
残破的青铜铠甲挂着锈迹,肩甲处还嵌着半截断剑;面容被黑雾笼罩,唯余一双眼,燃烧着紫焰的眼,像两团永远不会熄灭的鬼火。
他每抬起一只脚,地面就裂开蛛网似的纹路,陆醉川甚至能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的哀鸣——这是阎罗境巅峰的威压,压得人连呼吸都成了奢侈。
\"擅闯者,死。\"
声音像冰锥刺进耳膜。
陆醉川的膝盖不受控制地弯曲,金盾上出现细密的裂纹。
玄风长老突然咬破舌尖,鲜血喷在罗盘残片上:\"封灵屏障!\"淡青色光幕在众人头顶撑起,却在触及那威压的瞬间泛起涟漪,仿佛水面撞上山洪。
\"哥......\"九的手突然攥住他手腕。
盲女的眼尾泛着不正常的红,判官笔在半空划出银亮的轨迹,最后笔尖重重点向守护者胸口:\"那里......\"她急促地喘着气,喉咙发出咿呀的声响,\"弱、点!\"
陆醉川的瞳孔骤缩。
他看见九的指尖在发抖,眼白里爬上血丝——这是她强行动用判官之力的代价。
可当他顺着轨迹看过去,竟真在守护者铠甲缝隙间,看到道极淡的银线,像被岁月磨淡的符咒。
\"所有人,掩护我三息!\"他扯开衣襟灌下最后半壶烈酒,酒液灼烧着喉咙,烫得眼眶发酸。
这是赵霸塞给他的\"救命酒\",此刻却要用来赌命。
他能感觉到皮肤下的血管在暴涨,鬓角的白发又多了几缕——过度使用城隍之力的反噬来得比以往更快。
沈墨寒的匕首最先出鞘,寒光在屏障上划出弧;玄风长老咬破拇指,在光幕上按出血印;九的判官笔突然爆发出刺目银光,直取守护者面门。
陆醉川趁机闭上眼睛,将全部心神沉入城隍印。
他听见自己灵魂脱离肉体的轻响,像片叶子飘离枝头,再睁眼时,已化作道金色光泉—因果断龋
\"去!\"
刃尖抵住那道银线的瞬间,守护者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
黑雾骤然消散,露出底下那张熟悉的脸——清瘦的下颌,眉骨处有道旧疤,正是玄风长老典籍里记载的,数百年前失踪的初代城隍!
\"原、原来是你......\"玄风长老的声音发颤,罗盘残片\"当啷\"落地。
守护者的紫焰眼缓缓熄灭,化作普通的深褐色。
他望着陆醉川,目光里有疲惫,有释然,更多的是无奈:\"我守此千年,封印着禁忌之力。若不是那疯子的血祭唤醒了它,我本不会醒。\"他抬手按在晶石上,黑雾重新裹住身躯,\"走吧,别再踏足这里。\"
话音未落,晶石突然爆发出刺目蓝光。
大祭司的身影从阴影里窜出,他的脸扭曲得不成人形,手里攥着半截染血的骨刀:\"我不会输!只要拿到力量......\"
\"你的野心,该结束了。\"
清冷的女声像块冰投进沸水。
神秘少女不知何时出现在大祭司身后,黑纱上的银铃轻响。
她抬手时,陆醉川看见她掌心躺着枚月牙状的银器,寒光一闪,血花溅上她的衣袖。
大祭司的动作凝固了。
他低头看着心口的血洞,又抬头看向神秘少女,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他踉跄两步,栽倒在地,鲜血顺着青石板缝隙蜿蜒,像条红色的蛇。
陆醉川弯腰捡起自己的肉身,喉咙里腥甜翻涌。
他抹了把嘴角的血,抬头正看见神秘少女低头擦拭银器,黑纱下的眼睛在阴影里闪了闪,不知是悲是喜。
\"这只是开始。\"他听见自己,声音哑得像破风箱,\"真正的敌人......\"
\"还在后面。\"沈墨寒接完这句话,伸手扶住他摇晃的肩膀。
风从穹顶裂缝灌进来,掀起九的裙角,她摸索着抓住陆醉川的衣角,把脸贴在他手背上——那里还残留着因果断刃的余温。
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比他们刚上阶梯时更响,更沉。
陆醉川望着重新归于平静的黑色晶石,忽然想起玄风长老的\"斩断宿命\"。
或许他们斩断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因果线,而是揭开了某个更大的局。
大祭司的血还在蜿蜒,在地面画出歪歪扭扭的痕迹,像某种古老的符咒。
神秘少女收了银器,转身走向殿门,黑纱上的银铃轻响,很快消失在阴影里。
陆醉川摸出怀里最后半块桂花糕——是九今早塞给他的,现在已经凉了。
他掰成两半,递给盲女。
九笑着接过去,沾着血污的手指在糕面上按出个印子。
\"走。\"他,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也带着更浓的坚定,\"回酒楼,赵霸该等急了。\"
玄风长老捡起地上的罗盘残片,突然轻声道:\"那守护者的眼睛......和碑上的铭文,好像有什么关联。\"
沈墨寒的指尖轻轻划过腰间的青铜铃,目光落在黑色晶石上:\"或许,我们该查查初代城隍失踪的真相。\"
陆醉川没话。
他望着殿外透进来的光,想起刚才灵魂出窍时,似乎看见晶石深处有更浓的黑雾在蠕动。
他握紧九的手,感受着那点温度,突然笑了:\"怕什么?有酒,有兄弟,有判官笔......\"
他仰头灌下最后一口酒,酒气裹着血味在喉间打转,\"大不了,再老十岁。\"
殿外的风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飘进来,落在大祭司的血泊里。
血珠溅起又落下,在叶面上晕开红痕,像朵开得太艳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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