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魔城的夜，比枢宗要深沉得多。
没有皎洁的明月与璀璨的星河，只有被远方两界山弥漫的魔云过滤后的、稀薄而惨淡的微光，勉强勾勒出城墙上巡逻修士们肃穆的身影。
空气中那股混杂着硫磺、血腥与腐朽气息的魔气，在夜间似乎更加活跃，无声地侵蚀着护城大阵散发出的灵光，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林澜站在分配给她的静室窗前，目光穿透夜色，精准地投向那片吞噬一切光亮的魔云深处——两界山，封印魔尊墨渊之地。
三日来，她扮演着一位对世事略显隔阂、但对加固封印抱有责任的转世仙祖，在清玄的陪同下，熟悉了镇魔城的大致布局。
也更为清晰地感受到了簇紧绷的氛围，以及那无时无刻不从远方传来的、令人心悸的黑暗压迫。
清玄尽职尽责，温和有礼，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对她的照顾更是无微不至。
他看向她时，眼中那份纯粹的敬仰与守护之意，几乎不加掩饰。
若她真是那位心系苍生的云芷仙子，或许会为此感到欣慰。
但她是林澜。她的任务，不是加固封印，而是引魔堕凡。
“乖，能量图谱分析完成了吗？”她在脑海中问道。
白日里，她借着“感应封印”的名义，多次尝试调动云芷的本源仙力去接触那片魔域，虽然每次都被那冰冷的意志惊退，但也并非全无收获。
“喵~宿主，初步建模完成了！”乖的虚影在她意识中投射出一幅复杂的光谱图，其中代表魔尊封印核心的区域，能量波动极其剧烈且不稳定，如同一个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口。
“根据波动频率和强度模拟，封印核心确实存在周期性薄弱点，下一次明显的波动峰值，预计就在……一个时辰后！”
一个时辰后……子时正中，阴气最盛之时。
林澜眼底闪过一丝决然。
被动的感应终究隔靴搔痒，想要真正接近目标，了解他，乃至……完成那个惊世骇俗的心愿，她必须冒一点风险。
“不能再等了。”她轻声道，“今晚，我必须更深入地‘接触’一次。”
“宿主，风险系数很高！”乖的毛炸起，“那道意志的侵略性极强，一旦被其抓住，很可能造成灵魂震荡，甚至被反向侵蚀！”
“我知道。”林澜深吸一口气，感受着静室内净化阵法带来的、与外界格格不入的清新灵气。
“但这是我们最快打开局面的方法。而且，我有云芷的本源仙力护体，这是他最熟悉也最……在意的东西，他不会轻易毁掉。
这既是风险，也是我的护身符。”
她需要确认，墨渊对她的“关注”到了何种程度，更需要一个契机，打破目前这种被动感知的局面。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城外的风声似乎都变得遥远。一个时辰，转瞬即至。
子时到了。
林澜能清晰地感觉到，窗外那原本就如潮水般起伏的魔气，骤然变得汹涌澎湃起来！
远方两界山的魔云如同沸腾一般翻滚不休，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即便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和强大的护城阵法，依旧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
就是现在！
她不再犹豫，盘膝坐于静室中央的蒲团之上，双手结出一个古朴的印诀——正是《九转云水诀》中用于宁心静气、沟通地的一种法印。
但此刻，她逆转了其部分效用，将全部心神，连同体内那经过三日磨合已能初步掌控的、属于云芷的纯净本源仙力。
化作一道极其凝练、却又带着明确“标识性”的意念，主动地、毫无保留地朝着两界山的方向，延伸而去！
这一次，不再是心翼翼的试探，而是近乎于……叩门！
“轰——！”
几乎在她的意念触碰到那片浓郁魔气的瞬间，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冰冷的意志，如同决堤的洪荒巨浪，朝着她席卷而来！
不再是模糊的感应，而是清晰的、带着实质般重量的接触！
林澜的识海仿佛被投入了一块万载玄冰，瞬间冻结。
无数混乱、暴戾、充满了毁灭与寂灭意味的碎片信息冲击着她的灵魂。
她看到了尸山血海，看到了星辰陨落，看到了无尽的黑暗与挣扎……那是墨渊被封印千年的愤怒、孤寂与疯狂！
“呃……”一声压抑的痛哼从她唇边逸出，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这股力量太过霸道，远超她目前的承受极限。
“宿主！能量过载！快撤回！”乖焦急地喊道，白色的虚影在她识海中光芒急闪，试图帮她稳定心神。
但林澜咬紧牙关，硬生生扛住了这波冲击。她非但没有立刻撤回，反而竭力维持着那道仙力意念的稳定，如同暴风雨中一盏摇曳却不肯熄灭的孤灯。
她在“看”，也在“被看”。
她感受到了那意志核心深处，除了毁灭，还有一丝……
仿佛被时光磨砺了千万年的、极致的疲惫，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对某种东西的偏执渴望。
就在这时，那道冰冷狂暴的意志，似乎终于“辨认”出了这缕仙力的源头。
所有的混乱与暴戾如同潮水般退去了一瞬，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几乎要将她灵魂刺穿的“注视”。
紧接着，一个低沉、沙哑，仿佛蕴藏着无尽岁月与亘古寒冰的声音，直接在她灵魂深处炸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扭曲的玩味：“云……芷……”
“千年过去……你的气息，依旧如此……令人作呕的‘纯净’。”
“但，似乎又有些……不同了。”
那声音顿了顿，似乎在细细品味，随即，一股更加具象化的、带着强烈侵略性与探究欲的意念。
如同无形的触手，沿着她释放的仙力通道，反向缠绕而来，试图更深入地侵入她的识海，窥探她灵魂最深处的秘密！
“放肆！”林澜心中凛然，立刻运转全部心神，云芷的仙力在体内爆发出清蒙蒙的光辉，形成一道坚固的壁垒，死死守住自己的灵台清明。
两股力量在她识海的边界展开了无声却凶险的较量。
一方是魔尊霸道无匹的侵蚀，一方是林澜借助云芷仙力与自身顽强意志的坚守。
冷汗浸湿了她的后背，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感觉自己就像狂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彻底吞噬。
“宿主！不行！他的力量本质太高！再僵持下去，你的灵魂会受损！”乖的声音带着哭腔。
林澜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本想冒险一搏，获取更多信息，却低估了魔尊即便被封印，其意志依旧如此可怕。必须撤退了！
她当机立断，猛地切断了那缕外放的仙力联系，同时调动全部力量，将那道侵入的魔念狠狠震出识海！
“噗——”气血翻涌之下，她终究没能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身前洁净的地板。
静室内，那令人窒息的压力骤然消失。
窗外，魔气的沸腾似乎也渐渐平息，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但灵魂深处传来的虚弱感与那残留的、冰冷刺骨的触感，无比真实地告诉她——她成功了，也失败了。
成功引起了魔尊更深层次的注意，甚至与他进行了短暂的“交流”。
失败在于，她几乎没能获取任何有价值的情报，反而暴露了自己可能存在的“不同”，并且受了不轻的灵魂震荡。
“宿主！你怎么样？”乖急切地问，猫眼里满是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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