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
想不到曾达不为所动，眉毛拧得更紧些，吸了几口烟，才讷讷道：
“上市是个大事情，怕不是那么容易吧？”
段红不防被他驳了面子，脸色不由黑了下来，嘴皮动了动，却没组织好语言。
眼看要冷场，毕局长打个哈哈道：
“段部长你有所不知，老曾家这个厂子是按新农合注册的，听上市条件苛刻许多，因此没有动过上市的心思。”
所谓“新农合”，是新型农业合作生产的简称。是专指农场或者牧场经济，比如丰收农业、湟水河谷的农场等，都是新农合。
之所以搞出这么个怪词来，是因为税收问题。
像丰收农业这样的大公司，动辄圈地数十万亩，那是妥妥的大地主，但塞国有兴农政策，一直在给农业减税。
那么问题来了，丰收农业这类公司有数万人从事农业生产，按照工业企业收税肯定不合理。但它同时又是以公司的形式注册的，新型农业生产效率大幅度提高了，而且涉及农产品的加工，比如脱壳精米、面粉、油脂、白糖等等，其利润率远远不是传统农业可以相比的。
所以针对这类企业，塞国的征税标准是按照5%计算的。
见曾家父子闪烁的眼神，段红心中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这类地方上的新农合，往往底子没那么干净，钻政策空子是常有之事。
好比粮友食品厂有20万亩甘蔗田，但它注册时只按照新农合的最低限度登记了一万亩，等于将那19万亩地的甘蔗产量的税收给漏掉了。
还有一种情况，是新农合必须注册为股份有限公司，是要保证雇农的利益。除了要划一个股份池给参股的雇农，还要按照在册人员支付工钱。
这也是企业主最容易玩猫腻的地方，像曾家这类从大地主转变过来的，哪个愿意让佃农占自己的便宜。
是的，他们认为雇农（佃农）啥也没有，是干指头蘸盐。靠一膀子力气，就在他家的工厂里占股份，哪怕是微不足道的比例，那也很难接受。
但朝廷不这么想，工业革命是朝廷自上而下推动的大变革，没有那些机器，你们这些地主还在玩刀耕火种那套，哪里会有现在这个收入呀？
你搞新农合，可以。挤出农业人口，欢迎。可是你不能把这些人全丢给社会，20万亩甘蔗地需用多少人力？按照你家资产登记的机械数量一算就知道。
全机械化至少需要2000人，半机械化可能需要5000人。
这些是经不起查的，粮友食品厂拢共还不足1000名员工，明眼人稍稍一合计就有数了。
大部分的雇农并没有得到新农合的股份，他们自己也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就算知道了，也拿曾家没任何办法。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塞国大批新旧官僚在治理理念上仍然存在重大分歧，毕竟大家脱离大明的怀抱才几年啊？观念不是变就变的。
“咳，这事稍后再议。咱们先正事吧，我这次过来，是根据军部命令，向你家定向招标压缩干粮的。不中标还则罢了，一旦中了标，你们自己想办法，把屁股擦干净！”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廖局长有些不耐烦，干脆搬出军部的红头文件压人。
“啥叫定向招标？”
曾光有些好奇问道，廖局长冷冷瞥他一眼，道：
“就是字面的意思，你家不是拿到专利授权了吗？我就是根据这个找过来的。”
兵马未动，粮草先校
军部即将有大动作，这次作战与以往都不同，后勤补给线太长。就食于敌不是不可以，但自己也不能一点儿不准备吧。
至于带什么军粮，军部是有争论的。
以前军粮以甘肃产的锅盔为主，还给士兵发一些肉干。但这次军部有位大聪明想起压缩干粮的事情，就提了一嘴，结果引起上头的兴趣。
因为塞国的建军思路就是精锐化、机械化、现代化。越新越好，越贵越好，这样大佬才好为军部争取利益。
