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饭,陈锦鹏和陈家俊回家去了。
李琨拉着凳子,坐在门前的空地上,望着不远处的香蕉树出神,思绪万千,回忆起过往。
陈世悦安静地依偎在他的身旁,父女情深,甘之如饴。
陈锦昂和覃诺为了不打扰父女俩难得的相处时光,默默地忙碌去了。
陈世悦指尖轻轻捻着衣角,跟随着李琨的目光,落在一串串香蕉上,声音轻得像怕惊碎回忆:“爸爸,我妈妈长什么样?是不是和你们结婚证上的那么漂亮?”
李琨喉结动了动,粗糙的手掌在膝盖上反复摩挲。
他抬头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尖,像是要从那片朦胧里拽出二十多年前的光影:“漂亮……比照片上还漂亮,那时候她是我们高中的‘校花’,两条乌黑的辫子垂到腰上,笑起来嘴角上有两个梨涡,眼睛亮得像山泉水。”
“哇,好漂亮啊,我要是男人,早就心动了!”陈世悦身子往前凑了凑,眼含星光?,神采飞扬,“那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阿爸你们三个当年都追过我妈妈,是不是还打过架?”
提到往事,李琨眼角的皱纹里泛起暖意,可很快又被一层阴霾笼罩:“打……怎么没打,那时候不仅仅是我和你阿爸、锦鹏叔,还有很多男同学,为了抢着给你妈妈献殷勤,我们在学校后山坡上打过好多次架。”
“为了女人,男同学特别喜欢打架,像雄性动物一样,”
“可不是嘛,为了一致对外,我们三人合力把其他男同学全部打跑了。”
“还挺团结的,那剩下你们三人怎么办?”
“除了打架以外,大家仿佛八仙过海一样,各显神通,你阿爸力气大,把我按在草堆里揍,我不服气,爬起来就跟他扭打在一起;你锦鹏叔嘴甜,总给你妈妈带山里的野果子;我则趁周六日,早早跑到隔壁村的你妈家,帮你外婆挑水,讨好卖乖。”
“爸爸,你好有心机。”陈世悦不由自主笑出声来。
李琨顿了顿:“后来有一次,学校组织去山里植树,你妈妈脚崴了,我背着她走了近十里山路,肩膀都磨破了,她趴在我背上,我身上有烟火的味道,还以后要是能喝到我挑的水就好了,从那时候起,她就跟我走得近了。”
陈世悦眼里泛起泪花:“原来你们的爱情这么有意思,表面简单纯粹,实际明争暗斗,充斥着手段,那你们结婚的时候肯定热闹吧?”
“热闹!”李琨猛地提高声音,又赶紧压低,像是怕打扰到覃诺,抑或是怕陈锦昂听见,“酒席摆了三,全村人都来喝喜酒,你阿爸和锦鹏叔虽然心里不舒服,但还是给我送来了最好的木料打家具,并尊重你妈妈的选择。”
“这才是真男人,没有肚鸡肠,而是光明磊落,敞亮通透。”
“我还清晰地记得,那,你妈妈村里所有的姐妹都穿着盛装,浩浩荡荡把她从外婆家里送了过来,你妈穿着红薄棉袄坐在床边,我看她一眼,心就跳得跟打鼓似的,从那以后,我就发誓,这辈子一定要让她过上好日子,不让她受一点点委屈。”
到这里,李琨突然沉默了,双手捂住脸,指缝里渗出泪水。
陈世悦赶紧握住他的手,那双手上的老茧硌得她心疼:“爸爸,你怎么了?是不是想起什么难过的事了?”
李琨哽咽着点头,声音断断续续:“后来……后来你妈妈怀孕了,我高忻根本睡不着觉,除了好好教书育人外,早上上班前犁田,晚上下班后耙地,我不让她下地,家里的活全我包了。”
“爸爸,你是个有担当的好男人。”
“可谁知道……谁知道有一她去河边洗衣服,不心滑进了河里,等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昏了过去。”
陈世悦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指甲都快掐进掌心了:“那……那孩子呢?”
“孩子没了……”李琨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带着无尽的绝望,“医生你妈受了惊吓,加上落水着凉,孩子保不住了。”
“好悲惨啊,也不知道失去的孩子是我的哥哥还是我的姐姐?”
“是姐姐。”
“要是还活着,是不是和家俊哥一样大?”
“应该比他大,因为她夭折时,你锦鹏叔还没结婚呢。”
“后来呢?”
“后来,你妈妈醒了以后,抱着我哭了三三夜,眼睛都哭肿了,我看着她那可怜样,心里跟刀割似的,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我能想象得到她的痛苦。”
李琨泪眼汪汪,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积压多年的痛苦都吸进肺里:“从那以后,你妈妈就变得沉默寡言,每坐在门口望着远方的山脉出神,有时候会突然跟我,我们的孩子还会回来吗?我只能抱着她,会的,一定会的!可惜的是,一年半后,她又怀孕了,这次怀的是你。”
陈世悦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那时候妈妈是不是很开心?”
“开心,特别开心!”李琨的眼神软了下来,盯着陈世悦看,怎么都看不够,“她知道怀了你以后,每都摸着肚子跟你话,等你出生了,要教你唱歌,教你认字,还要带你去看山外面的世界,我那时候也觉得,日子终于要好起来了,咱们一家三口,以后肯定会很幸福。”
“可这份幸福并没有持续太久,”李琨的声音突然变得颤抖,双手也开始哆嗦:“没曾想,生你的时候你妈妈却难产了,为了保住你,她死了,咽气时手里还紧紧攥着给你买的衣服……”
“妈妈……”陈世悦扑进李琨怀里放声大哭,痛不欲生。
李琨茫然不知所措,只能用手轻轻拍打陈世悦的后背,声安慰她:“已经过去了,已经过去了。”
“我从来都没见过我亲爱的妈妈,我好想她……”陈世悦呼抢地,悲不自胜。
李琨紧紧抱着女儿,泪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声音变得越来越沙哑:“都怪我,是爸爸没用,没保护好你妈妈,那时候当我看到你妈妈的尸体,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旋地转,不知道该怎么办,村里的人把你抱给我看的时候,你像只老鼠一样,那么,那么弱,我怕我养不活你,我怕我再失去你,然后就疯了……”
陈世悦已经泣不成声,眼巴巴地看着卑微的爸爸。
李琨悔恨交加,内疚不已:“我沿着村里的泥土路,疯狂地奔跑,疯癫?地喊叫,鞋子跑飞了,我脱掉了衣服,彻底丢了魂……”
陈世悦很心疼爸爸,她躲在李琨的怀里,任由泪水肆意流淌。
李琨抹了把眼泪,继续:“没过多久,我就觉得脑子越来越不清楚,有时候会突然忘记自己是谁,忘记自己在哪里……”
“爸爸!我可怜的爸爸!”陈世悦已经不能自已,瞠然自失。
“从那以后,我就开始漫无边际地流浪,每浑浑噩噩,有时候清醒,有时候糊涂。”李琨低下头,盯着地上搬家的蚂蚁,“清醒的时候,我就到处找你,找咱们的家;糊涂的时候,我就躺在桥洞下,躺在草垛里,像个傻子一样,我以为我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没想到还能在除夕这与你相遇,真是苍开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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