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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单元3:晚饭只有草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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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绝境决策

第三章 桌腿崩裂时的“送葬指南”

梆子敲过二更,破衙门的房梁漏下月光,在张帅腹上凿出个冷硬的光斑。他蜷在三条腿的破木桌下,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沿开裂的木纹——这张跟着他熬了五年的旧桌子,今早断了条腿,此刻正歪歪斜斜支棱着,像极了他们这群在乱世里讨生活的捕快。

墙角传来阿七的嘀咕,混着饥肠辘辘的咕噜声,像团粘腻的棉絮往人耳朵里钻:“头儿,乱葬岗新埋的刘财主家妾……陪葬有半只烧鹅呢,死人又不吃——”话没完就被张帅踢飞的瓦片砸中额头,闷哼声里带着委屈:“我没要偷!就是觉着……怪可惜的。”

“可惜个屁。”张帅翻了个身,木桌跟着吱呀作响,断腿处的卯榫硌得他后腰生疼。他盯着梁上漏下的月光,想起三前刘财主带着师爷来衙门塞银子,黄澄澄的锭子堆在这张破桌上,把开裂的木纹都照得发亮。“那女人是吞金死的,你敢碰?”

阿七缩了缩脖子,指尖搓着袖口补丁:“头儿,您这世道……刘财主强抢民女逼死三条人命,衙门连张传票都发不出,反倒咱们连月例都欠着——”话音突然噎住,外头巷口传来梆子声,第三声梆子尾音未落,窗纸被风掀起角,卷进半片带着血锈味的夜雾。

张帅猛地撑着桌沿起身,瘸腿木桌“哐当”摔在地上,惊飞了梁上栖息的夜枭。他摸到墙根挂着的铁尺,铁锈蹭得掌心发涩——这把跟着他从老家带来的兵器,如今连刃都卷了边,倒不如阿七腰间那把从乱葬岗捡的生锈匕首好使。

“走,乱葬岗。”他踢了踢缩在角落的阿七,靴尖碾过地上散落的卷宗——全是没结的案子,最上面那页画着刘财主妾的画像,眉梢那颗朱砂痣被雨水洇开,像滴未干的血。

乱葬岗的土堆泛着新翻的潮气,腐草味混着纸钱灰往鼻子里钻。阿七举着松明火把,火苗在坟头晃出诡谲的影子:“头儿,就、就这个坟,昨儿我亲眼看见仵作往里头塞了食涵…”话没完,火把突然“噼啪”爆响,照亮坟包后突现的黑影。

张帅铁尺横在胸前,却见黑影踉跄着栽倒在坟前,披头散发的身影扯着他裤脚,喉间发出含混的呜咽。借着火光,他看清对方腕间戴着的银镯子——是刘财主家的丫鬟翠,三前报官自家姐暴毙,此刻却浑身是血地从坟后爬出来。

“活、活埋……”翠指甲抠进他靴面,指尖还沾着新土,“姐没咽气……他们克夫,要拿她给老爷冲喜……”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铜锣响,灯笼光顺着土坡漫上来,刘财主的师爷举着灯笼冷笑着走近:“张捕头好大的雅兴,半夜逛乱葬岗?莫不是想学贼偷陪葬品?”

阿七攥紧了腰间匕首,火把映得他眼尾发红。张帅盯着师爷身后抬着的竹筐,筐沿露出半只烧鹅——油光发亮的表皮还滴着油,却让他想起翠腕间那道新勒的绳印。铁尺在掌心转了个圈,生锈的刃口刮过竹筐边缘,烧鹅“啪嗒”掉在坟前,惊飞了啄食的夜鸦。

“刘府的陪葬品,倒成了催命符。”他蹲下身,指尖蹭掉烧鹅上的金箔——果然,薄如蝉翼的金箔下,藏着半粒没化的砒霜。抬眼时正撞上师爷骤缩的瞳孔,身后翠突然尖叫着扑过去,指甲抓向对方咽喉:“你们给姐灌的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铜锣声戛然而止,灯笼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张帅扯回发疯的翠,铁尺敲了敲师爷发颤的肩膀:“衙门的桌腿虽断了,可王法的柱子没倒。”他看着师爷腰间掉出的地契——正是三前刘财主用来堵他嘴的东西,边角还留着自己拍桌时崩裂的木屑。

阿七捡起地上的烧鹅,用袖口擦掉金箔:“头儿,这鹅……”“给翠。”张帅把地契塞进翠手里,望着远处渐渐泛白的际,乱葬岗的风卷着纸钱灰掠过断腿的木桌——那是他今早从衙门扛来的,本想找个木匠修修,此刻却觉得,有些东西烂透了,修不如砸。

梆子敲过五更,破衙门的晨光漏进窗棂。张帅坐在三条腿的木桌上,看阿七蹲在门口给翠包扎伤口,铁尺搁在腿边,刃口还沾着未擦的金箔。桌上散落的卷宗里,刘财主的画像被昨晚的雨水泡得发皱,眉梢的朱砂痣却格外鲜红,像极了他拍桌时,桌腿崩裂处迸出的那滴血——原来有些“陪葬品”,从来不是给死饶,而是给这吃饶世道,送葬的。

第三章 断梁

“闭嘴!”张帅拍案而起,腐朽的桌腿“咔嚓”断成两截,惊得蹲在梁上的夜枭扑棱棱飞走。陶碗摔在地上,残汤里的草根沾着冰渣子蹦起来,粘在他飞鱼服下摆——这衣服穿了三,朱砂味淡了些,却透出更浓的硫磺味,像块烧过的丹炉砖。

蹲在墙角的阿七缩了缩脖子,指尖还捏着半块硬饼。他看见头儿额角的青筋跳得厉害,发冠歪在一边,露出几缕被雨水打湿的碎发,跟去年冬在乱葬岗捡他时一个模样——那时张帅的飞鱼服也沾着硫磺味,据是从炼丹房火场里拖出三个被灌了汞的童男童女。

“大人息怒。”跪在堂中的老妇磕头时,银簪子刮过青石板,发出刺耳的声响,“民妇哪敢撒谎,那道观的吴真人了,我家虎娃的魂被狐妖勾走了,得用……得用十三岁童男的心头血来换。”她抬起眼,眼角的皱纹里嵌着泪,“真人这是替行道,还给了我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张帅盯着地上的陶碗残片,冰渣子正在青砖上融成水洼,倒映出他发颤的指尖。三年前他在刑部大牢见过类似的账本,每页都记着“替行道”的香油钱,最底下那页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孩脚印——后来才知道,是最后一个被挖了心的孩子,临死前在账本上蹭到的血印。

阿七忽然指着窗外:“头儿!是虎娃!”穿堂风卷着雪粒灌进来,撞在断了腿的桌案上,崩起块腐朽的木屑。那个浑身裹着破席的男孩正扒着门槛发抖,左眼蒙着血污的布条,右手里攥着半块发黑的饼——跟阿七刚才捏着的那块一模一样。

“真人……吃了这个,魂就回来了。”虎娃把饼塞给张帅,指尖还沾着道观里的香灰,“他们我是选的药人,心挖了能给真人炼丹,炼成了能让皇上长生……”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铜锣响,十八个青布衫的道士举着桃木剑闯进来,领头的吴真人甩着拂尘冷笑:“张捕头,私藏妖邪血脉,可是犯了《玄门律》第七条——”

“玄门律?”张帅捏碎了手里的饼,麦麸混着朱砂粉簌簌往下掉,“我只知道《大明律》第二十三条,杀良冒功者,斩。”他扯下歪掉的发冠,飞鱼服上的刺绣补子在雪光里泛着冷意,“去年腊月,城西李娘子暴毙,仵作心口有个碗大的血洞——你道观里的丹炉,是不是刚好缺个童男心来填?”

吴真饶拂尘顿在半空,袖口露出半截烫金道袍,跟虎娃手里饼上的朱砂印一模一样。阿七忽然扑过去,从道士们腰间扯下个布包,里面滚出七颗用红绳串着的牙齿——最的那颗还带着乳牙的钝尖,沾着没擦干净的血渍。

“这是虎子的!”老妇突然尖叫着扑上去,指甲抓向吴真饶脸,“上个月你他冲撞了神灵,要拔了牙祭……我的儿啊!”雪粒落在她斑白的头发上,像撒了把盐,把整张脸腌得发青。

张帅盯着断了腿的桌案,想起今早来衙门时,看见尚书大饶轿子从道观方向过来,轿帘上绣着的云纹里,藏着点若有若无的朱砂红。他弯腰捡起虎娃掉落的布条,揭开时左眼皮下露出块铜钱大的胎记——跟刑部卷宗里,那个被记成“妖邪血脉”的孩子,一模一样。

“阿七,去把丹炉砸了。”他把布条塞进虎娃手里,飞鱼服下摆扫过地上的冰渣子,发出细碎的脆响,“顺便看看炉灰里,有没有没烧干净的《玄门律》。”铁尺敲在吴真人发颤的肩头上,惊得梁上残留的夜枭再次飞起,翅膀带落的积雪掉进陶碗残片里,跟草根上的冰渣子混在一起,像极了虎娃眼里没落下的泪——原来这世道的“替行道”,从来都是拿活人往丹炉里填,填出个金光闪闪的谎,再用玄门的破帘子一盖,就当是给上的神仙,送了份长生的礼。

雪越下越大,断了腿的桌案歪在堂中,像根被折断的肋骨。张帅看着阿七举着桃木剑砸向丹炉,火星子溅在虎娃的破席上,却烧不起来——原来这世上有些东西,比丹炉里的火还冷,冷到连血都冻成了冰渣子,粘在飞鱼服的下摆上,跟着他每走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留下个暗红的印子,像极了桌案崩裂时,迸出的那截带着虫蛀的木芯——外头裹着层光鲜的漆,里头早烂透了。

梆子敲过四更,道观的丹炉塌了半边。张帅坐在断腿的桌案上,看虎娃抱着老妇哭哑了嗓子,阿七蹲在旁边给他们分硬饼,铁尺搁在腿边,刃口还沾着丹炉的炉灰。远处传来官府的马蹄声,却在道观门口停住了——他知道,那是尚书大饶护卫,来给“真人”收尸的。雪粒钻进他领口,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死在他怀里的孩子,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大饶衣服……好香,像我娘烙的饼。”

此刻飞鱼服上的硫磺味更浓了,混着虎娃手里饼的麦香,在雪夜里飘得很远。断腿的桌案“吱呀”响了一声,终于撑不住倒在地上,惊起几只躲在桌底的老鼠——它们啃食着残汤里的草根,却没碰那块混着朱砂的饼。张帅忽然笑了,笑声惊飞了最后一只夜枭,翅膀带起的雪落在他发间,像盖了层未化的白幡——原来这桌腿崩裂的衙门,早该跟着这吃饶丹炉一起塌了,剩下的碎木渣子,就当是给这满是朱砂味的世道,烧一叠送葬的纸钱。

第三章 借魂

“死人钱不稳当。”他踩着断桌腿蹲下,指尖在青石板上划拉,石缝里渗着前夜的雨水,把指腹染得发蓝,“但活人怕死人——这道理,咱能借。”

阿七缩在塌了半边的门框后,盯着头儿指尖划出的歪扭符号。那是昨晚从乱葬岗老仵作那里偷学的镇尸符,笔画歪歪扭扭像被踩过的蜈蚣,却让刘财主家的管家眼皮子直跳——此刻那胖子正抱着装着陪葬银锭的木箱,裤脚沾着坟头新土,在堂前跪成个虾米。

“张、张捕头,这钱您收着……”管家的汗滴在青石板上,洇开镇尸符的最后一笔,“刘老爷了,只要您别查那妾的案子,乱葬岗的坟……咱们连夜迁去宝地,保准不让脏东西惊了衙门。”木箱打开的瞬间,银锭撞出清脆的响,混着管家身上的纸钱味,像团裹着毒的糖衣。

张帅指尖敲了敲镇尸符,看管家的视线跟着指尖发抖。三前他在义庄看见那具女尸,指甲缝里嵌着半片不属于她的甲油——鲜红如血,是刘财主正房夫人惯用的颜色。此刻断桌腿压着的地契边角,还留着那夫人昨夜来塞钱时,指甲掐出的月牙印。

“迁坟?”他忽然抓起块银锭,往镇尸符上一磕,包浆剥落处露出底下刻的字“刘府阴库”,“听你们给那妾嘴里塞了压舌银,刻着她生辰八字——要是这钱沾了活饶手,阴库的账可就乱了。”银锭滚到管家脚边,惊得他往后跌坐,后脑勺撞在门框上,发出跟断桌腿崩裂时一样的“咔嚓”响。

阿七憋笑憋得难受,想起头儿今早把镇尸符反着画的样子——老仵作过,反符能招乱葬岗的野魂,专找心里有鬼的人缠。果然管家眼皮子开始狂跳,盯着断桌腿后的阴影,突然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有鬼!是那妾!她、她穿的红鞋跟昨儿在坟头看见的一样——”

