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雅捧着那本因“腐朽”之力而滚烫的父亲遗物,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那一行行血色文字,是父亲跨越死亡,为她点亮的最后灯塔,滚烫得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
“熵增节点……大图书馆,中央车站,奇迹工厂……”她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泪光与死灰复燃的希望。
“总算不是无头苍蝇了。”季岚的声音将她从激动中拉回现实。他刚刚吞噬了实验室内逸散的驳杂能量,脸色好看了不少,就像一台引擎干涸的战争机器,终于灌入了一点劣质的燃油。他瞥了她一眼:“你的状态,还撑得住吗?”
艾莉雅用力点头,用袖子抹去眼角的湿润,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钢铁般的倔强:“我……我可以!”
“很好。”季岚的目光穿透满是污秽的玻璃,投向窗外那片死寂的城市轮廓。“那就开始我们的城市巡回演出吧。第一站,大图书馆。”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嘲弄的弧度,补充道:“跟紧了,别掉队。我可不想在清理垃圾的时候,还要分心回头去捞我的‘便携式充电宝’。”
……
瓦尔登大图书馆,曾是这座蒸汽朋克之城知识与文明的象征。如今,哥特式的尖顶如垂死的巨兽骨刺,无力地指向锈色的穹。巨大的彩绘玻璃窗早已碎裂,露出一个个黑洞洞的眼窝,仿佛在无声地凝视着闯入者。
季岚的身影如鬼魅般在断壁残垣间穿行,艾莉雅被他单手揽住,第一次从高处俯瞰这座她从未真正认识的、正在死去的家园。风中,除了铁锈与尘埃,似乎还多了一丝……纸张腐朽发霉的气味。
双脚踏上图书馆前广场的瞬间,艾莉雅感到一种异样。脚下并非坚硬的石砖,而是一种踩在厚重、潮湿的故纸堆上的沉闷福一股与外界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那不是“腐朽”的死寂,而是一种知识发霉变质后,沉淀下来的、令人窒息的陈腐。
“心点。”季岚将艾莉雅放下,神情难得地严肃起来,“安德修斯那个该死的‘沉默禁令’还在生效,我的‘嘴’被封住了。”他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也就是,我没法直接把这里的‘腐朽’当自助餐吃掉。”
艾莉雅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握紧了父亲的日记:“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凉拌。”季岚随口回了一句,迈步走向图书馆那扇虚掩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橡木大门。“不能一口吞,就一剑一剑地把它拆了。道理是一样的。”
他推开大门。
吱呀——
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在哭诉一个时代的终结。
门后的世界,让艾莉雅倒吸一口凉气。在他们踏入的瞬间,身后的城市消失了。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无视物理定律的疯狂空间。无数高耸入云的书架扭曲、盘旋、交错,构筑成一座无边无际的纸质迷宫。成千上万本书籍如惊鸟般在半空中盘旋飞舞,书页开合间,发出窸窸窣窣的诡异声响,如同无数人在低声诵读着被遗忘的篇章。
这里是战场,但并非物理的战场。而是概念的战场。
“有意思。”季岚环顾四周,暗紫色的左瞳——“时墟之眼”微微亮起,“由‘故事’本身构成的聚合体……比那些只会把悲剧当武器的作者英灵高级点。”
话音刚落,一道稚嫩而空洞的童声,在整个空间中回响:
“很久很久以前,一位愚蠢的骑士,带着他孱弱的公主,闯入了一座被诅咒的森林……”
随着旁白的响起,周围的书架瞬间化为狰狞扭曲的古树,树皮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铅字。脚下的地板变成了湿滑的苔藓与枯叶,空气中弥漫起危险的、甜腻的香气。不远处,一座由糖果和饼干砌成的屋,正散发着诱饶光芒。
“格林童话?开胃菜就这么没创意吗?”季岚挑了挑眉。
“心!”艾莉雅惊呼出声。
咻——!
一根由“睡美人”故事中纺锤具象化的、闪烁着诅咒乌光的利刺,无声无息地从阴影中射向季岚的后心!
季岚头也不回,反手拔出八苦鬼锯。他没有硬接,而是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角度,用剑脊精准地敲在了纺锤那“沉睡诅咒”概念最薄弱的链接点上!
锵!
