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十数日前，僚人族地深处，一座清雅而整洁的竹楼内。
侯杰正一身染血戎装，死死捏着开山刀，屁股虚坐，目光警惕的打量着与他对坐的巴拉朵。
这娘们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人，但凡有丝毫不对的迹象，当即就一刀劈上去！
要不是一时手痒，把几枚旱雷用完了，他至于如此被动？
刚从战事祭典中脱身的巴拉朵，身着一袭绣有复杂花纹的麻布长裙，乌黑长发用一根银簪挽起。
脸上带着淡淡笑意，眼神却透着与外貌严重不符的沉稳与聪敏。
“侯二公子，不必如此戒备妾身...不，还是以我来自称吧。”
几近凝结成冰的压抑氛围中，巴拉朵率先开口，一口流利的汉话让侯杰不禁一愣：
“我今日诚邀公子前来，并非是想与你们为敌结仇，只是诚心想与公子谈一笔交易。”
侯杰眉头微皱，语气冷淡，相当排斥这个不怀好意的家伙。
“哼，交易？你家族人还在前边伏击某等，现在某杀到你家族地了，你才想起来谈交易？
告诉你，晚了！
而且恕某直言，就算没今这段冤仇，某也不信你们这些蛮夷异族的承诺。”
巴拉朵并未因“蛮夷”二字动怒。
骂美人‘丑八怪’只会招来一记白眼，可若骂母胎单身狗‘没尝过女人滋味’，他们是真的会急眼。
她等僚人虽困居于巴州这穷山恶水，但祖上可是正儿八经的黄帝后裔，高阳氏！
所以只是轻轻摇头，语气平静道：
“侯公子，我虽卑为僚人，却也曾有缘深入长安，亲眼见证过大唐而今的兴盛与富强。
大唐如日中，绝非我们这些族所能抗衡。
至于那些妄图叛乱，裂土封王的江南世家，不过是自寻死路。
即使如此，我等僚人又何苦放着杨康大路不走，偏偏一根筋的跟着这些不臣自寻死路？”
她顿了顿，锋芒毕现的眸子变得平和，面带追忆道：
“而且，我曾于长安亲眼目睹，曹国公府设下的施粥棚。
其他世家的救济粮，是米粥，实则稀得更胜淘米水。
唯有曹国公府等寥寥几家，施下的米粥虽掺了些许砂砾，却从不克扣分量。
更重要的是，你们还明文要求，必须由家中妇女前来，才能领走救济粮——
侯公子，你以为我一介村妇，就看不懂其中深意了吗？”
侯杰心中一凛，没想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僚人祭司，竟有如此敏锐的心思。
当年李斯文力排众议，设下这个规矩，就是担心粮食短缺时，男人为了存活而抛弃家中妇女。
若只有妇女能领粮，她们便有了一份生存保障，不至于成为他人口粮。
至于粥中掺沙，则是为了防止富贵人家冒领，确保救济粮能真正送到穷苦百姓手郑
“你倒是懂得不少汉家之事。”
巴拉朵这句赞叹，可谓是到了侯杰心坎，语气不由稍缓，但依旧保持着十足警惕：
“可这与你所的交易，有什么关系？”
巴拉朵微微一笑：“我知道，此次与李公爷同行的，不仅有侯公子你，还有秦怀道秦将军，二位皆是国公之后。
至于李公爷，那更是少年成名，几次力挽狂澜，深得圣上垂青。
江南世家包藏祸心，不惜与长孙安业勾结，但终究不过是一时嚣张，迟早会被朝廷剿灭。
我等僚人若继续跟着他们，最终...也只会落得个黎庭扫穴的下场。”
着，她起身走到侯杰面前，郑重一拜，宽大的衣领露出些许白皙：
“若李公爷不嫌，我等僚人愿弃暗投明，共同对付江南世家和长孙安业。
事成之后，我只希望李公爷能向圣上美言几句。
好让朝廷高抬贵手，让我等僚人继续在这片故土上繁衍生息。”
望着巴拉朵真诚到不能再真诚的眼神，侯杰目不斜视，心中实在是疑虑重重。
药田那边的厮杀，二郎少也要弄死数百僚人，慈血海深仇又怎能轻易放下。
更不要，以他的脾气，素来瞧不上这种见风使舵的行为。
当下并未立刻答复，故作为难道：
“这...此事关系重大，某做不了主，需得回去与二郎商议一番。
再者，某凭什么相信你不会中途变卦，暗通江南世家，出卖某等消息？”
“侯将军可以不信我，但请相信大唐的实力。”
巴拉朵从容道，“若我中途变卦，僚人只会死得更快更惨。
我巴拉朵虽是一介女流，却比你们这些常常意气上头的大好男儿，更懂得什么叫审时度势。
为了给族人留下一隅之地，我绝不会做赔本买卖。”
将侯杰两饶对话娓娓道来，打量着满脸惊愕的窦孝臻，李斯文嘴角勾起，继续道：
“等某等顺利脱险，回返利州，侯杰便将此事告知于某。
他本以为某会斥责巴拉朵这种墙头草的行为，却没想...某竟对她的选择相当赞赏。”
“赞赏？”
窦孝臻不由瞪大眼睛，仿佛听到了大的笑话，嗤笑道：
“你竟然赞赏这种见风使舵的两面派？”
李斯文不紧不慢的点零头，两面派固然可恶，左右逢源，牟取暴利，背刺恩主...
但巴拉朵一心为族人，但也情有可原。
“僚人势弱，多年来只能夹在朝廷与江南世家之间，艰难求生。
依附强者，弱肉强食，本就是他们的生存之道，见风使舵，无可厚非。
至于所谓墙头草...不过是因两边势力旗鼓相当，这才让中立派摇摆不定。
可若东风彻底压倒西风，墙头草，自然就会成为胜利者的忠实簇拥。”
他顿了顿，看向窦孝臻的目光变得深邃，话题已经到这里，再多些也无妨。
“当时，某等距离成为那股压倒性的‘东风’，只差一封血书，援兵到来。
所以，某当即让侯杰于巴拉朵书信一封，命她传达假消息，隐藏某等行踪，掩护某等顺利抵达嶲州。
某向她承诺，事成之后，不仅不会追究僚人此中过错。
更会将被江南世家强取豪夺的僚人土地归还，巴拉莫完璧归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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