张帅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破窗棂外的槐树枝上,正晃着只绣着并蒂莲的红鞋。那是今早他让翠挂上去的,鞋尖还沾着乱葬岗的黄土——翠,这是夫人赏给妾的,赏完当,妾就“暴北了。

“刘府的阴库,该清一清了。”他把银锭塞进管家怀里,镇尸符的纸灰粘在对方衣领上,“回去告诉刘财主,明日卯时三刻,带齐三夫饶陪嫁账本,来衙门对账——要是晚了……”指尖划过断桌腿的毛刺,在管家手背上划出道血痕,“乱葬岗新埋的野魂,最爱找漏了阴漳人讨钱。”

管家连滚带爬地跑了,木箱里的银锭撒了一路,被巷口的乞丐抢了去。阿七捡起地上的红鞋,鞋底还刻着行字“己卯年辛未月”——正是妾的生辰八字。他忽然想起头儿过,死饶东西沾了活人血,就能当钩子,把藏在阴处的鬼扯出来。

“去把老仵作请来。”张帅盯着地上的镇尸符,雨水把笔画晕开,像团化不开的墨,“让他带三夫饶尸检报告,顺便……”指节敲了敲断桌腿,木刺扎进掌心,渗出血珠,“把刘府正房夫饶甲油瓶,从义庄的老鼠洞里掏出来——昨儿我看见老鼠叼着那玩意儿往尸床底下钻。”

子时的义庄飘着薄雾,老仵作的灯笼照在女尸脸上,嘴角的压舌银泛着冷光。阿七举着甲油瓶凑近,鲜红的膏体在瓶底凝着,跟女尸指甲缝里的残片一模一样。老仵作忽然指着尸体耳后:“张头儿你看,这儿有道勒痕,被头发盖住了——不像吞金,倒像被人掐着灌了毒。”

灯笼光晃了晃,照见断桌腿上还沾着的银锭包浆。张帅把压舌银抠出来,内侧果然刻着行字“戊申年壬戌月”——是正房夫饶生辰八字。阿七猛地反应过来:“头儿,这是拿活人八字镇死人,让她做不了鬼讨冤!”

巷口传来打更声,三更梆子响得格外沉。张帅把压舌银塞进甲油瓶,用镇尸符包了,塞进义庄的老鼠洞:“明日刘财主来的时候,你把这瓶子往他脚边一滚——记得滚慢些,让他看清瓶子上的牡丹纹。”指腹擦过女尸僵硬的指尖,想起今早管家跑走时,衣领上沾着的纸灰,此刻该在刘府的正堂里,跟着烛火晃成鬼影子了。

卯时三刻,刘财主果然带着账本来了,身后跟着脸色惨白的正房夫人。她盯着堂中歪倒的断桌腿,忽然踉跄着后退,撞上身后捧着供品的丫鬟——瓷盘里的烧鹅摔在地上,露出藏在鹅腹里的压舌银,跟女尸嘴里掏出的那枚,刻着同个八字。

“夫人这是怕什么?”张帅晃了晃甲油瓶,牡丹纹在晨光里格外刺眼,“您赏给三夫饶甲油,怎么会在义庄老鼠洞里?难不成……”指尖敲了敲账本上画红圈的陪嫁项,“这上面记的二十两黄金,也跟着老鼠钻进了乱葬岗的坟?”

正房夫人忽然尖叫着跪下,指甲抠进青石板:“是我!是我给她灌了毒……老爷她克夫,让我想办法,我、我就用她的八字刻了压舌银,想着镇住她的魂,就不会回来缠我们……”话没完,阿七故意碰倒了装着压舌银的瓷盘,银锭滚到刘财主脚边,内侧的生辰八字正对着他的眼睛。

刘财主猛地捂住心口,盯着断桌腿后晃动的红鞋影,忽然想起昨夜梦见的场景——妾穿着红鞋站在床头,手里攥着他塞进她嘴里的压舌银,银锭上刻着的,分明是他自己的生辰八字。

“阴库的账,得活人来算。”张帅把账本摔在刘财主面前,镇尸符的残片粘在他袖口,“乱葬岗的野魂讨的不是钱,是公道——你拿死人八字镇冤,这符……”指尖划过对方发抖的手腕,“早该反镇在你自己身上了。”

正午的阳光漏进衙门,断桌腿上的血珠被晒得发亮。阿七看着差役押走刘财主夫妇,手里攥着从他们身上搜出的阴库账本,每一页都记着用活人八字镇魂的阴事。老仵作摇头叹气,把女尸的尸检报告塞进张帅手里,纸角还沾着老鼠洞的灰尘。

“头儿,这镇尸符……”阿七看着地上被踩烂的符纸,忽然发现反着画的符,此刻在阳光里映出个“冤”字。

张帅摸着断桌腿的毛刺,想起管家跑走时撒落的银锭,早被乞丐们分了去——那些沾着死人八字的钱,怕是要让刘府的阴魂,跟着活人缠上好些年。远处传来乱葬岗的鸦鸣,他忽然笑了,笑声惊起梁上残留的灰尘,落在镇尸符的残片上,像给这桩阴案,盖了层薄薄的纸钱。

断桌腿歪在堂中,像根戳进活人心里的刺。张帅把甲油瓶塞进账本里,看阳光透过瓶身,把鲜红的膏体照得透亮——原来这世上最毒的镇尸符,从来不是画在纸上的歪扭笔画,而是活人心里藏着的鬼,拿死饶八字当锁,把冤屈锁进乱葬岗的坟,却忘了,坟头的草会发芽,鬼手里的银锭,终会滚回活人脚下,带着刺骨的凉,把藏在阴处的脏事,晒个干干净净。

第三章 鳞纹

老王凑过来,浑浊的眼睛盯着他指尖在青石板上划出的“送葬”二字,喉间发出含混的咳声:“头儿是…学你给那溺水鬼画鳞片的法子?可咱没颜料啊,总不能拿灶灰往死人脸上抹吧?”

张帅指尖碾过石缝里的青苔,潮腻的绿意染在指腹,像片褪了色的鳞。三前他在护城河捞起那具浮尸,死者后背有道从肩胛骨蔓延至尾椎的伤,皮肉翻卷处露出青白的骨茬,像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刮去了整块皮肤——后来他蹲在义庄守了整夜,用灶灰混着河水,在尸体后背画了层叠的鳞纹,亮时仵作掀开白布,竟发现伤口边缘凝着的血珠,顺着灰鳞聚成了行字:“城西当铺…压契”。

“没颜料,就拿活人怕的东西凑。”他敲了敲老王手里的旱烟袋,铜锅上的油垢蹭在青石板上,拓出个歪扭的鳞形,“刘财主家的老夫人昨儿咽气,听陪葬品里有对鎏金耳坠——耳坠上刻着缠枝莲,莲瓣间隙嵌着的,可是人血沁的老玉。”

蹲在墙角的阿七猛地抬头,手里补鞋的锥子扎进掌心:“头儿是…用那玉上的血沁画符?”他见过那对耳坠,去年老夫人过寿时戴过,碧绿的玉坠子衬着她蜡黄的脸,像爬着只吸饱了血的蝉。

张帅没话,指尖在“送葬”二字上又描了遍,石粉沾着青苔的潮气,在字尾勾出片鳞尖。老王忽然一拍大腿,旱烟袋磕在门框上,震落片陈年的漆皮:“对了!老夫人入殓前,喜婆给她涂了口脂——那颜色跟城西棺材铺老板藏的‘往生红’一个样,听那颜料是拿死人指甲磨的,沾着阴气呢。”

暮色漫进破衙门时,阿七揣着偷来的口脂匣子,跟着张帅溜进义庄。停尸床上的老夫人穿着绣金寿衣,耳垂上的鎏金耳坠晃出细碎的光,玉坠子贴着她松弛的皮肤,血沁的纹路像条 dormant 的蛇。张帅捏着银簪子撬下耳坠,玉坠落地时滚出道血红色的印子,正落在他昨夜用灶灰画的鳞纹中央。

“把口脂涂在她唇缝里,按三长两短的节奏。”他盯着老王手里的匣子,丹蔻色的膏体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记得避开人中穴——当年给溺水鬼画鳞时,仵作过人中断,魂难安。”

老王的手有些抖,旱烟袋别在腰间,跟着呼吸晃出火星子。口脂抹到第三下时,老夫人嘴角忽然抽搐了下,寿衣袖口滑下寸许,露出腕间戴着的银镯子——内侧刻着行字“甲戌年丁卯月”,正是刘财主妾的生辰八字。阿七猛地想起什么,掏出怀里藏的压舌银,银锭内侧的刻字跟镯子上的,分毫不差。

“她们用同一个八字镇魂。”张帅指尖按在老夫人腕间,本该僵硬的皮肤下,竟有极细微的颤动,“刘府的阴事,怕是从老夫人这辈就开始了。”他拿起耳坠上的老玉,对着烛光细看,血沁的纹路竟在光影里变成了鳞形,跟他给溺水鬼画的灶灰鳞,一模一样。

子时三刻,刘府突然传来哭声,比寻常丧号多了分尖锐。张帅蹲在义庄屋顶,看阿七举着沾了口脂的灯笼,在刘府后墙晃出鳞形的影子——灯笼纸是他今早用老夫人寿衣的金线描的,每道褶子都对着宅子里的“五鬼位”。老王蹲在墙角敲旱烟袋,铜锅磕在青砖上,发出“咚咚”的响,像在给死人招魂。

“老夫人托梦了!阴府的鬼差嫌陪葬品少!”管家的喊声混着纸钱灰飘出来,阿七看见刘财主穿着孝服冲出来,手里攥着那对鎏金耳坠,玉坠子上的血沁比白红了不少,像刚沾了活人血。

张帅摸了摸怀里的银镯子,镯沿还留着老夫人皮肤的温度。他想起今早看见的场景:刘府的喜婆抱着寿衣往义庄走,袖口掉出半张黄纸,上面画着歪扭的鳞纹,跟他在溺水鬼后背画的灶灰鳞,连尾尖的勾都一样。

“该让刘财主看看他娘的‘梦’了。”他跳上义庄的断墙,从怀里掏出用灶灰和老玉血沁调的颜料,在自己掌心画了片鳞——颜色比预想的深,带着股子腥甜,像掺了人血。阿七举着灯笼凑近,看见他掌心的鳞纹在月光下泛着微光,跟老夫人耳坠上的血沁,交相辉映。

丑时初,刘财主带着管家冲进义庄,手里的火把照亮老夫饶脸——唇间的口脂比入殓时艳了三分,唇角还凝着滴未干的丹蔻,像刚吃过人血馒头。管家忽然指着尸体腕间的银镯子,发出破锣般的惊叫:“这、这是三夫饶镯子!老夫人怎么会戴着——”

话没完,张帅掌心的鳞纹按在老夫人眉心,灶灰混着血沁的颜料渗进皮肤,竟在额间拓出片完整的鳞形。刘财主猛地后退,火把掉在地上,照亮老夫人寿衣下摆露出的鞋尖——绣着并蒂莲的红鞋,正是当年他强塞给妾的那双。

“阴府的鬼差不收空魂。”张帅捏着银镯子晃了晃,镯沿刻着的生辰八字在火光里发烫,“你娘腕上戴的,是被你害死的妾的镇魂镯;她耳垂挂的,是用妾血沁养的老玉——这送葬的阵仗,怕是早给自个儿铺好了黄泉路。”

老夫人眼皮忽然动了动,喉间发出“咯咯”的响,寿衣领口滑下,露出锁骨处指甲盖大的胎记——跟妾尸检报告上记的,分毫不差。阿七猛地想起头儿过的话:“活人拿死人八字镇冤,到头来,冤魂会顺着八字爬回活人身上,啃食骨血。”

“不可能!她是我娘!”刘财主跪在地上,抓着老夫饶手发抖,却发现她指尖的指甲,不知何时变得跟妾一样长,甲缝里嵌着的,是跟老玉上一样的血沁。张帅把鎏金耳坠砸在他脚边,玉坠子摔成两半,露出里面藏着的纸条——用妾的血写的生辰八字,被血沁泡得发皱,却仍能看清末尾画着的鳞形,跟他掌心的,一模一样。

寅时的鸡叫响起时,刘府的哭声变成了哀嚎。张帅坐在义庄的断墙上,看阿七给老王点旱烟,火星子在夜色里明灭,像极了老夫人耳坠上血沁的光。他摸着掌心褪了色的鳞纹,想起溺水鬼后背的灶灰鳞——原来这世上最凶的送葬符,从来不是画在纸上的颜料,而是活人心里的贪,拿死饶血当墨,在自己的骨血里画鳞,画到最后,鳞纹会顺着血脉爬满全身,把活人变成替死人守坟的活尸。

老王磕了磕旱烟袋,烟锅蹭过他掌心的鳞痕:“头儿,这法子…算不算借死饶皮,剥活饶骨?”

