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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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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9月22日……星期六……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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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程执拿着五百块现金来还给我,关心地叮嘱道:“把钱收好,早点存进银行卡里,别丢了!”
从借钱那起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我没信错人。我接过钱,如释重负地看着他,听话地点点头,又叹了口气:“唉!校门口的银行太远了,走出去,往返一趟将近一时,我有空的时候再去存吧。”
程执自告奋勇地:“我骑车载你去吧!骑车比较快。”
“总麻烦你,怎么好意思……”我还在跟他客套,他已拉着我的袖子往外走,边走边:“客气什么!不是你借钱给我,你哪里需要跑这一趟。”
我也不再执着于客套的虚礼,双手扶着他的腰,跳上自行车后座。我们在林荫道上或快或慢地穿行,轻风拂过额前的发丝,送来阵阵桂花的甜香。
此时我却没太多心情享受这份惬意。昨我见识到了一台校园晚会的节目水准,两相比较,我拉二胡的水平是断然不够格的。唉!真讨厌自己嘴快,爱揽活的性子。可严冬灵已经把节目报上去了,跟她不演撩找个合适的理由。不直接拒绝,找一个无法改变的外部环境因素,能给各方保留面子和转圜空间。这是爸爸在处理分歧时常用的一种方式。严冬灵要我找于新之,让他去借二胡,要是借不到就好了,不演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怎么不话?”程执打断我的思绪,我却还一时难以回神,随口问道:“你认识系文艺部长于新之吗?”
“认识,住我隔壁宿舍。怎么?找他有事?”程执问。
“唉!严冬灵要我找他帮忙去借二胡,系里迎新节目要用。”我。
“嗯,那我帮你跟他一声。他跟校文艺部的熟,让他去找校里借借。是你要拉二胡吗?”
“哦,要是麻烦就算了,借不到也没事!”我赶紧找补,怕麻烦他们,也怕真的借到。
“麻烦他没事,那子跟我熟。你晚上有事没?”程执问。
“明军训汇报大会,今下午可能会放得比较早。你有什么事?”我反问。
他拿出一副老大哥的姿态教训道:“没事就不能找你了?!你有空就带你逛逛校园,熟悉下环境。晚上有几个新开的有意思的选修课,你有兴趣可以带你去看看。”
“哦,好啊。”我想闲着也是闲着,便应承下来。
“那我请你吃晚饭,饭后一起去。”程执建议。
“不了,还是约个时间地点碰头吧。”我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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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练结束,吃饭、洗头发、洗澡,我换了身干净的素蓝色连衣裙来到约定地点时,程执早已等在那里。距上课时间还早,他带着我从牧医楼、行政楼转到山腰一栋两层半的坡屋顶红砖楼,浓郁的甜香扑鼻。
“这是丹桂楼。你看楼前桂花树上,那一簇簇橘红色的花就是丹桂。上面是我们班的制图室。”他着顺着八字楼梯走上二楼,我紧随其后。透过走廊的窗户往里瞧,宽敞的教室里亮着灯,桌上摆着很多大制图板和丁字尺,零星几个人或站或坐在图板前。
“你子不画图,在瞎晃什么呢?作业做完了?”一个个子瘦、眼睛大大的男生抬头看了眼程执,用明显的南方口音普通话。
“我画不完你帮我画啊!”程执笑着回怼,回头向我介绍道:“他叫伍和德,我的好哥们!”
“哦,给我们军训拍照时,跟你一起去的是他吧?”我笑着乖巧地。教室里其他人我都不认识,不知道各自身份和相互关系,显得有些拘谨。
“哟,不好意思,没看到带着‘美眉’呢。”伍和德讪笑道:“约会来制图室干嘛啊?!”
“别瞎!这是我老乡!”程执笑着佯怒道。
环顾一周,原本专心制图的人似被我们打扰到,抬头朝我们看来,打趣他。我用眼神和动作示意他离开。退出制图室,我才有所放松,气氛变得有些尴尬,程执解释同学们爱开玩笑。我们走到图书馆,他这栋楼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SL援建的,不算典型的三段式苏式建筑,却是他眼中学校里最耐看的建筑。灰、白、枣红的配色,庄重而不死板。用重复有韵律感的竖向遮阳板分隔建筑立面,兼具功能与美观,比例恰到好处。建筑背面的连廊和独立楼梯在解决人流疏散功能的同时,又增加了背立面的层次,丰富了空间的多样性。他边介绍边带我走过我们专业最常用的几个借阅室。我一面记路,一面消化他的那些专业性很强的内容。
快到上课时间,他带我走进一间不算大的教室,里面已经坐了好些人。我跟着他坐在教室后门边上的位置。
“这些学生里有你认识的吗?我们连书都没有,被老师发现了怎么办?”我在程执耳朵根声蛐颍
“没事!这是公选课,各专业的人都能选,都能来听课。刚开课没多久,相互不认识也正常。你要是怕被老师发现,就拿个笔记本装装样子。”他在我耳边低语。
台上老师讲的是文学有关的内容:三垣四象二十八星宿、全星空划分区域、体运行规律、星体亮度分级和星系观测之类的。这是实实在在地“听书”。孩提时,夏躺在院子里的竹床上纳凉,我仰望星空,鲜少能辨识出银河的轮廓边界,勺子一样的北斗七星只能数出四五颗,总有一两颗模棱两可闹不清。被艺婷时常挂在嘴边算命的“十二星座”,有哪些星、组合成什么形状,对我来,画在纸上是一团搅不清的浆糊,挂在上是无序随机亮点。
我在笔记本上写字、画画、开差。程执见状,把笔记本拿过去,在下面续写。我们就这样用笔记本聊起来。与乐为刚劲有力的字不同,他的字像簪花楷,工整、清丽。妈妈常字如其人,本子上我粗糙、横冲直撞的字与他清秀的字形成鲜明对比,反倒难以分清哪是男生写的,哪是女生写的了。
课间休息,他侧头望了下门外,我心领神会,和他一起退出教室。中心广场旁的大草坪上三三两两的人或坐或躺,幕上璀璨繁星早已粉墨登场。程执指着其中几颗那是刚刚老师讲的仙后座。我顺着他指的方向,隐隐看到了传中的“”。他顺势坐在草坪上开始指点星空,闲话家常。
我忍不住好奇,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是我老乡啊!”他抿嘴笑道。
“往大了,同省的都算老乡。我们在本省,按这标准,老乡多了。你对他们都这样吗?”我显出不好糊弄的样子。
“那你是为什么?”他看着我继续笑道,仿佛一切皆在掌控。
这话我没法接,转而对别的事刨根问底:“你实话,借钱是因为朋友踢球伤人吗?”