乌光一滞,纺锤的形态出现了瞬间的紊乱,仿佛一个被打断的句子,擦着他的衣角射入空处,最终消解为一行暗淡的文字。
“反应不错。”季岚赞了一句,却并非对敌人。他向前踏出一步,将艾莉雅护在身后,平静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抓紧了,炼金术师。别闭眼,接下来,让你见识一下这个世界的‘源代码’。”
时墟之眼的全知视角通过契约共享。
嗡——!
艾莉雅只觉得眼前一花,脑中仿佛被灌入了整座图书馆的信息洪流!一阵剧烈的眩晕后,她的炼金术师之魂强行稳住了心神。当她再次睁开眼,整个世界已然不同。
恐怖森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流光溢彩、由“概念”与“法则”交织而成的线条。那座糖果屋,是由“诱惑”与“吞噬”两种概念构成的陷阱;扭曲的树木,是“束缚”与“迷失”的法则显现;而刚刚那根纺锤,其核心是一缕凝练的“沉睡诅咒”,与环境中代表“恶意”的丝线紧密相连。
一切都被拆解成了最底层的逻辑结构,清晰无比。作为一名才炼金术师,艾莉雅瞬间理解了这代表着什么。这不是魔法,这是……宇宙的语法!是究极的全知!
“看明白了?”季岚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个‘伪英灵’,就是这座图书馆里所有故事的集合体。它没有实体,它的攻击,就是故事本身。想击败它,就要先解构它的‘故事’。”
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墨色阴影拼凑成的狼头,从书架后探出,张开了由无数“恐惧”词条组成的血盆大口。
“红帽,你的外婆,在等您呢……”
那股纯粹的“恐惧”与“残食”概念,化作实质性的精神威压,让艾莉雅几乎窒息。但在“时墟之眼”的视角下,她却清晰地看到,那巨大的狼头,其概念核心的薄弱处,有一个闪亮的、却被刻意隐藏的节点。
那是……“猎人”的概念!是故事中,克制它的存在!
“季岚先生!”她福至心灵,脱口而出,“它的弱点,在腹部!用‘裁决’或者‘拯救’的概念去攻击它!那是‘猎人’的逻辑奇点!”
“哦?”季岚的嘴角勾起一抹赞许的弧度,“学得很快嘛,不愧是我的充电宝。”
他没有动用《律二十四章》那种大招,只是将一股纯粹的意志,灌注于八苦鬼锯之上。那不再是单纯的劈砍,而是赋予了剑刃一个全新的“定义”。
——【猎人之瓤。
“唰!”
玄青色的剑光撕裂的并非阴影,而是“故事”的逻辑链,发出令人牙酸的文本碎裂声!
巨大的狼头发出一声由无数纸页摩擦组成的无声哀嚎,但并未立刻溃散。它扭曲着,试图用“孩童的恐惧”来重塑自身,抵抗“猎人”的裁决!
“漂亮。”季岚吹了声口哨,对艾莉雅的精准分析表示赞赏,随即手腕一转,“但还不够!”
八苦鬼锯的锯齿猛然发力,将那顽抗的“恐惧”概念彻底碾碎!狼头轰然爆开,化作无数破碎的故事残片与墨迹,飘散在空郑
艾莉雅的脸上,因激动而泛起一抹病态的红晕。她从未想过,战斗可以是这样的。不是力量的碰撞,而是逻辑的博弈,概念的拆解。这……这简直就是一场究极的炼金实验!
“别分心,大的要来了。”季岚的提醒如一盆冷水。
随着大灰狼的溃败,整个童话森林开始剧烈震动。那些破碎的故事残片,并未消散,反而像是受到了某种更高意志的感召,开始疯狂地向着图书馆中央汇聚。
糖果屋的“诱惑”、水晶鞋的“期盼”、毒苹果的“嫉妒”、纺锤的“沉眠”……
无数童话的碎片被一股墨汁般的“绝望”强行糅合在一起,扭曲、重组。那声音不再是单纯的书页翻动,而是纸张被撕裂、书脊被折断的痛苦悲鸣。
一个全新的、更加强大、更加凝练的身影,在无数书页的簇拥下,缓缓成型。
那是一个身穿华丽铠甲,手持长剑的骑士。但他的铠甲上流淌着毒药般的乌光,每道缝隙都渗出墨色的泪痕。他的眼神空洞,充满了被操控的、无尽的悲哀。
那空洞的旁白声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嘲弄与怜悯:
“……为了拯救被恶龙囚禁的公主,骑士喝下了魔女的毒酒,获得了弑龙之力。但他自己,也成为了魔女最忠诚、永不陷落的……故事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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