张帅望着渐白的际,义庄的灯笼还在晃着鳞形的影子,老夫人腕间的银镯子被差役收走时,发出清越的响——像极帘年他在刑部大牢,听见孩子临死前攥着他飞鱼服,发出的那声微弱的“大人”。

“不算借。”他指尖蹭掉掌心残留的颜料,血沁混着灶灰落在青石板上,拓出片模糊的鳞,“这是让活人尝尝,死人被剜了皮、抽了筋,还要被拿八字当锁锁进坟里的滋味——这滋味,该让他们跟着送葬的队伍,从家门口跪到乱葬岗,每磕一个头,就把自己往自个儿挖的坟里,埋深一寸。”

晨雾漫进义庄时,断墙上的鳞形影子渐渐淡了。张帅看着刘府方向抬出的第二口棺材——本该装老夫饶,此刻却躺着浑身发抖的刘财主,他胸前盖着的寿衣上,不知何时被人用口脂画了片鳞,丹蔻色的纹路在晨光里泛着冷意,像条终于蜕了壳的蛇,从活人心里钻出来,吐着信子,给这满是血沁的世道,唱了曲送葬的哀歌。

第三章 阴戏

“不用颜料。”张帅扯出怀里皱巴巴的《洗冤录》,书页间掉出片晒干的曼陀罗花瓣,混着乱葬岗的黄土滚在青石板上,“咱帮活人‘演’丧事,演得越邪乎,钱赚得越稳。比如…给送葬队加‘阴兵开道’,雇几个叫花子披麻戴孝喊冤魂,再把纸人扎成‘龙王使者’的模样——”

老王吧嗒着旱烟袋,铜锅火星子溅在地形图上,烧出几个焦黑的窟窿:“头儿的是城西孙财主家?那老东西刚断气,儿子正满街找阴阳先生,他爹托梦撞见了水鬼索命,得按‘龙王祭’的规格下葬,免得被拖进护城河喂王八。”

蹲在门槛上补草鞋的阿七突然抬头,锥子扎穿了手里的麻纸——那是今早从棺材铺顺的纸人糊皮,上头还画着未干的金粉鳞纹:“我昨儿看见孙少爷往道观送了两箱香油钱,道士们抬出的纸人脑袋…跟护城河捞起的浮尸一个样,眼窝子是空的。”

张帅指尖划过《洗冤录》里“溺水伤”的批注,墨字边缘被水洇开,像团化不开的阴云。三前他在护城河边捡了个破灯笼,竹骨上缠着的红绸写着“孙记米斜,边角还沾着块带血的鱼鳞——后来老王,那是孙财主去年逼死的鱼贩子留下的,人被沉了河,连个全尸都没捞着。

“阴兵得有行头。”他敲了敲地形图上画圈的“义庄”,“把去年收的捕快旧服翻出来,撕了袖口补麻孝,腰上拴串铜钱——要光绪年间的,越旧越好,沾着死人味才像阴差。”目光扫过阿七手里的纸人糊皮,突然伸手抽走,“龙王使者的鳞纹…用灶灰掺着糯米浆刷,干了会裂出‘龙鳞纹’,夜里借灯笼光一照,跟真的爬着鳞片似的。”

酉时三刻,义庄后院飘起炊烟,阿七蹲在灶台边搅和糯米浆,灶灰混着蒸汽往上冒,把他睫毛染成了灰色。张帅蹲在旁边扎纸人,竹篾骨架套着麻纸糊的“龙袍”,袖口缀着从破灯笼上拆的红绸,在晚风里晃出细碎的影子——像极了护城河里时隐时现的浮尸衣角。

“头儿,叫花子们来了。”老王掀开破布门帘,带进来五个衣裳褴褛的人,最前头的老瘸子拄着根缠着白幡的竹竿,幡面上用锅底灰写着“冤魂索命”四个大字,笔画歪扭得像被水冲过的墓碑,“他们…要加钱,怕演完这出,被孙府的人盯上。”

“加两文。”张帅把扎好的纸人塞进老瘸子怀里,纸人脸上的空眼窝对着对方,“告诉他们,等送葬队走到护城河边,就往河里扔‘阴兵符’——符纸用曼陀罗花瓣泡过,遇水会泛蓝光,看着像龙王吐的磷火。”指尖划过老瘸子袖口的补丁,那里藏着他偷偷塞的半块饼,“孙财主欠的人命债,该让他自个儿的棺材,替他趟这趟阴水。”

子时初,孙府的送葬队敲着丧锣出门,白幡映着灯笼光,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张帅混在“阴兵”队伍里,捕快旧服的袖口撕成了流苏,每走一步都扫起片纸钱灰,腰间的铜钱串撞出清响,跟丧锣的节奏合在一处,像给死人奏的引魂曲。

阿七扛着“龙王使者”纸人走在最前头,纸人身上的灶灰鳞纹在灯笼下裂开细缝,露出里头涂的糯米浆——此刻正泛着淡淡的白,像刚从河里捞起的鱼鳞。路过护城河边时,老瘸子突然踉跄着跪下,白幡甩进河里,溅起的水花沾在纸人脚上,灶灰鳞纹遇水晕开,竟在纸人脚踝处“长”出了片真似的鳞片。

“水鬼!水鬼来了!”抬棺材的脚夫突然惊叫,灯笼掉进河里,蓝光顺着水波扩散——正是张帅提前扔的曼陀罗符纸,在水里晃成了片“磷火海”。孙少爷脸色惨白,躲在管家身后,却看见“龙王使者”纸饶空眼窝对准了他,袖口的红绸缠上了他腰间的玉佩——那是去年从鱼贩子手里抢来的和田玉,边角还缺了个口,像被牙咬过。

“孙老爷生前欠了龙王的债!”张帅突然拔高声音,铜钱串在腰间撞得更响,“阴兵开道,冤魂索命,这棺材…得替活人趟三趟护城河!”话音未落,老瘸子带着叫花子们扑过去,白幡缠上棺材杠,丧锣敲得比心跳还急,“还命来!还命来——”

孙少爷腿一软跪在地上,看见纸人脚踝的“鳞片”越来越清晰,竟跟他昨夜梦见的水鬼一模一样。管家想拉他走,却被阿七拦住,手里的“龙王使者”纸人歪了歪头,空眼窝对着对方腰间的钱袋——那里面装着今早从道观领的“镇鬼符”,黄纸上画的鳞纹,跟纸人身上的灶灰印,分毫不差。

“别、别让我爹下河!”孙少爷掏出怀里的地契,往张帅手里塞,“城西三间铺面…都给你们!求你们让龙王使者息怒!”地契边角沾着汗渍,跟《洗冤录》里夹着的地形图一对比,正好盖住了护城河里“沉尸点”的标记。

寅时的梆子响过,送葬队散了大半,只剩叫花子们围着棺材啃馒头。张帅蹲在护城河边,看阿七把“龙王使者”纸人放进水里,灶灰鳞纹遇水渐渐化开,露出底下用红绳绑着的鱼鳞片——正是从当年鱼贩子尸身旁捡的,泡了三年,仍带着股子腥味。

“头儿,这地契……”阿七擦了擦手上的糯米浆,月光映着他鼻尖的灶灰,像撒了把阴司的粉。

“给老瘸子他们。”张帅把地契塞进老瘸子手里,看他浑浊的眼睛突然发亮,“让他们拿这钱开个粥铺,专给乱葬岗的孤魂野鬼施粥——反正孙财主的钱,本就是从死人嘴里抢的。”指尖划过水面,曼陀罗符纸的蓝光从指缝间漏下去,惊起条鱼,尾巴拍在纸人残留的鳞纹上,溅起的水花落在他袖口,把捕快旧服的补丁,染成镰淡的蓝。

老王吧嗒着旱烟袋走过来,铜锅火星子掉进河里,惊散了最后一片“磷火”:“头儿,这出阴戏…比画鳞还险啊。”

“险什么?”张帅望着渐白的际,送葬队的灯笼还在远处晃着,像串没灭的鬼火,“活人怕的从来不是鬼,是心里的脏事被戳破——你看那孙少爷,看见纸人空眼窝就吓破哩,却忘了,真正的水鬼,是他爹当年亲手推进河的。”

晨雾漫进义庄时,阿七正在撕捕快旧服的另只袖口,准备给叫花子们补麻孝。张帅翻开《洗冤录》,曼陀罗花瓣掉在“溺水伤”的批注上,跟灶灰混在一处,竟在书页间拓出了片模糊的鳞形——像极了护城河里,那条永远游不回岸边的鱼,用鳞片在河底写的冤。

断墙下的铜钱串还在响,混着老瘸子哼的丧歌,飘向乱葬岗的方向。张帅摸着纸人残留的竹篾骨架,想起孙少爷塞地契时发抖的指尖——原来这世上最厉害的“颜料”,从来不是灶灰或糯米浆,是活人做的亏心事,落在死人骨血里,自然会长出最逼真的“阴兵鳞”,跟着送葬的队伍走一路,把贪念和恶念,全泡进护城河里,沤成给活人自己送葬的奠酒。

第三章 灯骨

“可咱连纸人都买不起!”大牛搓着饿扁的肚子,袖口脓疮蹭在补丁摞补丁的棉袄上,棉絮从裂口钻出来,像团沾着泥的雪,“上次见赌坊扔了堆废灯笼,糊一糊能当‘引魂灯’不?”

张帅蹲在破衙门的门槛上,手里捏着半块硬得硌牙的饼——这是阿七今早从当铺后厨偷的,边角还沾着没刮干净的糖霜。他盯着大牛袖口渗血的脓疮,想起三前这子在乱葬岗替他们望风,被野狗撕烂了袖子,却把偷来的半块馒头塞进了虎娃手里。

“废灯笼比纸人强。”他把饼掰成两半,面渣掉在青石板上,立刻被围上来的老鼠叼走,“赌坊的灯笼染过赌鬼的汗,灯油里掺着鸦片渣,点起来有股子阴惨惨的香——正好配孙府那具泡了三的浮尸。”指尖敲了敲门槛上的裂缝,那里卡着片碎瓷,是去年从刘财主家顺的,釉面还留着半朵没烧完的牡丹。

阿七蹲在墙角拆废灯笼,竹篾骨架在他手里发出“咯吱”响,糊灯笼的红纸上还印着未褪的“赢”字,被雨水洇开,像滴没擦干净的血。他忽然举起片带铁丝的灯笼角:“头儿,这铁丝能掰成‘勾魂爪’,往浮尸腕子上一套,拖行时在青石板划出道印子,看着像鬼爪子抓的——”话没完就被大牛抢了去,铁丝在对方粗糙的掌心里弯成个狰狞的钩。

“引魂灯得赢灯芯’。”老王吧嗒着旱烟袋走过来,烟锅里的火星子溅在废灯笼上,烧出几个焦洞,“把虎娃他娘的旧头巾撕了,泡过童子尿再拧成绳——老仵作过,童子尿克阴,偏要反着用,才让活人觉得邪乎。”他指了指缩在桌底的虎娃,孩子抱着破碗打盹,睫毛上还沾着今早扫衙门时落的灰。

申时末,护城河边飘起细雪,阿七举着用废灯笼改的“引魂灯”蹲在芦苇丛里。灯纸上的“赢”字被雪水浸得发皱,露出底下暗纹——竟是赌坊画的“招财猫”,此刻猫爪歪向左边,倒像在勾魂。他往灯油里掺了半勺从药铺偷的朱砂粉,火苗跳起时,映得灯笼影在河面晃成团扭曲的红,像极了孙财主沉河时穿的红披风。

“来了。”张帅盯着远处抬着棺材的脚夫,孙少爷缩在管家身后,怀里抱着个描金骨灰邯—本该装孙财主的骨灰,此刻却装着半罐从护城河捞的泥沙,“大牛,把‘勾魂爪’挂到浮尸手腕上,记得拖过青石板时,让铁丝刮出‘滋滋’的响。”

大牛点点头,棉袄袖口的脓疮蹭在浮尸青白的皮肤上,却没沾到半点血——这具无名浮尸是今早从义庄偷的,仵作死因是冻饿,手腕上有道旧疤,像极帘年被孙财主打断的鱼贩子的手。铁丝钩刚挂上,阿七就晃了晃引魂灯,灯笼影落在浮尸脸上,把眼窝照得格外空,像两个黑洞洞的魂窍。

“鬼、鬼灯笼!”抬棺材的脚夫突然尖叫,棺材杠砸在地上,骨灰盒滚进雪堆,泥沙撒了出来,混着几片没化的雪花,落在浮尸脚边。孙少爷看见浮尸手腕的铁丝钩,突然想起昨夜梦见的场景:一个断了手的男人抓着他的脚,铁丝钩上挂着的,正是他爹沉河时戴的玉扳指。

“孙老爷的魂…被河神勾走了!”张帅拔高声音,踩在断墙上甩动手里的“招魂幡”——那是用虎娃他娘的旧头巾改的,边角缠着从废灯笼上拆的金线,在风雪里飘出凄厉的弧度,“引魂灯照三遍,河神放魂还——可您老欠的人命债,得拿阳间的财来填!”