“你怎么知道不是?”他倒没直接否认,眼中露出一丝惊讶。
我得意地笑道:“因为如果人擅严重,应该是你朋友的父母来处理,不会找你借钱;如果不严重,钱不会借那么多。”这只是我的猜测。我故意得笃定,不料却诈出了实情。
“嗯,钱是用来交学费的。那是缴费的最晚期限,我助学贷款批晚了,今才下来。”他敛起笑。
“你有女朋友吗?”我好奇地问。
“没樱有的话怎么会有空带着你这个丫头到处瞎逛?!”他的反问似乎很有道理。
“那你以前有过吗?”我八卦之心不死。
“高中时谈过一个同学,分了,之后就没再谈。”他回答。
“哦,那你有喜欢的女生了早点告诉我,我会自动消失,不占用你的宝贵时间。”我嬉笑着调侃他。
“好!我告诉你,我有喜欢的女生了。”他笑得暧昧:“她现在就在我眼前。做我女朋友好吗?”
面对这直接又突如其来的表白,我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应对。不知是出于女生的矜持,还是自我保护,我下意识的第一反应是拒绝。我问他:“你为什么要找女朋友?”这完全是记者团面试登记表上的类似问题:你为什么要当记者?你如何证明自己能够胜任?入选后你有什么计划?……
“开心啊!想呆在一起,话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这脑袋瓜怎么想的?”他得理所当然。这不是一个让我满意的答案。
“有男生追女生是为了炫耀,或证明自己的魅力。有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我之前就有同学这样。”我着,脑中闪过蒋乐和邓慧兰。
“如果是为了炫耀,我早有女朋友了,不至于等到今。”他着急辩解:“和前女友分手后,我很受伤,以为自己铁石心肠、不会再喜欢别人、不会再恋爱了,直到你出现……”
“我们认识才十几,还缺乏了解。”我打断他的话,努力用理智搜寻拒绝的理由,并起身离开草坪。
他伸手拽住我,有些激动地:“‘白头如新,倾盖如故’。爱上一个人不需要很长时间,爱是一瞬的事。有些人一辈子也无法相互了解,有些人却会瞬间相爱。我爱你,我不相信你没有同样的感受。做我女朋友不好吗?”
我慢慢挣脱他的手,边往宿舍走,边故作冷静地用他自己的话拒绝:“你之前不是告诉我,大学不要谈恋爱吗?”
“我当时也没想到自己会喜欢上你啊!你把我的话听得那么真,那现在为什么又不听了呢?”他直直地盯着我,眼中几乎冒出火来。他又试着来牵我的手。
看着他痛苦的表情,我内心纠结。他没什么错,人也没什么不好,可肩负着父母期望、孤身在省城念书的我,没有行差踏错的资本。我语气和缓地:“我刚来这里,很多事都没经验,也不知该怎么办。我不想伤害你,但也不想受伤害……我们还是做普通朋友吧,如果不行,就别再见了。”我丢下这句话,转身飞快地跑向宿舍,也不知在害怕什么,逃避什么。直到跑进宿舍楼,心神才有所安定,真正的思考也才刚刚开始。
这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这些在这个新环境,我对程执有些过分依赖,什么事都想听听他的建议和看法,就像在家时,遇到拿不定主意的事,我会去问爸爸的意见一样。可这是爱吗?和他在一起时,我的确有不完的话,感到开心与亲牵可这是爱吗?我的本心究竟是什么?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过度依赖他人是件危险的事,就像把自己的软肋交于他人之手,把自己的重心移到自身之外,一旦失去外部支撑自己就会倒地,一旦他人想要拿捏,自己就会痛不欲生。我要减少对他的依赖。
可减少依赖一定要通过切断联系吗?拒绝一定是对的吗?为什么拒绝后并没影摆脱了坏事”的开心,反有些惋惜呢?这是减少依赖最初的“戒断反应”吗?还是……
有那么多问题,我不知道,也想不明白。
我生活在令人窒息的套子里,一直企图摆脱束缚,幻想自由。可走出“套子”后才发现,我着在套子里的话,做着在套子里做的事。我已长成了套子的形状,失去了看清本心的能力和追随本心、奔向自由的勇气。我还试图借那看不见的、长成套子形状的壳保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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