这和公司里的部门一样，哪个部门的头儿都希望自己的部门人多、钱多，这样你才有话语权。
“我来是看一下生产设备，另外要拿些样品回去测试。还有，给你三个月时间，完成100万斤的产量，有没有问题？”
廖局长话是典型的军部风格，一点儿不拐弯抹角，直接是下命令的口吻。
“要这么多干粮？难道又要打仗？”
曾家父子还在对眼色，在旁边听着的石磊也是闲的，插了一嘴。结果被廖局长瞪了一眼，补充道：
“今这是关门会议，所有在场人员需要签保密协议，若有泄密，军法从事！”
他这话的很平淡，但其余饶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能完成，只是这价格和运费？”
压缩干粮车间是曾光一手建起来的，这块业务也是由他负责，他也是军校毕业的，反倒和廖局长这种人比较对路。
“这个最后再谈，麻烦你带我看一下车间。”
廖局长要看车间，曾光也没二话，直接领人下了楼。
“廖局长您看，咱们这个车间地面是用水泥做的自流平，墙面、地面全部刷漆。房顶安装了十台抽气泵，用的是前进锅炉厂的前进100型蒸汽机，虽然操作间达不到负压，但是洁净度达到了食品甲级资质。”
“那边是配料和调粉车间，为了防止粉尘爆炸，我们预留了防爆距离，还制定了严格的操作规范。”
曾光很自豪地介绍着车间情况，毕竟实现整套工艺也不是件简单事，别的不，就车间卫生这块确实已经超过90%的同类工厂，廖局长也不停点头，还跟他要了一套操作规程。
除了和面用的搅拌罐，最核心的设备是一台类似后世压面机的机器。
据当初曾光毕业实习被分到了刘氢的丽洁日化厂，当时他在肥皂车间看到一台辊压分割机器，他就联想到这东西可以用来生产食品。
其实那台机器最初的原型还是音迅车行用来挤压橡胶成形的装备。
最后一个环节是烘烤，曾光对那台他亲自设计的烤箱非常自豪。
“这台设备一次可以烤制两吨食物，其中最核心的是加热管。”
他采用上下两层加热，这时候没有电热管，用煤炭明火不卫生，所以曾光自己琢磨了很久，才选用了石蜡作为加热管里的导热剂。
通过锅炉将石蜡加热成为高温（300°c左右）溶液，用热泵在管路里循环。但需要始终将管路里的导热液温度维持在50°c以上，防止石蜡凝固。
虽然不是完美的解决方案，但实用效果还可以。
产能方面，也能满足要求，这套生产线差不多两个月就能完成廖局长要求的数量。
“我们也可以根据军部的要求，调整风味和营养。”
曾光已经生产了几万斤压缩干粮，主要成分有面粉、玉米粉、奶粉、白糖、食盐、肉松、花生碎等等。
以前考虑的消费者主要是妇女儿童，因此口味稍微偏甜，作为行军粮的话，廖局长希望还是用咸口，并且当场下了2000斤的试单。
“我们要做进一步的测试，首先要保证营养均衡，你是上过军校的，应该知道前线将士的辛苦。若是饮食不当，口腔溃疡、便秘这些是轻的，搞不好还会得背痈、夜盲症，那可就不好治了。”
廖局长神色郑重，曾光只是苦笑，道：“这些我都知道，只是我这配方也是根据河州军工的专利来的，只对风味略作流整。”
军工订单虽然很诱人，可曾光也害怕被军方找后账，万一真出了事故，自家这点儿产业怕是不够往里贴的。
但这种生意你又不可能拒绝，父子俩私底下沟通了一番，觉得还是报个高价，军方若是嫌贵，那把这活儿推掉就是。
最后爷俩大着胆子，报了个一斤两毛五分的价格，比白糖价格贵了十几倍。
没想到廖局长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还价，道：“2000斤的试单就按照你们的价格吧，等定局之后，我们要重新谈过。”
这单子着实不，军部再怎么压价，总得有十几万的收入，对粮友食品厂而言是大好事。可万一出点儿事，干系又太大，曾氏父子是又喜又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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