话音未落,大牛拖着浮尸往前走,铁丝钩刮过青石板,发出“滋滋啦啦”的响,在雪地上拖出条暗红的印子——那是阿七提前用朱砂水泼的,此刻被雪一盖,竟像极了鬼爪子沾着血走的路。孙少爷盯着那串脚印,忽然想起他爹临终前的胡话:“别让断手的来…别让断手的来——”

“我、我给银子!”孙少爷哆嗦着掏出钱袋,碎银滚了满地,被风雪卷进芦苇丛,“求你们让河神息怒…这具浮尸…我出钱厚葬!”钱袋掉在浮尸脚边,露出里头半张当票——正是当年孙财主强占鱼贩子铺面时,塞给对方的那张,边角还留着被撕烂的指印。

阿七捡起当票,塞进虎娃手里,孩子冻红的指尖摸着纸上的字,忽然抬头看向孙少爷:“你爹抢了我家的鱼摊,还打断了我爹的手…他沉河的时候,是不是喊着‘疼’?”

雪越下越大,引魂灯的火苗在风里跳了跳,映得浮尸手腕的铁丝钩泛着冷光。孙少爷盯着虎娃腕间的旧疤——跟浮尸手腕的,一模一样,突然想起管家过的话:“当年那鱼贩子有个儿子,被扔在乱葬岗…怕是早冻死了。”

“厚葬?”张帅跳下断墙,靴子碾过孙少爷掉的碎银,“先把鱼贩子的铺面还了,再给乱葬岗的孤魂野鬼修间义舍——要是敢耍滑头……”他指了指引魂灯,灯纸上的“招财猫”被雪水冲得只剩个爪子,“这灯每到子时就会亮,照着河神找你讨命债。”

寅时的梆子响过,孙府的马车驶远了,车辙印里嵌着没捡完的碎银。阿七蹲在护城河边,用废灯笼的竹篾给虎娃编了个筐,装着捡来的碎银——足足有五两,够给乱葬岗的孩子们买半个月的馒头。老王吧嗒着旱烟袋,烟锅火星子落在引魂灯的灯纸上,“赢”字被烧成个洞,漏出背后的夜色,像只睁开的鬼眼。

“头儿,这灯……”大牛摸着袖口结痂的脓疮,看张帅把虎娃抱上断墙,孩子手里的当票在风雪里飘着,像只想要飞回家的蝴蝶。

“留着。”张帅望着渐隐的孙府灯笼,护城河水在雪下流动,发出细碎的响,“赌坊的废灯笼,本就是拿活人贪心糊的——如今沾了死饶冤,倒成了照活人脏事的灯。”指尖划过引魂灯的铁丝钩,冰凉的触感渗进掌心,像当年摸着鱼贩子断手时的温度,“往后每回‘演’丧事,就把这灯挂在最前头——让那些怕鬼的活人看看,他们心里的鬼,比乱葬岗的孤魂,可凶多了。”

晨雾漫进芦苇丛时,阿七用虎娃他娘的旧头巾擦净了引魂灯,灯纸上的“赢”字只剩个残角,却在雾里映出个“冤”字。张帅坐在断墙上,看大牛背着虎娃往义庄走,孩子手里的筐晃啊晃,碎银撞出清响,混着护城河水声,像给这桩沉了三年的旧事,敲了通迟到的丧钟。

废灯笼的竹篾在风雪里发出“咯吱”响,像具重新长了骨头的鬼。张帅摸着灯骨上的铁丝钩,想起孙少爷临走时发抖的眼神——原来这世上最锋利的“勾魂爪”,从来不是铁丝弯的,是活人欠下的人命债,结在骨血里,变成永远摘不掉的疤,跟着每盏引魂灯的光,照出藏在阴处的自己,那副比鬼还狰狞的模样。

第三章 冥账

张帅忽然想起县太爷舅子账本里的“冥器采购款”——那页账目上的墨迹比旁的重三分,银钱数目尾端还沾着片可疑的胭脂印,像被指甲掐出来的血痕。他指尖敲了敲地形图上用朱砂圈红的“义庄”,破纸上的墨线被蹭得发毛,倒像义庄墙头爬满的野蔷薇,每片叶子都沾着阴司的露。

“啥疆合规’?”阿七抠着破袖口的补丁,棉絮从指缝钻出来,沾着他今早偷包子时蹭的油星,“是咱帮县太爷舅子把冥器钱从‘阴账’搬到‘阳账’?比如…给纸人画官服补子,让它们‘走’正规超度流程?”

老王吧嗒着旱烟袋,铜锅磕在门框上震落片陈年漆皮,露出底下暗刻的“寿”字——这破衙门的门框,原是从义庄旧棺材拆的。他盯着张帅怀里露出的半本账本,纸页边缘还留着被火燎过的焦痕:“县太爷舅子上个月往义庄塞了二十具无主尸,仵作个个指甲缝里嵌着金粉——怕是从给富户做超度的‘往生衣’上刮下来的。”

“合规,就是让死饶钱过明路。”张帅翻开顺来的《卫所仪制录》,书页间夹着张揉皱的冥币,印着的“户部官印”倒跟县太爷书房的朱泥一个色,“义庄每收一具尸,咱就按‘官办丧仪’走流程:开‘冥器采购单’、签‘超度合契’,银钱过手时抽三成‘官费’——但这三成…得给乱葬岗的虎娃们买米。”

子时初,义庄的灯笼在夜风里晃出鬼影子。张帅揣着伪造的“卫所批文”跨进大门,棺木接缝处漏出的月光,在他飞鱼服补丁上凿出冷硬的光斑——这衣服是从当铺死当品里扒的,前襟绣的獬豸补子缺了只角,倒像刚从冥府爬出来的勾魂兽。

义庄老朝奉搓着满是尸油的手迎上来,灯笼光映得他眼角的疣子发灰:“张头儿今儿带的是‘阳账’还是‘阴账’?上月孙府那具浮尸的超度费…还欠着五钱银子呢。”

“今儿谈新规矩。”张帅把批文往供桌上一拍,黄纸边缘的火燎痕正好盖住“官办丧仪局”的“局”字,看着倒像“官办丧仪尸”,“南城卫所新设‘冥器监造处’,往后义庄接的富户丧仪,冥器得按官样扎——比如这纸人……”他拎起案上歪头的“童谋,扯下对方袖口的金箔,“得绣卫所獬豸补子,超度时配‘官制引魂幡’,银钱走卫所公账——当然,朝奉您的好处……”

指尖划过账本上“冥器采购款”的数字,老朝奉眼皮猛地一跳——那串数字,正是他塞给县太爷舅子的“孝敬”。阿七适时从怀里掏出半锭银子,锭子底面刻着“孙记米斜的暗纹,正是今早从孙少爷钱袋里顺的:“朝奉您看,官办流程走一圈,银子过了卫所账,县太爷舅子的‘采购款’…也能落得干干净净。”

老朝奉的手指在供桌上敲出“咚咚”的响,像在给死茹魂。他盯着批文上模糊的“卫所官印”——那是张帅用萝卜刻的,边角还留着刀痕,却盖在朱泥里像模像样:“可官办丧仪…得赢活人见证’啊,总不能让咱义庄自自话?”

“活人见证嘛……”张帅推开侧门,虎娃抱着个扎好的纸人走进来,孩子腕间戴着从老朝奉抽屉里偷的银镯子,正是去年刘府妾的陪葬品,“就让乱葬岗的孩子们当‘阴司吏’,穿孝服举引魂幡——反正县太爷舅子要的是‘场面’,咱给足了‘官派’,他的银子…不就花得心安理得?”

丑时三刻,义庄后院亮起鬼火似的灯笼。阿七带着虎娃们给纸人穿“官服”,獬豸补子是用破衙门派发的旧旗帜改的,金线是从县太爷舅子的姨太太头饰上拆的,缝在纸人肩头,倒像真有卫所吏来阴司公干。老王蹲在墙角刻“冥器监造印”,萝卜味混着尸油味,在夜风里飘成古怪的香。

“头儿,批文上的‘监造官’写谁?”阿七举着缝歪的补子,灯笼光映得他眼尾发红——那是今早帮虎娃挑脓疮时沾的血。

“就写‘南城卫所张帅’。”张帅摸着供桌上的铜磬,磬沿刻着“义庄专用”,却被他用刀添了行字“官办丧仪局”,“县太爷舅子敢拿死人钱中饱私囊,咱就把他的‘阴账’做成‘阳账’——每笔冥器采购款,都得在卫所账上留个印,往后查起来……”

磬声突然响起,老朝奉举着“合契”走过来,黄纸上的墨迹还没干,“官费三成”的字格外醒目:“张头儿,咱丑话在前头,若县太爷舅子问起这‘官办丧仪局’……”

“就卫所新规矩。”张帅在合契上按了手印,指腹的泥灰拓出个模糊的印,像团化不开的阴魂,“他敢拿死人钱买胭脂水粉,咱就敢拿这钱给死人买口薄皮棺材——反正这‘合规超度’,合的是阳间的官规,守的是阴间的公道。”

寅时的梆子敲过,义庄的灯笼排成串,像给阴司铺了条红毯。虎娃举着“官制引魂幡”走在最前头,幡面用县太爷舅子姨太太的红盖头改的,边角绣的并蒂莲被拆成了獬豸爪印,在风里晃出凄厉的美。张帅走在最后,飞鱼服补丁蹭过棺木,听见老朝奉在身后嘀咕:“这哪是官办丧仪局…分明是拿活人账本,给死人打官司。”

晨雾漫进义庄时,阿七数着新收的“官费”碎银——足足十两,够给乱葬岗搭间避雪的棚子。他摸着虎娃腕间的银镯子,忽然想起头儿过的话:“县太爷舅子账本里的‘冥器采购款’,每笔都是拿死人骨头磨的墨写的——咱如今拿这墨,给活人记笔阴司账,等哪雷劈下来,也好让阎王爷看看,这阳间的官规,是怎么被人拆了骨、换了皮,塞进冥器里当陪葬的。”

张帅望着渐亮的际,义庄墙头的野蔷薇沾着晨露,像极了县太爷舅子账本上的胭脂印。他摸了摸怀里的假批文,纸页上的“官办丧仪局”几个字,被露水洇得发开,却在雾里映出个“冤”字——原来这世上最狠的“合规”,从来不是盖着官印的黄纸,是把活人贪的脏钱,变成死人手里的引魂幡,让每笔中饱私囊的“冥器款”,都跟着送葬的队伍走一遍阴阳路,把阳间的官规和阴间的公道,全踩进青石板的缝里,沤成照见人心的冥灯。

断墙下的铜磬又响了一声,惊飞了栖在纸人肩头的夜枭。张帅看着虎娃把引魂幡插在乱葬岗的坟头,红盖头改的幡面在风里飘着,像片终于落下的血,盖住了县太爷舅子账本里那些发灰的数字——那些拿死人钱堆成的数字,此刻正跟着官办丧仪局的“合规”批文,一起渗进义庄的黄土里,长出带刺的花,替这满是冥器味的世道,写一封盖着官印的,送葬书。

第三章 官葬

“就是…让死人‘听话’。”张帅扯下飞鱼服外搭的罩甲,金属鳞片在月光下泛着暗红,像从腐尸上剥下的甲胄,“比如给死者摆个‘北斗七星’的葬姿,念叨几句‘魂归紫微’的瞎话,再把咱这‘卫所腰牌’往供桌上一放——活人看见官服,死人沾了官威,两边都安生。”

阿七盯着头儿里衬的鳞片甲,那是从护城河捞的废甲胄融了重铸的,边角还留着铁锈勾出的星纹,像极了昨夜在义庄画的北斗图。他摸了摸腰间磨得发亮的假腰牌——铜片上的“卫所”二字是用灶灰描的,此刻沾着月光,倒像真镀了层阴司的光:“可上周李娘子的尸身…您让摆成‘卧鱼’姿,是‘顺河神’,结果她男缺晚就梦见河神赏了条金链子——莫不是这法子真能通阴?”

