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毓灵了却一桩心事，一觉睡到明。
下了好几日雨，今日终于放晴，阳光和煦不刺眼，从窗棂外射进来，蔻枝打开窗，房内的潮湿气味一下子被外边盛开的花香味冲散了不少。
风从窗口灌入，将站在窗口的蔻枝的碎发吹得乱乱的，蔻枝连忙从窗口前走开，来到李毓灵身旁，用木梳给李毓灵梳头发，手指轻巧穿过发间，李毓灵今日不出门，发型也就简单。
她鼻翼微动，闻到了蔻枝给她抹的山茶花味的头油，熟悉的香味，让人觉得惬意的早晨，以及略有些舒爽的情绪。
同样喜欢晴的李老太君此刻也刚起，由梳发一等婢女用上好的象牙梳疏满一百下，将老太君脱落的头发藏于袖中，绞尽脑汁用老太君的青丝去覆盖白发。
老太君浑浊的眼睛看着铜镜中略显模糊的自己，目光上移叹了口气，道：“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你也不必费心了。”
站于老太君身后的一等婢女红桃笑了，她嘴甜，又识字，老太君在这几个一等婢女里最喜欢的就是她。
红桃观察老太太的神色，脸上露出笑，只老太太宽容，尽给她体面。
知画端着热水进来，一边拧干了帕子，一边笑道：“红桃姐姐你要真心疼老夫人呀，合该早日听了老夫饶话，尽早出府成家呢！”
老太君听了这话便也笑，红桃这个婢女是她陪嫁丫鬟的孙女，与其他几个一等婢女相比，老太君自然是更喜欢红桃。
红桃这张脸不像她爹不像她娘，倒是与她祖母像了个十成十，老太君每每一看见这张笑脸，就忍不住回忆起从前自己的日子，那时她的眼尾还没有那么多皱纹，皮肤吹弹可破，面上不需要擦胭脂也红润。
视线再一落，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人老珠黄，不值一提。
红桃感觉到老太君刚起一点的情绪又落了下去，连忙出声哄老太君：“让老夫人替奴婢忧心，奴婢感恩戴德呢，只是离了老夫人内心不舍，再多想一会就要落下泪来，老夫人就让奴婢陪在您身边，伺候您一辈子吧！”
老太君复又笑了，直骂她：“真是大无赖教会了无赖...”
红桃知道这是自己祖母教给自己的法子管用了，如今祖母不在老太太跟前伺候，也就靠着她在老太君跟前提一提从前，让老太君还记得人，不至于让那些回忆失去了价值。
红桃打完感情牌，也梳好了头。
晌午三少爷要来陪膳，面对新一代主子中最尊贵的一位，长燕堂上下都不敢马虎。
李琨和是老太君眼里的眼珠，是李老太傅用心栽培的未来族长，这一身份压下来，全府纵使有人心里不服，也不敢在明面上给李琨和下脸面。
李琨和是长房嫡孙，是板上钉钉的李府未来话事人，余下的二房三房，和年前回府来的姑奶奶，都扯着象征宁静的布，掩盖着棋桌上的明争暗斗，每个人心里头都有自个儿的算计呢。
老太君十分清楚这一点，跟李老太傅担忧的一样，就怕李家如张家那般家宅内斗，兄弟阋墙，亲缘淡薄，朝堂之上无帮衬，好不容易累积起来的名誉与财富会崩塌。
李琨和进门前，李老太傅就已经与老妻了好一会儿话，见到李琨和进来了，二老都露出一副慈眉善目的神情，老太君眼含期待与欣慰，李老太傅则多了几分审视与忖度。
“守玉问祖父母请安。”李琨和行礼，表情疏离，与往常稍显不同，只是太细微，在二老看来并无差别，对于李琨和这样冷淡的性子，只觉得他沉着冷静，是做族长该有的气质。
此刻宝剑尚未磨砺，李琨和稍显稚嫩，少了见过大场面的气魄。
李承兰给了老妻一个眼神，随后便温和道：“坐吧。”
席间除了轻微的瓷器碰撞而发出的清脆声，再无其他声音，以李苏秀为首的一干婢女大气都不敢出，只老老实实候在外头等主子吩咐。
厮布菜，下人中无女色。
桌上不主豪奢菜品，口味清淡，菜色虽多，但并不符李琨和的口味，勉强用完一碗饭后，等二老用完，就此搁置玉箸。
饭后李琨和陪着了会儿话就离开了长燕堂。李承兰就跟自己老妻起了李家二房长女的婚事，李大姑娘年方二八，性格内向，不爱话。
李承兰的意思是从京城择婿，也是想为李琨和选择一位对他日后仕途有帮助的妹婿。
但他的老妻摇头，只道嫁不进高门。
“玉湘少言寡语，请帖皆推，羞人答答，还御下不力。”
李承兰看重的人选背后皆是大族，既要为人正直，又要有个一官半职是个上进的，能帮助李琨和又不能蠢笨到连累李家。选来选去，好不容易选出来了五位，此刻他听老妻的话，又觉得自己真是老糊涂。
高门贵户之间向来是你来我往，李承兰选好了人，可那些人还不一定看得上李玉湘。
老太君到底是年轻时出门与其他官夫人打交道过，她想了想，只劝：“玉湘的亲事急不得，你做了大半辈子太傅，可别此刻脑子糊涂，那不光让玉湘埋怨，李家也讨不到好。”
李承兰头发花白又稀疏，他叹了口气，点点头，到底是暂时歇了这心思。
李琨和回到鸿鹄居，先在廊下站了一会儿。宋启平上前来，向李琨和讨一日假。
宋启平神色平淡，对娶妻之事并不欣喜太多。他也不知道何为喜欢，只是在他爹问愿不愿意迎娶李苏秀这个问题时内心没有抗拒。
宋大总管并不在意他儿子到底喜不喜欢李苏秀，既然宋启平不厌恶李苏秀，愿意娶她，那么喜爱之事，可以慢慢了解，他相信宋启平在成亲以后会喜欢上李苏秀的。
阿秀她是个好孩子。
宋启平自然是看得出来他爹很中意李苏秀，他家一共五个儿子，宋大总管一点儿不觉得生儿子好，他羡慕李守财有两个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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