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案组办公室烟雾缭绕,浓重的烟味像堵无形的墙。李睿推门而入时,被呛得后退半步,喉间泛起一阵辛辣。
“来了?”曹慧从烟雾中抬起头,眼底布满血丝,“确认了,管奕死了。”
“死了?”李睿瞳孔骤然收缩,法医手套还挂在指间忘了戴上,“怎么死的?”
肖赤掐灭烟头,烟灰缸里堆满了扭曲的烟蒂:“昨晚那个高坠现场……就是她。”他的白大褂袖口沾着暗褐色的污渍。
“dNA比对结果刚出来。”曹慧滑动平板,屏幕上的基因图谱像两条纠缠的蛇,“和婴儿胃里的乳汁完全吻合。”
李睿的指尖无意识敲击着桌面:“尸表检验结论?”
“符合生前高坠。”肖赤的声音嘶哑,“基本可以排除他杀。”
龚戍推了推眼镜:“所以是……杀子后自杀?”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不确定的光。
“尸体还没解剖吧?”李睿追问。
肖赤摇头:“现场在她口袋里发现这个。”他举起证物袋,里面的照片上,管奕抱着两个孩子笑得灿烂,“我连夜做了dNA初检才确认身份。”
“走,去现场!”李睿抓起勘查箱,箱扣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梅花山的晨雾还未散尽。李睿站在石桥上,山风掀起他衣角,露出腰间别着的手铐。二十多米深的峡沟像张开的巨口,沟底用粉笔勾勒的人形轮廓在晨光中格外刺目。
“昨……我们是吊绳子下去的。”肖赤指了指桥栏上系着的安全绳,绳结处还沾着干涸的泥浆。
李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作为资深法医,他见过无数血腥场面,却对高处有着本能的恐惧。
“要不您在桥上……”龚戍的话没完就被打断。
“下。”李睿咬牙系上安全绳,手指因用力而泛白。
下降的过程像一场酷刑。绳索勒进肋骨,每一次晃动都让胃部翻涌。李睿紧闭双眼,耳边只有呼啸的山风和自己的心跳声。当双脚终于触到坚硬的岩石时,他的膝盖不受控制地发软。
“石头高三十厘米。”李睿强迫自己专注于测量,卷尺在颤抖的指间发出细碎的金属声。
肖赤翻看记录:“死亡时间约前晚上九点。”
“时间线清楚了。”李睿喃喃自语,“孩子死亡后,夫妻俩吵架,管奕出走坠亡……”他的声音在峡谷中产生轻微回声。
龚戍蹲在岩石边缘:“幸好尸体位置高,没被积水浸泡。”他的勘查灯照向低洼处,水面漂浮着几片枯叶。
李睿突然俯身,镊子从石缝中夹起一片闪光物——是块碎玻璃,边缘还沾着暗红色的可疑痕迹。
“这里。”他举起证物袋,阳光穿透塑料膜,在玻璃片上折射出七彩光斑,“可能和坠亡有关。”
山风突然加剧,卷起几片落叶掠过那处粉笔轮廓。恍惚间,李睿仿佛看见管奕最后的身影——从二十米高处坠落,像片枯叶般划过夜空。
……
解剖室散发着刺鼻的消毒水味,新风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李睿站在解剖台前,无影灯将管奕的尸体照得惨白。
“好在尸体没被水泡。”龚戍戴上手套,“关键证据应该还在。”
李睿用宽胶带在尸体手掌上轻轻一粘,胶带表面立即附着些许黑色颗粒。“送检。”他将胶带装入证物袋,密封时发出的声响在空旷的解剖室里格外清脆。
解剖台上,管奕的面容依稀能看出生前的秀丽。此刻她七窍渗出的血迹已经凝固,在苍白的皮肤上勾勒出诡异的纹路。李睿轻轻拨开她的长发,露出枕部触目惊心的粉碎性骨折。
“颅底骨折导致‘熊猫眼’征。”李睿的解剖刀沿着发际线划开,刀刃与头骨接触时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对冲伤明显,符合高坠特征。”
龚戍记录时笔尖突然一顿:“二十多米高空坠落,体位很难判断吧?”
李睿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落在管奕的双手上——那些精心修剪的指甲里嵌着沙砾,指尖的擦伤像是拼命抓挠过什么。
“取样。”他再次取出胶带,心翼翼地从指甲缝提取微量物质。”和现场沙砾比对。”
肖赤接过证物袋时,眉头紧锁:“就算成分一致,也只能证明她去过现场……”
“但解释不了这个。”李睿突然抬起管奕的右臂,肘关节处有一圈淡淡的淤青——像是被人用力抓握过的痕迹。
解剖室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排风扇的轰鸣在空气中震荡。李睿的视线在尸体与x光片间来回移动,突然定格在胸椎的一处细微骨折上。
“这个角度……”他拿起骨骼标本比对,“不像是直接坠落造成的。”
龚戍凑近查看,镜片反射着冷光:“您是……”
“先别下结论。”李睿打断他,手上的解剖刀转向尸体腹部。“再看看其他部位。”
当刀刃划开胃部时,一股酸腐气味瞬间涌出。李睿的瞳孔微微收缩——胃内容物里混着几粒熟悉的沙砾。
“先把这个送去微量物证实验室吧……”他低声自语,“用电子显微镜看一下,和现场发现婴儿尸体的沙堆的沙砾是不是一种成分。”
“明白了。”龚戍点零头,“这确实是验证她是杀孩子的凶手的最好证据。如果确证死者周围的环境没有这种成分的沙砾,那么她就不可能是在死亡现场附近接触到沙砾的。”
李睿摇了摇头,道:“即便比对一致,也只能她在婴儿尸体现场附近抓过沙子,不能直接确定她就是凶手。”
龚戍道:“确实,自产自销的案件就是这点麻烦,缺乏口供。”
新风系统的嗡鸣声突然显得格外刺耳。李睿重新回到尸体旁,指尖悬在管奕胸口的淤青上方,眉头紧锁。
“死者两乳之间有一处拳头大的皮下出血,其余体表没有再发现损伤。”龚戍道。
“余力筌还算克制,”他调整着无影灯角度,“吵架都没留下明显外伤。”
李睿没有回应,他的目光像扫描仪般一寸寸检视着那片淤青——拳头大,边缘整齐得可疑。
“这一处损伤,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哪里怪?”龚戍疑惑道,“这就是普通的皮下出血啊。”
突然,李睿大步走向墙角,将管奕的衣物平铺在地,布料与瓷砖摩擦发出沙沙声响。
解剖室的门被推开,带进一阵穿堂风。“李法医,”曹慧的声音有些急促,“我们控制了管奕的情人。二十八号晚上他……”
李睿的目光没有离开裤子,淡淡地问道:“你管奕可能是被她的情人杀死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曹慧解释道,“目前来看,管奕是跳河自杀。不过,经过我们的调查,二十九日晚间,他没有作案时间,但二十八日晚,他没有不在场证据,所以我们怀疑孩子是……”
“等等。”李睿举起沾着血迹的手套,目光仍锁定在那条墨蓝色裤子上——臀部位置赫然有条诡异的白痕,像是被什么物质反复摩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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