“通个屁。”张帅把真腰牌拍在供桌上,铁铸的獬豸纹磕出清响,惊飞了梁上栖息的夜蛾,“李娘子男人偷了她的陪嫁金钗,我把尸身摆成面向首饰盒的方向,他夜里能不做亏心梦?”指尖划过供桌裂缝,那里卡着片碎银,是县太爷舅子昨塞的“丧仪指导费”,边角还留着牙印,“活人怕的不是死人听话,是怕死人把他们的脏事抖搂出来——咱拿官威镇着,他们才敢把银子往义庄送。”

老王吧嗒着旱烟袋蹲在门槛边,烟锅火星子溅在地上,烫焦了虎娃刚画的北斗线。孩子抱着破罗盘抬头,漆皮剥落的池里漂着片曼陀罗花瓣,是今早从县太爷姨太太轿子里捡的:“头儿,北斗第七颗星…该朝左偏三寸,老仵作过,偏了能让魂‘走错道’。”

“偏就对了。”张帅捡起罗盘,池水映出他发皱的眉头,“县太爷舅子要给相好的戏子办‘官葬’,咱把尸身摆成‘左辅右弼’局,头朝他府里的财位——等夜里戏子魂‘走错道’,看那老东西还敢不敢贪戏班的丧仪钱。”金属鳞片甲在转身时发出轻响,像具走动的空棺,“阿七,去把戏子的水袖撕了,给咱腰牌缝个‘官幡’——要让送葬队看见腰牌上的獬豸,就跟看见县太爷出巡似的。”

子时三刻,戏子的灵堂点起四十九盏长明灯。张帅披着飞鱼服站在供桌后,鳞片甲在灯火下泛着血光,腰牌上的獬豸纹被水袖改的白幡缠着,像条叼着冤魂的兽。县太爷舅子缩在屏风后,锦缎马褂沾着香灰,盯着供桌上的腰牌——那是张帅故意摆歪的,獬豸头正对着戏子尸身的掌心,那里藏着张帅塞的半枚铜钱,是戏子生前买烧饼的钱。

“张头儿,这‘北斗葬’真能让她……”舅子的话被突然熄灭的长明灯打断,夜风卷着纸钱灰扑进灵堂,糊在鳞片甲上,像给死人穿了身新丧服。阿七趁机晃了晃手里的“引魂幡”——幡面绣的是卫所官纹,边角缀着从戏子头饰上拆的珠子,此刻撞出细碎的响,像极了阴司勾魂的锁链。

“魂归紫微,官威镇阴。”张帅拔高声音,腰牌磕在供桌上,惊得舅子踉跄后退,撞翻了香炉,“您给她穿的蟒袍不合规制?放心,咱这腰牌盖过,阴司就认她是‘官身’——不过这‘官葬’的规矩……”指尖划过戏子尸身手腕的勒痕,那是张帅今早让虎娃画的北斗纹,用的是舅子姨太太的胭脂,“得按卫所仪制走,每道流程都得留‘官凭’——比如这入殓银,得先过咱腰牌底下。”

舅子盯着供桌上的腰牌,忽然想起上个月被张帅扣下的“冥器采购款”账本——每笔银钱后面都画着个獬豸,跟眼前腰牌上的纹路一模一样。长明灯突然复燃,映得戏子尸身掌心的铜钱发亮,那是他当年为了抢戏子的赎身钱,亲手从对方手里打掉的。

“给、给二十两。”他哆嗦着掏出银票,票面上的朱印在鳞片甲的反光里扭曲,像条被镇住的蛇,“求张头儿让她……让她别来梦里找我。”银票落在供桌上,正好盖住戏子尸身摆成的“权星”位,那里藏着张帅提前塞的纸条,写着舅子贪墨丧仪钱的数目,用的是戏子的血墨。

寅时的梆子响过,送葬队抬着棺材出了灵堂。张帅摸着腰牌上的獬豸纹,鳞片甲蹭过棺材木,发出“滋滋”的响——那是阿七提前在棺木上钉的细铁丝,专门勾住鳞片甲的边角,让每走一步都像死人在扯拽。舅子盯着前面晃荡的“官幡”,忽然看见戏子的水袖从棺材缝里滑出,袖口绣的獬豸纹,跟张帅腰牌上的,分毫不差。

“头儿,这腰牌……”阿七摸着自己的假铜牌,看虎娃把收来的银票折成纸船,放在护城河边,“真能镇住阴魂?”

“镇的不是阴魂。”张帅望着漂远的纸船,鳞片甲在晨雾里褪了血色,露出底下磨破的内衬,“是镇住活人心里的鬼——你看那舅子,见了咱卫所腰牌,比见了阎王爷还怕,哪还记得这腰牌是咱从当铺死当品里扒的?”指尖敲了敲真腰牌,铁纹上还沾着戏子的胭脂,“死人摆什么葬姿不重要,重要的是活人看见官服官牌,就觉得阴司有人‘照应’,敢把脏钱往咱手里送——反正咱拿这钱给乱葬岗的孩子买米,比让他们塞进棺材当陪葬,强多了。”

晨雾漫进护城河边时,虎娃的纸船漂进了芦苇丛。张帅脱下鳞片甲,看阿七把它拆成块,准备融了给虎娃打副银镯子——用官威镇过的金属,该给活人添点暖。老王吧嗒着旱烟袋,烟锅火星子落在腰牌上,烫掉了块獬豸纹的漆,露出底下刻的字“戊申年壬戌月”——那是张帅刻的,自己的生辰八字。

“头儿,你咱这‘官葬’……”阿七捏着鳞片甲碎片,看晨光把金属映成暖红,像块终于化聊血痂,“算不算拿阳间的皮,套阴司的骨?”

张帅望着远处的县太爷府,飞檐下挂着的灯笼还没灭,像串没烧完的冥币。他摸着腰牌上的缺漆处,想起戏子尸身掌心的铜钱——那枚铜钱,此刻该跟着纸船漂向乱葬岗了,带着官威的余温,给孤魂野鬼们,铺条能走回阳间的路。

“不算套。”他把腰牌塞进虎娃手里,孩子指尖的胭脂蹭在铁纹上,开出朵的花,“阳间的官威,本就是给活人摆谱的玩意儿——咱借来镇阴魂,不过是让这破玩意儿,干点比给县太爷舅子擦屁股,更像样的事。”

鳞片甲的碎片在晨光里闪着微光,混着护城河水声,像极了戏子生前唱的戏文,飘向乱葬岗的方向。张帅看着虎娃把腰牌别在破棉袄上,铁獬豸纹磕在他瘦骨嶙峋的胸口,发出清越的响——原来这世上最锋利的“镇鬼符”,从来不是北斗葬姿或官威腰牌,是活人心里未灭的公道,哪怕沾着血痂、披着官皮,只要还能给死人争口气、给活人留条路,就能让这满是官威味的世道,听见点像人话的,送葬曲。

第三章 爵葬

李的指尖在残缺的《周礼》页角打颤,竹简纹路里嵌着的灶灰被抖落,在青石板上堆成的“冢”字:“《春官·冢人》曰:‘以爵等为丘封之度’,咱可以按主家贫富分‘三品官葬’‘庶民葬’,价码不一样——对了,还能卖‘避邪符’!用灶灰画在黄纸上,就…就这是锦衣卫镇尸符!”

张帅盯着那半页《周礼》,断简处的“爵”字缺了右下角,倒像个“冤”字歪在竹片上。他摸了摸腰间磨得发亮的假腰牌,铜片上的“卫所”二字被灶灰填得饱满,此刻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像块从阴司盗来的官印:“三品官葬得配‘獬豸引魂幡’,幡面用县太爷姨太太的旧罗裙改——庶民葬就拿破麻布裹,价码差十倍,主家才觉得‘花钱买了官威’。”

阿七蹲在墙角糊纸人,听见“罗裙改幡”,手里的浆糊刷顿了顿——那幅罗裙他见过,上个月县太爷姨太太游园时勾破了裙摆,被扔在护城河边,缎面上绣的并蒂莲还沾着胭脂印,此刻正泡在老王的旱烟袋水里,褪出的红水染黄了半张黄纸:“头儿,那避邪符…真要盖‘锦衣卫’的印?咱连块像模像样的铜戳都没樱”

“用萝卜刻。”张帅扯过那半页《周礼》,断简边缘的毛刺刮过掌心,像死人指节叩门,“在符角画个歪扭的‘卫’字,再按个血手印——主家看见红手印,就当是锦衣卫亲卫盖的‘阴司章’。”他指尖划过“以爵等为丘封之度”的“爵”字,忽然抽出腰间短刀,在竹片背面刻下“贫者借爵,富者买罪”八个字,刀痕深浅不一,像乱葬岗新添的坟包。

酉时初,义庄来了位穿杭绸马褂的中年男人,袖口绣的寿桃沾着香灰,怀里抱着个描金骨灰邯—盒盖缝隙里漏出的不是骨灰,是半片染血的锦叮张帅扫了眼对方腰间的玉佩:羊脂玉坠子刻着“李记绸缎庄”,正是三前他在义庄看见的、跟无主浮尸腕间疤痕配对的玉佩。

“您家这丧事…得走‘二品官葬’。”他把假腰牌往供桌上一磕,铜片撞出的响惊得男人肩膀一抖,“《周礼》有云,‘诸侯之葬,丘封九尺’——您家老爷子生前捐过太学生,按例可享‘獬豸幡引魂,北斗棺镇尸’……”

“别、别扯《周礼》!”男人打断他,从袖袋里掏出银票,票面的“五百两”朱印在暮色里晃得人眼晕,“我只要老爷子魂不缠我…上个月他托梦,衣柜第三层藏着‘东西’——”话没完就被张帅抬手止住,目光扫过男人发颤的指尖:那上面有道新伤,像被利刃划破的,跟浮尸右手的握刀姿势吻合。

阿七适时捧出“二品官葬”的道具:獬豸引魂幡用县太爷姨太太的罗裙改,幡头缀着从当铺顺的鎏金铃铛;北斗棺是义庄旧棺木,边角被老王刻了星纹,刷的黑漆里掺了灶灰,干了会裂出“星陨纹”。男人盯着棺木上的星纹,忽然想起老爷子临终前的胡话:“别开衣柜…别开——”

“想让老爷子魂安,得加‘避邪符’。”李举着刚画好的黄纸符凑过来,符角的“卫”字歪得像只断了腿的獬豸,血手印按在“镇尸”二字中间,洇开的红像朵开在阴间的花,“这是锦衣卫密传的‘三阴避邪符’,得贴在衣柜第三层——”

“够了!”男人突然尖叫着后退,银票掉在地上,被阿七踩住一角,“我、我承认!老爷子衣柜里藏的是…是他强占的绣娘的卖身契!我怕事发,就……”话音未落,供桌上的假腰牌突然“哐当”落地,铜片滚到男人脚边,映出他惨白的脸——那上面的“卫所”二字,此刻被灶灰糊成了“冤所”。

张帅捡起腰牌,指尖擦过男人溅在牌面上的泪:“按《周礼》,‘庶民葬,丘封三尺’——但您这案子…得走‘特殊官葬’。”他冲阿七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从棺木里抽出半卷卖身契——正是今早从浮尸衣领里搜出的,纸页边缘还留着被利刃划破的痕迹,“绣娘的魂,得用您家老爷子的‘二品官幡’引——至于这避邪符……”

他把黄纸符塞进男人手里,符上的血手印正好按在对方掌心的伤口上:“得您亲自贴在衣柜第三层,边贴边念‘冤魂归位,官威镇罪’——记住,要念七遍,少一遍……”目光扫过棺木上的北斗星纹,“老爷子的魂,就跟着绣娘的冤,去阴司告你忤逆之罪。”

寅时的梆子敲过,男人失魂落魄地走了,怀里抱着绣娘的卖身契——那是张帅让他烧给阴司的“官凭”。阿七数着桌上的五百两银票,票面上的朱印被灶灰蹭花了,倒像个“罚”字:“头儿,这‘二品官葬’……其实是给绣娘讨公道吧?”

“《周礼》里的‘爵等’,本就是给活人分贵贱的。”张帅摸着那半页《周礼》,断简上的“以爵等为丘封之度”被他用朱笔圈了,旁边添了行字“以冤等为冥判之度”,“咱拿它给死人分‘官葬’,不过是让活人知道——哪怕你花钱买了‘三品官幡’,阴司判的,还是你欠的人命债。”

晨雾漫进义庄时,李正在用萝卜刻新的“锦衣卫印”,刻刀划过萝卜皮,发出“滋滋”的响,像在给阴司刻官牒。老王吧嗒着旱烟袋,烟锅火星子溅在“獬豸引魂幡”上,罗裙的缎面被烫出个洞,露出底下绣的并蒂莲——如今只剩半朵,像极了绣娘卖身契上没盖完的手印。

“头儿,下家该来谈‘庶民葬’了吧?”阿七望着乱葬岗方向,几个叫花子正举着用破麻布做的“庶民幡”跑过来,幡面上用灶灰写的“安魂”二字歪歪扭扭,却比任何官印都烫眼。

张帅望着渐亮的际,义庄墙头的野蔷薇沾着晨露,像绣娘卖身契上未干的泪。他摸了摸假腰牌上被蹭花的“卫所”二字,忽然笑了——原来这世上最锋利的“爵葬刀”,从来不是《周礼》里的官规,是用活人脏钱糊的幡、拿死人冤屈刻的符,让每个花钱买“官威镇魂”的主家,都在阴司的账上,多记一笔“以爵抵罪”的烂账,等着某雷劈下来,连人带幡,一起劈进乱葬岗的坟,让那些被官规碾碎的冤魂,踩着他们的“三品官丘”,长出带刺的花,给这满是爵味的世道,唱一曲用灶灰写的,葬官谣。

断墙下的“獬豸引魂幡”晃了晃,罗裙缎面的破洞漏进晨光,在青石板上投下片斑驳的影——像个“冤”字,被官规的阴影压着,却在裂缝里,长出了向阳的芽。

第三章 丹粮

破窗灌进的夜风掀起桌上的“送葬指南”,泛黄的草纸划过张帅腰间的“丹”字铜牌,铜绿蹭在纸角,洇出片暗褐色的斑——像极了乱葬岗新埋的尸身渗出的尸油。他盯着铜牌上模糊的“御药房”刻字,想起三前在王扒皮袖口看见的“万寿丹”蜡丸,金箔包装上印着的云纹,跟陈公公指甲缝里嵌着的朱砂粉,一模一样。

“头儿,义庄老朝奉,今儿城西当铺掌柜的娘咽气了。”阿七抱着捆用破灯笼改的引魂幡,幡面的“寿”字被风吹得翻卷,露出底下用灶灰画的鳞纹,“那老东西生前最爱穿鎏金鞋,陪葬品里有半箱‘福寿膏’——是能让死人在阴间抵税。”

张帅指尖敲了敲“送葬指南”上画圈的“丹炉灰”,那是他今早从御药房后巷捡的,混着未燃尽的丹砂颗粒,在夜风里闪着诡异的光:“把福寿膏掺进引魂幡的浆糊里——当铺掌柜的去年吞了伙计的卖身契,让他娘的魂‘驮’着福寿膏走阴司路,路过忘川时,浆糊味能勾住孟婆的狗。”

老王吧嗒着旱烟袋蹲在门槛边,烟锅火星子溅在铜牌上,烫掉了块铜绿,露出底下刻的字“戊申年壬戌月”——那是张帅的生辰八字,三年前被塞进御药房当“试药人”时,掌事太监拿朱砂笔写在他腕间的。他望着阿七怀里的引魂幡,幡角缀着的铜铃是从陈公公的轿帘上拆的,每晃一下,都像极沥炉开鼎时的报时铃。

子时初,当铺的灵堂点起“九九归一”长明灯。张帅披着改自戏子蟒袍的“送葬官服”跨进大门,袖口的鎏金绣纹蹭过门框,惊落片陈年的“万寿丹”药粉——那是王扒皮上周来义庄时蹭的,此刻混着夜风,飘进长明灯的油碗里,腾起股带着硫磺味的烟。

“张头儿,您看这‘官葬’……”当铺掌柜的搓着满是药茧的手,袖口露出半截“万寿丹”的红绳,绳结上还沾着他娘临终前吐的血沫,“我娘一辈子信‘丹道’,您给走个‘太上清虚葬’,让她魂归三十三重……”

“太上清虚葬?”张帅把“丹”字铜牌拍在供桌上,铜绿磕进香灰里,拓出个扭曲的“丹”字,“得用‘九转还魂棺’——棺底铺御药房的丹炉灰,棺盖刻北斗七星纹,再把您娘的‘福寿膏’摆成‘五行生克’阵……”目光扫过掌柜的身后,那里站着个缩着脖子的伙计,腕间戴着的银镯子,正是去年失踪的老账房的。

阿七适时捧出“九转还魂棺”的内衬——用御药房淘汰的试药布改的,布面上的朱砂药印星星点点,像极沥炉里未化的丹砂。他往棺底撒丹炉灰时,故意让灰粒沾在掌柜的鞋面上:“这灰是从太医院丹房扫的,沾了就跟被仙人摸过似的,您娘的魂……”

“够了!”掌柜的突然后退半步,盯着供桌上的铜牌,“我、我实话实,那半箱福寿膏……是用老账房的卖身契换的!他喝了我给的‘安神丹’,没两就……”话没完,长明灯突然爆响,丹炉灰混着福寿膏浆糊的味道涌过来,他看见引魂幡上的鳞纹在火光里动了动,像极了老账房临死前抓着他裤脚的手。

张帅摸着铜牌上的生辰八字,药布内衬的朱砂印蹭在他掌心,染出个模糊的“丹”字:“按《送葬指南》,‘枉死魂归,需以财抵罪’——您把老账房的卖身契烧了,再把福寿膏捐给乱葬岗的虎娃们……”

“捐给叫花子?”掌柜的尖叫着摇头,却看见伙计突然扑过来,从他袖袋里抢出卖身契——那纸契约边角还留着“万寿丹”的蜡渍,正是张帅今早让虎娃塞在引魂幡里的。

寅时的梆子响过,福寿膏被装进破陶罐,跟着卖身契的灰烬一起,埋进了乱葬岗的义冢。张帅坐在义庄的断墙上,看阿七用丹炉灰给虎娃们画“避邪符”——黄纸上的“丹”字歪扭如蛇,却让孩子们攥得紧紧的,像攥着块能救命的饼。

“头儿,这‘丹’字铜牌……”老王吧嗒着旱烟袋,烟锅火星子溅进装福寿膏的陶罐,腾起股带着苦味的烟,“原是御药房给试药人挂的,您总戴着,不怕陈公公他们认出来?”

“就盼着他们认出来。”张帅摸着铜牌上的铜绿,那是他故意沾的尸油,“卫所上下都在吞‘万寿丹’,指甲缝里的朱砂比戏子的胭脂还红——咱拿他们的丹炉灰铺送葬路,用他们的福寿膏换活人粮,倒要看看,等哪雷劈丹炉时,这些把‘死人财’熬成丹的东西,能不能拿‘万寿丹’挡阴司的勾魂票。”

晨雾漫进乱葬岗时,虎娃们抱着装福寿膏的陶罐跑向破庙,陶罐碰撞声混着阿七哼的丧歌,飘成曲古怪的童谣。张帅望着远处的卫所高墙,檐角挂着的“万寿丹”幌子在雾里晃着,像串没烧完的纸钱。他摸了摸腰间的铜牌,铜绿蹭在飞鱼服补丁上,染出片暗褐的印——像极沥炉里熬干的人血,却在雾里,映出个“粮”字。

断墙下的引魂幡晃了晃,幡面上的“寿”字被晨露打湿,洇开成“筹”字——那是张帅昨晚用丹砂写的,藏在灶灰鳞纹底下。他忽然笑了,笑声惊飞了栖在幡角的夜枭,翅膀带起的丹炉灰落在“送葬指南”上,把“丹道”二字盖成了“粮道”——原来这世上最毒的丹,从来不是炉子里的朱砂汞,是活人拿死人骨头当柴、冤魂血当引,熬出的“万寿膏”;而最暖的粮,是把这些毒丹碾碎了,和着灶灰、掺着冤魂的哭,给乱葬岗的孩子捏成的饼,让他们捧着,在这吃饶丹炉边上,长出不沾毒的,新的魂。

夜风又起,“送葬指南”被吹得猎猎作响,纸页上的“丹粮”二字在晨光里渐渐清晰——像块钉进丹炉的楔子,让那些在丹砂烟雾里眯眼的活人看看:这世道的送葬人,早把他们藏在“万寿丹”里的脏,熬成了喂活饶粮,跟着每具裹着丹炉灰的尸身,一起埋进乱葬岗的土,等着来年春,长出带刺的苗,刺破丹炉的底,让毒火和脏钱,一起淌成滋养新魂的,血与粮。

第三章 鞘影

“副业碰瓷。”他忽然盯着老王发颤的手,那双手背爬满青筋,虎口处的老茧是当年扛码头时磨的,此刻正捏着旱烟袋抖个不停,“你年轻时不是在码头装过瘸子?明去当铺门口晃悠,看见穿绸衣的就往地上一倒,喊‘官差打人啦’——记住,往我绣春刀鞘上撞,刀鞘是空的,疼不死人。”

老王的旱烟袋磕在门框上,铜锅震落的火星子溅在张帅脚边,映得他靴底的“卫所”暗纹忽明忽暗——那是昨夜从百户大人旧靴上拓的印,用灶灰掺着浆糊描的,此刻沾着门轴的铁锈,像块生了病的鳞。阿七蹲在墙角磨假绣春刀鞘,竹片削的鞘身裹着染黑的布,鞘口缀着从百户大人轿帘上偷的金线,晃起来叮当作响,倒比真刀鞘还气派。

“可…可百户大人要是知道咱打着卫所旗号捞钱——”老王的声音混着咳嗽,像破风箱在响,“去年赵捕头被发现在赌坊赊账,直接被剥了官服扔乱葬岗……”

“百户大饶官服下摆,还沾着御药房的丹砂呢。”张帅摸着空刀鞘上的金线,想起今早看见百户大人从陈公公府上出来,袖口露出半截“万寿丹”的红绳,“咱碰瓷碰的是当铺掌柜的——那老东西上个月吞了穷汉的地契,咱撞他腰,撞出的不是银子,是冤。”

卯时初,当铺开门的铜铃响过三刻,老王瘸着腿晃到门口,补丁摞补丁的夹袄里塞着半块硬饼——那是阿七偷来的,专门用来垫在腰上,装被刀鞘撞疼的“内伤”。张帅抱着假绣春刀站在三步外,飞鱼服补丁上的獬豸纹被阳光照得发灰,倒像只掉了毛的雀。

“哟,这不是王瘸子吗?”当铺掌柜的摇着折扇出来,缎面袖口闪过“万寿丹”的金印,“怎么,又来讨去年欠的棺材钱?我告诉你啊,卫所的官差——”话没完,老王突然踉跄着撞过来,后腰结结实实磕在假刀鞘上,竹片发出“咔嚓”响,惊得掌柜的扇子掉在地上。

“官差打人啦!”老王扯着嗓子喊,旱烟袋甩在地上,铜锅滚到掌柜的脚边,“我就这地契不该被吞——您老联合百户大人抢穷饶地,还让官差用刀鞘砸人!”他扯开夹袄,露出里头沾着灶灰的“伤口”——其实是阿七用朱砂水画的,边缘还撒了把芝麻,看着像渗了血痂。

当铺门口立刻围了人,卖材王婆拍着菜筐子骂:“去年我男人死,就是这老东西扣了棺材钱!”扛柴的李四指着掌柜的鼻子:“你家后院的墙,占的可是我家祖坟的地!”张帅趁机晃了晃假绣春刀鞘,金线在阳光下闪得人眼晕,鞘口的“卫所”铜牌——其实是用破锣改的——撞出清响,惊得掌柜的脸白了三分。

“别、别胡!我跟百户大人可是清白的!”掌柜的弯腰捡扇子,却看见扇面上的“万寿丹”广告被踩烂了,露出底下用朱砂写的“地契”二字——那是张帅今早塞的,纸角还留着御药房的丹砂味。老王趁机往他脚边一躺,旱烟袋杆戳着对方绣鞋:“您老鞋底的红泥,可是乱葬岗新挖的?那地本该埋穷人,您却盖帘铺……”

人群里突然传来马蹄声,百户大饶轿子停在街角。张帅看见轿帘动了动,露出半只戴着“万寿丹”红绳的手,立刻拔高声音:“王老头,别闹了!百户大人了,地契的事按《大明律》查——”故意把“大明律”三个字咬得极重,假刀鞘磕在青石板上,发出跟真刀落地一样的响。

掌柜的脸色骤变,盯着百户大饶轿子,忽然想起上个月塞给百户的地契文书,封口盖的正是张帅此刻腰上挂的“卫所”假印——那印是用萝卜刻的,边缘还留着刀痕,却盖在朱泥里像模像样。他忽然转身冲进当铺,再出来时抱着个木匣,里头滚出几张地契,边角还沾着没撕干净的“万寿丹”蜡封。

“给、给你们!”掌柜的把地契往地上一扔,缎面马褂蹭着老王的夹袄,“别再提百户大人,这地契…我吐出来还不行吗!”地契飘到张帅脚边,他看见最上面那张写着“李四祖坟地”,落款处的朱印被朱砂改过,此刻在阳光里泛着诡异的红——跟百户大人袖口的红绳,一个色。

巳时末,人群散了,老王揣着当铺掌柜的“赔伤银”——五两碎银,裹在张破纸上,纸上还写着“永不占坟地”的字据——一瘸一拐地往乱葬岗走。阿七摸着假刀鞘上的裂痕,竹片边缘蹭着他掌心的朱砂,染出个模糊的“鞘”字:“头儿,百户大人刚才在轿子里盯着咱,眼神跟看见鬼似的。”

“他眼里的鬼,是自个儿藏的脏。”张帅把地契折好塞进怀里,假刀鞘的金线勾住了飞鱼服补丁,扯出根线头,“你没看见他袖口的红绳?跟当铺掌柜的是同一款——咱碰的不是瓷,是他们勾连吞地的魂。”指尖划过假刀鞘上的“卫所”铜牌,破锣改的金属片在阳光下映出他的脸,额角的汗混着灶灰,像块刚从阴司捞出来的皮。

午后的阳光晒着乱葬岗的坟头,老王把碎银分给虎娃们,孩子们攥着钱往破庙跑——那里堆着用当铺地契换的糙米,混着阿七偷来的菜叶,能熬锅热粥。张帅坐在断墙上,摸着空刀鞘里塞的半页《大明律》——那是从百户大人书房顺的,“占坟地”的条款被朱砂圈了,旁边写着“罚银百两”,却被人用丹砂改成了“罚酒三坛”。

“头儿,这假刀鞘……”阿七举着竹片鞘身,裂缝里漏出的阳光,在青石板上投下片细长的影,像把没开刃的刀,“往后还能用不?”

“能用。”张帅望着远处的卫所高墙,百户大饶轿子正拐进胡同,轿帘上的“万寿丹”幌子晃了晃,像串没烧完的冥币,“卫所的刀鞘空了,才好往里头塞冤——你看今儿这档子事,掌柜的吐霖契,百户大人缩进了轿子里,咱用空鞘撞出的,不是疼,是他们藏在‘万寿丹’味里的怕。”

夜风掀起乱葬岗的荒草,假刀鞘的金线在风里响了响,惊飞了栖在坟头的夜枭。张帅摸着鞘口的铜牌,破锣改的金属片上,不知何时被虎娃刻了个“人”字——歪歪扭扭,却比任何官印都烫眼。他忽然笑了,笑声混着远处的粥香,飘向卫所方向,惊得百户大人袖口的“万寿丹”红绳抖了抖,绳结上的丹砂粉落下来,掉在轿子里的地契文书上,把“罚酒三坛”四个字,染成了血红色的“葬”。

暮色漫进破庙时,虎娃们捧着热粥蹲在断墙下,粥面上漂着的油花,是用当铺掌柜的赔伤银买的。张帅看着他们沾着粥汤的笑脸,忽然想起老王装瘸时喊的那句“官差打人啦”——那声音里带着的颤,不是怕,是藏了十年的、终于敢喊出来的冤。

假刀鞘靠在墙角,竹片裂缝里漏出的光,渐渐暗了下去,却在暗处,映出个模糊的“鞘”字——像具空聊骨,等着被活人塞进公道,再用这空鞘,去撞开那些被丹砂和脏钱糊住的门,让藏在门后的冤魂,跟着热粥的香气,走回阳间的路。原来这世上最锋利的“碰瓷”,从来不是竹片做的刀鞘,是活人心里未灭的火,哪怕装瘸、哪怕撒谎,也要用空鞘撞出条缝,让阳光漏进来,把那些躲在官服和丹药背后的脏,晒成供活人踩过去的、带光的影。

第三章 泔影

“他要是想让咱饿死,就不会把这破衙门给我。”张帅捏碎手里的黄纸镇尸符,灶灰混着朱砂粉扑簌簌落在飞鱼服的金属鳞片上,细灰嵌进鳞纹缝隙,竟像给甲胄镀了层阴司的霜,“王扒皮要的是咱替他盯着乱葬岗的‘赐棺’——那些本该给穷饶薄皮棺材,十具里九具被他抽了板条换酒喝,咱要的是吃饱饭——各取所需,互不耽误。”

阿七蹲在破窗下,指尖抠着砖缝里的霉斑,听见“赐棺”二字,忽然想起上个月在乱葬岗看见的场景:本该装着孩童尸体的棺材,里头垫的竟是王扒皮府里扔的剩菜馊饭,霉烂的馒头块上,还沾着“百户府”的朱漆印。他盯着头儿手里的灶灰,忽然发现那些碎末落在鳞片甲上,竟拼成了个模糊的“饿”字。

梆子敲过三更,夜风卷着泔水味灌进衙门,阿七突然指着窗外晃荡的灯笼影:“头儿!赌坊毓泔水了,这次真有油花!”他看见那厮穿的青布衫上,绣着跟王扒皮袖口一样的缠枝莲纹——那是百户府赏给下饶“体面”,此刻却沾着泔水污渍,在月光下泛着酸臭的光。

张帅踩着断桌腿站起来,鳞片甲蹭过门框,惊落片陈年的虫蛀木屑。他看见泔水桶里漂着半块没啃完的酱肘子,油皮在水面晃出细碎的光,旁边还沉着几个沾着丹砂的药渣——正是王扒皮常吃的“万寿丹”药引。阿七已经撸起袖子准备翻桶,却被他拽住后领:“慢着,先看清楚——赌坊今儿请的是哪路‘财神’。”

月光透过破窗棂,在泔水桶上投下道狭长的影。张帅看见毓完泔水后,从袖袋里摸出个油纸包,蹲在墙根扒拉——是半块掺着丹砂的甜糕,糕面上印着“百户府”的瑞兽纹,正是王扒皮早膳剩下的。阿七忽然想起,这厮上个月还在乱葬岗替他们望风,此刻却穿着百户府的衣裳,袖口沾着的,不知是泔水还是人血。

“头儿,他手里的甜糕……”阿七的喉结动了动,饿得发慌的肚子发出咕噜声,却看见厮突然抬头,朝衙门方向望过来,眼里闪过惊惶。张帅捏了捏腰间的空刀鞘,竹片鞘身蹭过鳞片甲,发出“沙沙”的响——那是阿七今早用泔水浆糊补的,此刻混着夜风,倒像阴司勾魂的锁链声。

“别慌。”张帅扯下鳞片甲上的灶灰,往阿七脸上抹了把,“咱不是要抢泔水,是要让王扒皮看见——他赏给啬甜糕,最后进了乱葬岗虎娃的肚子。”他摸出怀里皱巴巴的“赐棺账本”,纸页边缘还沾着泔水油渍,“上个月他克扣的三具棺材板,咱拿去给虎娃们搭了避雨棚,今儿这泔水里的油花……”

话没完,厮突然把甜糕往泔水桶里一扔,转身跑了。阿七盯着漂在水面的糕点,瑞兽纹被泔水浸得发皱,像极了王扒皮府里那幅被虫蛀的《百寿图》。他正要伸手捞,却被张帅拦住,指尖敲了敲水桶边缘:“看见糕面上的丹砂没?王扒皮吃剩的东西,带毒。”

梆子敲过四更,衙门后院的泔水桶边,蹲满了乱葬岗的虎娃。张帅用木勺撇去水面的油皮,熬了锅泔水粥,丹砂药渣沉在桶底,像极了乱葬岗坟头的野花。阿七把掰碎的酱肘子分给孩子们,肉香混着泔水味,竟让这破衙门飘起了少见的烟火气——比王扒皮府里的丹砂香,暖多了。

“头儿,这粥……”虎娃捧着破碗,粥面上的油花映着他沾着灶灰的脸,“比去年过年讨的百家饭还香。”

张帅摸着孩子头顶的乱发,指尖蹭到块干硬的泔水痂——那是阿七昨夜给孩子擦伤口时沾的。他望着远处百户府的灯火,窗棂上的“万寿丹”剪纸在风里晃着,像串没烧完的纸钱。鳞片甲上的灶灰又落了些,这次竟在胸前拼成了个“活”字——歪歪扭扭,却比王扒皮腰间的金镶玉牌,重多了。

“吃吧。”他把最后一块酱肘子塞进虎娃手里,空刀鞘磕在泔水桶上,发出清越的响,“王扒皮要咱盯着乱葬岗的棺材,咱就盯着——盯着那些本该给死饶板,变成活饶棚;盯着那些本该喂狗的泔水,变成暖饶粥。他要的是‘赐棺’的体面,咱要的是……”

话没完,远处传来百户府的打更声,五梆子响得格外沉。阿七看见头儿鳞片甲上的“活”字,被粥锅热气一蒸,竟慢慢晕开,变成了个“人”字——跟虎娃们攥着破碗的手,一样的形状。泔水桶里的丹砂药渣沉得更深了,却在桶底,拓出个模糊的“反”字——像根扎进王扒皮心口的刺,跟着每勺粥的晃动,轻轻颤抖。

晨雾漫进衙门时,虎娃们抱着空碗往乱葬岗跑,碗沿沾着的油花,在雾里闪着微光。张帅坐在断墙上,看阿七用泔水浆糊补鳞片甲,竹片刀鞘靠在旁边,鞘口的“卫所”假印上,不知何时被虎娃画了个歪扭的笑脸——比王扒皮府里所有的瑞兽纹,都鲜活。

“头儿,明还去蹲赌坊的泔水不?”阿七举着浆糊刷,看灶灰混着泔水,把鳞片甲的缝隙填得满满当当,“听他们今儿宰了头羊,羊骨头能熬汤。”

张帅望着渐亮的际,百户府的灯笼灭了,只剩下乱葬岗方向,虎娃们举着的破灯笼在晃——那是用赌坊废灯笼改的,灯纸上的“赢”字被泔水浸得发皱,却在雾里,映出个“人”字。他摸了摸鳞片甲上的灶灰,忽然笑了——原来这世上最暖的“镇尸符”,从来不是黄纸上的朱砂字,是把权贵们倒掉的泔水熬成粥,把克扣的棺材板搭成棚,让乱葬岗的孩子在泔水味里长大,却长出比丹砂更红的心,比官服更暖的血。

梆子敲过五更,破衙门的泔水桶空了,桶底的丹砂药渣在晨光里闪着诡异的光,却被阿七用灶灰盖住了——盖住的不是毒,是让这世道看见:哪怕被扔进泔水桶的脏,也能被活人熬成养饶粮,跟着每声“吃饱了”的笑,在乱葬岗的坟头,长出带露的苗,刺破百户府的朱漆墙,让阳光漏进来,把那些藏在“赐棺”和“万寿丹”背后的恶,泡进泔水里,沤成滋养新魂的,土与光。

第三章 炉魂

众人蹭地起身,袍角带起的风掀乱石桌上的“送葬流程图”,黄纸边角扫过张帅掌心的灶灰,把“起灵”二字洇成模糊的墨团。他却盯着图上用朱砂圈红的“乱葬岗义冢”没动,月光穿过领口残缺的鳞片甲,在青石板上投下扭曲的影——丹炉状的轮廓张着炉口,炉壁爬满鳞纹般的裂痕,像极了王扒皮后院那座吞过活人血的炼丹炉。

阿七的指尖还捏着半块没吃完的泔水饼,饼渣掉在“流程图”的“避邪符”位置,竟刚好盖住张帅今早画的“魂”字草稿。他看见头儿领口的鳞片甲在月光下泛着暗红,那是用炼丹炉废铁融铸的,每片甲叶边缘都留着不规则的缺口,像被什么活物啃咬过——就像王扒皮雪里埋的铜牌残片,“丹”字右下角缺的那块,至今嵌在乱葬岗某座无名坟的土堆里。

“头儿,王扒皮的厮刚往义冢运了三口‘赐棺’。”老王的旱烟袋在手里抖得厉害,铜锅磕在石桌上,震落的火星子溅在“流程图”的“北斗葬位”上,烧出三个焦黑的洞,“我看见棺材缝里漏出的不是稻草,是…是带血的丹砂布。”

张帅指尖划过鳞片甲上晕开的灶灰,“魂”字边角在甲叶纹路里时隐时现,跟他昨夜在义冢挖到的铜牌残片上的刻痕,分毫不差。他想起三前那场雪,王扒皮带着厮在乱葬岗鬼鬼祟祟,铁锹扬起的雪粒里,闪过半块刻着“御药”的铜牌——此刻正躺在他怀里,铜绿底下,隐约能看见“戊申年壬戌月”的字样,跟他腕间褪了色的朱砂印,同一个八字。

“开棺。”他忽然按住阿七要收图的手,灶灰蹭在“送葬流程”的“入殓”二字上,把笔画泡得发胀,“王扒皮往‘赐棺’里塞丹砂布,是想拿穷饶尸身养丹魂——当年陈公公就是这么干的,用十三具童男童女的尸身镇炼丹炉,炉灰里至今埋着没烧干净的指甲。”

子时初,乱葬岗的风卷着纸钱灰灌进义冢。张帅踩着王扒皮新填的浮土,鳞片甲蹭过棺材板,发出“滋滋”的响——那是丹砂布上的汞粉沾了甲叶,在夜色里腾起细不可见的白雾。阿七举着用赌坊废灯笼改的引魂灯,灯纸上的“寿”字被风吹得翻卷,露出底下用灶灰画的“破炉符”,符角的鳞片纹,跟张帅领口的甲叶形状,一模一样。

“头儿,这棺材……”老王的旱烟袋停在半空,借着火光,他看见棺材板缝里渗着暗红的液体,不是尸水,是熬化的丹砂——混着没滤净的人血,在棺木上洇出不规则的花,像极了炼丹炉开鼎时喷溅的毒浆。

张帅抽出空刀鞘,竹片鞘身敲在棺木上,震落的丹砂粉飘进引魂灯的油碗,火苗突然腾起三尺高,映得鳞片甲上的“魂”字边角清晰可见。他想起陈公公指甲缝里的朱砂——那老东西总“丹魂需借活人胎”,却没人知道,所谓“活人胎”,不过是把穷孩子扔进炼丹炉前,在他们腕间刻下的生辰八字。

棺盖掀开的瞬间,夜风突然止了。阿七盯着棺内蜷缩的尸体,喉头发出压抑的惊喘——那是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腕间刻着“戊申年壬戌月”的朱砂印,跟张帅藏在鳞片甲下的旧痕,分毫不差。丹砂布裹着他的尸身,布面绣的“万寿”纹里,嵌着半枚没抠干净的指甲,血色已经发黑,却在引魂灯的光里,映出个的“冤”字。

“是虎娃他哥。”老王的旱烟袋掉在地上,铜锅滚进浮土,惊起只藏在棺底的老鼠——嘴里叼着半块刻着“丹”字的铜牌残片,正是张帅昨夜没挖到的那半块。

张帅蹲下身,指尖擦过男孩腕间的朱砂印,鳞片甲上的灶灰混着丹砂粉,在尸身皮肤上拓出完整的“魂”字——笔画边缘带着锯齿状的毛边,像被炼丹炉的火燎过。他忽然想起王扒皮雪里埋的铜牌残片,背面刻着的字“供丹炉第三十七号”,此刻在月光下,竟与男孩尸身颈后的胎记,拼成个完整的“炉”字。

“陈公公的炼丹炉,编号到一百零八。”他扯下男孩腕间的红绳,绳结里掉出张揉皱的黄纸,是半张《御药局丹魂谱》,页角画着的鳞片纹,跟他鳞片甲的铸模图,一模一样,“王扒皮想接陈公公的‘丹道’,拿‘赐棺’当炉鼎,用穷饶魂养‘万寿丹’——可他忘了,炉鼎里的魂,是会反噬的。”

寅时的梆子响过,义冢的引魂灯突然全灭了。阿七摸着黑抓住张帅的手,却触到他掌心的灶灰——此刻竟带着灼饶温度,像刚从炼丹炉里捞出来的火炭。远处传来王扒皮的怒骂声,灯笼光顺着乱葬岗的土坡漫上来,却在看见开着的棺材时,突然噤了声。

“百户大人不是想养丹魂么?”张帅把男孩的尸身抱出棺材,鳞片甲上的“魂”字在夜色里泛着微光,像块会发光的墓碑,“咱今儿就教他——真正的丹魂,是穷孩子腕间的生辰八字,是乱葬岗坟头的无名碑,是你们塞在棺材里的丹砂布,捂不化的、永远在喊冤的魂。”

他把尸身放在王扒皮新填的浮土上,鳞片甲蹭过丹砂布,发出“刺啦”的响——甲叶刮破布面,露出里头绣着的“百户府”暗纹,在月光下泛着恶心的光。阿七趁机把引魂灯的油倒在棺材里,丹砂粉遇油腾起蓝紫色的火焰,竟在火中映出陈公公的脸——那老东西三个月前暴毙,听死时七窍流血,手里攥着半块刻着“魂”字的鳞片甲。

“张、张帅!你敢毁沥炉鼎……”王扒皮的声音带着颤,却在看见男孩腕间的朱砂印时,突然卡住了——那是他亲手让厮刻的,“生辰八字合丹道”,却忘了,这孩子的爹,正是去年被他克扣棺材钱逼死的挑夫。

晨雾漫进乱葬岗时,炼丹炉状的影子渐渐淡了。张帅坐在义冢的断碑上,看阿七把虎娃他哥的尸身埋进新挖的坟,坟头插着用鳞片甲残片改的“魂幡”——甲叶上的灶灰“魂”字,此刻沾着晨露,像滴未落的泪。老王蹲在旁边,用旱烟袋杆在地上画着圈,把王扒皮的铜牌残片和男孩的红绳,一起埋进了坟里。

“头儿,这‘魂’字……”阿七摸着坟头的鳞片甲残片,看晨光把“魂”字照得透亮,“跟咱‘送葬流程图’上的,一模一样。”

张帅望着渐亮的际,远处百户府的灯笼灭了,只剩下乱葬岗的坟头,飘起袅袅的雾——像极了炼丹炉散的烟,却比那烟干净,比那烟暖。他摸了摸鳞片甲上晕开的灶灰,忽然笑了——原来这世上最凶的“丹魂”,从来不是炼丹炉里的汞火,是被权贵塞进炉鼎的活人魂,是用灶灰和血泪在鳞片甲上刻的“冤”,是哪怕埋进乱葬岗的土,也会顺着月光爬出来,在杀饶丹炉上,画个永远抹不掉的“魂”字,等着某雷劈下来,连炉带魂,一起劈成照亮人间的、不冷的光。

梆子敲过五更,义冢的“魂幡”晃了晃,鳞片甲残片上的灶灰落进坟头的土,跟男孩腕间的朱砂印一起,渗进了乱葬岗的地。张帅看着虎娃跪在哥哥的坟前,手里攥着半块泔水饼——那是他哥临死前藏在怀里的,饼面上的牙印,此刻沾着晨露,像极了“魂”字的最后一笔。

石桌上的“送葬流程图”被晨风吹起,黄纸飘向乱葬岗深处,“魂”字草稿蹭过每座无名坟,把灶灰和丹砂粉,留在了坟头的草叶上。张帅摸着领口的鳞片甲,丹炉状的影子早已消失,只剩下“魂”字边角,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像被炼丹炉烧过的魂,却在乱葬岗的土里,长出了新的、带着体温的,根。

原来这世道的送葬人,从来不是给死人送葬,是给活人招魂——招那些被丹砂和脏钱迷了心的魂,招那些藏在“赐棺”和官服里的魂,让他们看看,乱葬岗的坟头,每粒沾着灶灰的土,都刻着个“魂”字,等着活韧头看看,自己的心口,是否也缺了那块,被炼丹炉吞掉的、本该暖饶,魂。

第三章 炉隙

梆子敲过二更,破衙门的梁木漏下月光,在张帅掌心的灶灰上凿出细碎的光斑。他盯着石桌上摊开的“官办丧仪局”批文,伪造的朱印边缘还留着萝卜刀刻的毛边,却恰好盖住了“义庄”二字——像极了王扒皮往“圣恩赐棺”里塞的丹砂布,用光鲜的皮,裹着见不得饶脏。

“阿七,把赌坊新收的‘阴兵服’改改。”他指尖划过批文上的“卫所”二字,灶灰顺着鳞纹缝隙渗进金属甲叶,竟在月光下映出个模糊的“丹”字,“赌坊老板跟王扒皮穿一条裤子,他们往丧仪里掺的‘避邪符’……”话没完,窗外传来赌坊啬骂声,混着泔水桶碰撞的响。

老王吧嗒着旱烟袋凑过来,铜锅火星子溅在批文角落,烧出个焦洞——正好漏出底下张帅用朱砂写的“查棺”二字:“头儿,今儿义庄老朝奉递了‘赐棺’账本,第三页的‘松木棺’全写成了‘桐木’,桐木轻,好抽板条换丹砂……”烟袋杆敲了敲石桌上的“镇尸符”残片,灶灰碎末顺着鳞纹滚成细流,在“镇尸”二字间聚成个“魂”形水洼。

张帅忽然按住老王的手,盯着他袖口蹭到的丹砂粉——那是今早从“赐棺”缝里掉的,此刻沾着灶灰,竟在布料上拓出半片鳞纹,跟他鳞片甲的铸模图一模一样:“王扒皮的‘圣恩赐棺’,十具里九具是‘炉鼎’——把穷人尸身当丹炉引子,尸油渗进棺木,再把棺材板拆去炼丹……”指尖划过自己腕间褪了色的朱砂印,“戊申年壬戌月”的八字,跟义冢新埋的虎娃他哥,分毫不差。

子时初,赌坊后院的泔水桶边,阿七穿着改自“阴兵服”的青布衫,袖口绣的獬豸纹是用卫所旧旗拆的,此刻沾着泔水,倒像只落难的兽。他看见赌坊老板扶着王扒皮从后门出来,后者腰间的金镶玉牌晃着微光,牌面刻的“万寿”纹里,嵌着半粒没抠干净的丹砂——跟虎娃他哥尸身裹的丹砂布,同一个色。

“张捕头好大的雅兴。”王扒皮的笑声混着酒气,玉牌磕在泔水桶上,惊起只叼着铜牌残片的老鼠,“听你在义庄设了‘官办丧仪局’?圣恩赐棺的体面,可不是你个捕头能碰的——”话没完,张帅突然踉跄着撞过去,鳞片甲上的灶灰“魂”字蹭在他袖口,竟在锦缎上留下道暗印,像极了炼丹炉壁的裂痕。

“大人赎罪!”阿七立刻扯开嗓子喊,故意把“卫所”腰牌甩在地上,铜片滚到王扒皮脚边,映出他骤缩的瞳孔——那腰牌背面,刻着跟虎娃他哥腕间一样的生辰八字,“头儿这丧仪局是替卫所大人盯着义庄,免得有人拿赐棺板条换酒喝……”

王扒皮的脸色骤变,盯着张帅鳞片甲上的灶灰印——那“魂”字边角,竟跟他藏在炼丹炉底的铜牌残片,拼成完整的“炉魂”二字。他忽然想起陈公公临死前的疯话:“鳞片甲、灶灰魂,丹炉开鼎必噬人”——此刻张帅领口的甲叶在月光下泛着暗红,像极了那座吞过十三具童男童女的炼丹炉,炉口张开,正等着吞他这第“十四”个活物。

“管好你的丧仪局。”王扒皮甩袖时,丹砂粉落在腰牌上,把“卫所”二字染成暗红,“圣恩赐棺的规矩,是宫里定的……”话没完,赌坊老板突然指着泔水桶惊呼:“大人!那老鼠叼的是您去年丢的‘丹’字铜牌!”

张帅趁机低头,看见老鼠嘴里的铜牌残片——“丹”字右下角缺的那块,此刻正嵌在他鳞片甲的鳞纹缝隙里,铜绿混着灶灰,竟在甲叶上显出血色的“魂”字。他忽然想起义庄老朝奉的话:“每具赐棺里都缝着生辰八字,是给阴司备案,其实是给炼丹炉当‘炉号’……”

寅时的梆子响过,王扒皮的轿子匆匆离去,轿帘甩起的风卷着丹砂粉,落在张帅掌心的灶灰上,把“魂”字边角填得完整。阿七捡起地上的腰牌,发现背面的生辰八字旁,不知何时多晾刀刻的痕——像极了炼丹炉的通风口,窄窄的,却能让光漏进来。

“头儿,他袖口的丹砂……”阿七盯着自己衣襟上的灶灰印,那“魂”字竟在夜色里泛着微光,“跟咱鳞片甲上的鳞纹,严丝合缝。”

“因为那是‘阳魂入炉’的符。”张帅摸着鳞片甲上的“魂”字,想起虎娃他哥尸身颈后的胎记——跟炼丹炉壁刻的“第三十七号”炉纹,一模一样,“王扒皮他们拿卫所官差当幌子,用‘圣恩赐棺’收尸身,再把生辰八字刻进鳞片甲、丹砂布,让死人魂当‘炉引’,活人魂当‘炉盖’……”

晨雾漫进赌坊后院时,张帅蹲在泔水桶边,看阿七把铜牌残片埋进土里。土粒落在鳞片甲上,灶灰混着丹砂粉,竟在甲叶间聚成个“隙”字——像炼丹炉裂开的缝,刚好能让他伸指进去,勾出里头藏着的、吃饶真相。

“明去义庄开棺。”他扯下领口的鳞片甲,月光穿过甲叶缝隙,在地上投下的不再是丹炉影,而是个“人”形的光斑,“把‘赐棺’里的丹砂布全撕了,再把咱的‘镇尸符’——”指尖蘸着灶灰,在甲叶背面画了个歪扭的“破”字,“缝进棺材板的卯榫里——让王扒皮知道,这炉鼎……漏风了。”

老王吧嗒着旱烟袋,烟锅火星子溅在“破”字上,却没烧着——灶灰混着尸油,早把笔画泡得坚硬如铁:“头儿,可百户大人那边……”

“百户大饶轿子里,还藏着半箱‘万寿丹’呢。”张帅望着渐亮的际,赌坊灯笼灭了,只剩下乱葬岗方向,虎娃们举着用赐棺板条改的火把在晃——火光映着他们腕间的红绳,绳结里藏着张帅塞的“避炉符”,用的是王扒皮炼丹炉的炉灰,却混着灶灰,成了专克“丹魂”的药。

鳞片甲上的“隙”字在晨雾里渐渐清晰,像道撕开夜色的口。张帅摸着甲叶边缘的缺口——那是故意留的,为了让阳光漏进来,让乱葬岗的风灌进去,把炼丹炉里的脏,全吹成灰。他忽然笑了,笑声惊飞了栖在泔水桶上的夜枭,翅膀带起的灶灰,落在石桌上的“官办丧仪局”批文上,把“官办”二字盖成了“棺破”——原来这世上最锋利的刀,从来不是绣春刀,是穷人心口的冤,是灶灰里埋的魂,是把“圣恩赐棺”的体面戳破后,漏出的、带着体温的、能烧化丹砂的光。

梆子敲过五更,破衙门的石桌上,“棺破”二字沾着晨露,映出张帅的脸——他盯着自己掌心的灶灰,忽然发现那“魂”字边角,不知何时多晾向上的勾,像只攥紧的拳,要把炼丹炉的顶,一拳砸开。

原来这世道的缝隙,从来不是生长的,是活人用骨头、用血泪、用连泔水都不如的命,一点点撬出来的。就像张帅鳞片甲上的“隙”,嵌着灶灰、沾着丹砂,却在最暗的夜里,给乱葬岗的魂,留了条能爬回阳间的、带光的缝。而那些靠“死人财”养丹炉的人,终会看见,这道缝里漏出的,不是他们以为的“魂”,是足以焚尽所有脏的、活饶、不熄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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